第四十七章
她問庭生,庭生臉色嚴肅起來,輕輕地搖著頭。
「師母,庭生不餓。」
她也不餓,於是兩人再次沉默。
眼看著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外面的聲音停了又起,起了又停。進攻之人像是前赴後繼,又像是逗著人玩。
正康帝的聖旨下的太突然,下旨之時,就封了宮門。
程家人便是想衝進去,也無能為力。
比程家人還要憋屈的是方家,方家眼睜睜看著皇位旁落,卻苦無心力。方家根基淺,這些年到處拉攏人,可是都是文臣居多。
武將之中,以程家為首。
若不是程世萬早年奪人軍功之事被揭發,便是他死了,程家也有許多忠心擁護之人。可惜程世萬忘恩負義,背棄匡家。
追隨他的武將,大多數原是匡家軍中之人。加上還有成家,成國公府百年世家,根深枝茂,豈會毫無準備。
如此一來,程家想逼宮,也難成事。
「師母,您身子重,去歇著吧。」
她一想,干坐著確實不是法子。加上她懷孕後有些嗜睡。左右思量著,終是點點頭,囑咐他多加小心,若是累了,就去檀錦之前的院子歇一歇。
他一一應下,起身目送采青扶著她轉身進正屋。
門隨後關閉,他就站在院子里,靠在一棵樹下,看著漆黑的天幕。手不由自主撫上胸口,想起師母剛說的話。
遵循自己的本心。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逐漸平靜。
他聽到有人走過來,抬頭一看,正是熟悉的人。
「師父。」
「嗯,你師母可是睡下了?」
「正是。」
一問一答,待景修玄走近后,平靜地道:「回去歇著吧。」
他一聽,長鬆一口氣。師父讓他回去歇著,必是大局已定。他行了一個禮,恭敬地離開,腳步輕快。
景修玄看著他的背影,目光欣慰。
須臾間,長腿抬起,朝正屋走去。
郁雲慈並沒有睡著,期間有些迷迷糊糊的,卻睡不踏實,不到一會兒又清醒過來。她聽到動靜,擁被坐起。
修長的手掀著帘子,緊接著看到侯爺進內室。
「事情……可是妥當了?」
「自是妥當。」
「那就好。」她拍下胸口,慶幸地呢喃著,重新躺進錦被中。
「您餓不餓?廚房還溫著飯菜和煲湯。」
他已脫下大氅,解下腰帶,「不餓。」
說完,轉身去凈室。
一刻鐘后洗漱出來,已換上寢衣,發間還滴著水。他手中拿著一塊大布巾,坐在凳子上,修長的腿伸著,自己在絞著發。
若是從前,她少不得要去幫忙,但是現在她懶得動。
「程家那些人怎麼樣了?」
「烏合之眾,已全部清理。程妃被貶為嬪,打入冷宮,平王遷到京外皇有別苑靜心養病。欽天監已算出吉日,三日後新帝登基。」
「哦。」
她想起賢王,那還是個孩子。
他將發絞到大半干,散著發,拿著一本書,靠坐著。姿勢隨意霸氣,鬆開的衣襟隱隱能看到結實的胸膛。
冷峻的面容,如峰嶺般俊逸的眉眼。
如此丰神俊朗的男人,是她的。
她認真地看著,目光溫柔似水。
一室靜謐,他放下書,「快些睡吧。」
「好。」
她依言,慢慢閉上眼睛,嘴角泛著笑意。
三日後,新帝登基,改年號順安,暫居東宮。
眾太妃太嬪全部遷入西宮,太上皇和兩位太皇太后未遷。
順安帝登基后的第十天,寧王與信國公府的小姐退親,迎娶了自己府中一名奴籍丫頭。良太妃氣得暈過去,以死相逼,不願認那女子。
寧王放下狠話,若是皇家不認他的妻子,他自願降為庶民,只為與那女子長相廝守。
最後,還是順安帝發話,替那女子削了奴籍,許為寧王正妃。寧王大婚後,說是要遊歷河山,帶著妻子離京。
有人替寧王惋惜,可郁雲慈卻覺得寧王是真正的聰明的。
順安帝雖然年幼,但帝王之心,最容不得的就是別人對皇權的覬覦。寧王此舉,看似荒唐,實則是聰明之舉。
總好過韓王和康王,康王還好些,原做皇子時就不顯,現在做個閑散王爺,頗為自得其樂。韓王不一樣,他本是嫡皇子,又年長順安帝,心緒終有些不平。
然而大局已定,他無能為力。
他若是一直安分還好,但凡是有些異動,只怕順安帝定然容不下他。
秋盡冬來,景修玄越發的忙碌,郁雲慈窩在家裡養胎。她的腹部慢慢隆起,臨近年關之時,她倒是多了一個樂子,那便是與腹中胎兒互動。
摸摸肚皮,肚子里的小傢伙就會感受到,或是踢她,或是翻身。
錦兒寫過信來,筆跡稚嫩,有許多字還是他人代筆。看到飄逸的字跡,應是錦兒的父親無疑。他們父子二人已平安抵達,錦兒還算適應,或許是有高氏還有喜樂相伴的緣故。
檀墨言再三感謝他們夫婦,字字真切。
太上皇的病倒是奇怪,退位之時,已呈迴光返照之相。不想過了幾個月,他的病情雖未好轉,卻沒有再惡化。
成太皇太後日夜在佛祖面前誦經,所有人都說是她的誠意感動了佛祖。
自那日過後,庭生再也沒有來過侯府。
他被順安帝親授宮內御衛軍統領一職,已經出入朝堂,進出後宮。
瑞雪兆豐年,昨日剛下過一場大雪,屋頂樹梢,白雪皚皚。郁雲慈包裹著厚毛的斗篷,采青和傳畫二人左右相扶,一起站在院子里賞雪景。
「咦,柳神醫來了。」
采青高呼著,就見柳神醫提著醫箱走過來。
「屬下見過公主殿下。」
「免禮吧。」
柳神醫每隔一段時間便來給她請脈,她已習慣,扶著采青的手進了花廳。剛剛坐下,一身藏青大氅的景修玄跟著進來。
她微微一笑,伸出手。
采青在她手上搭了一條絲帕,柳神醫便隔著帕子診脈。
「殿下脈象平穩,母子健康。」
她看了一眼身側的男子,轉頭問道:「柳神醫可能診出男女?」
上次寫信給錦兒,她提到錦兒要做哥哥,錦兒很高興。回信問她是弟弟還是妹妹,他要給他(她)準備禮物。
柳賓自是知道她腹中是男是女,不僅是他,便是侯爺也是清楚的。他小心看一眼景修玄,侯爺不是說自己會告訴公主嗎?
景修玄不自在地咳一聲,道:「你們出去吧。」
郁雲慈看到他們的眉眼官司,心裡好笑。
待人都出去后,她嘟起嘴,「侯爺弄得如此神秘,我還以為自己懷的是個天仙。」
「誰說不是天仙?」
「這麼說,是女兒啰,我得趕緊寫信告訴錦兒。」
看著她一臉喜滋滋的模樣,他莫名覺得有種暖暖的東西在胸間流動。那是他身為匡長風時從未有過的感覺,那麼的溫暖,那麼的令人沉醉。
沉醉到他願意放棄金戈鐵馬,只願守著太平盛世妻子兒女。若是當年的匡長風,必不會如此。彼時的他一心想著是保家衛國,將匡家武學發揚光大。
世間芸芸眾生,或轟轟烈烈,或默默無聞。
他的前世,太過壯烈。
這一世,他只願歲月靜好,與她相伴。
如此,餘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