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新之:我在生活周刊的日子(2)
原來,世界上最血腥和不人道的遊戲,很可能就是讓人去辦一本有理想的周刊。
所以,那時候打完遊戲和做完一期雜誌之後,和兩三個疲憊的同事,踩著骯髒的雪,走出衚衕口,在那一家無名的小店,吃上四五串羊肉和雞胗,偶爾加上兩隻大羊腰,那就是莫大的樂趣。一口氣吃完了這些物事,不過十多二十元結賬,然後大家懶洋洋地出門,往往已經是兩三點辰光,吸一口涼氣,踏著掩蓋了垃圾的大雪,隱約覺得深夜的北京,竟然有著一種別樣的魅力。
2001年時,生活周刊裡面的人大都極有個性,主編就不消說了,連很多新來的年輕人,干起活談起內容來都特有主見,雜誌裡面一派幹勁。
記憶之中,招來的兩位女翻譯,一位姓紀,一位姓甄。本來只是希望他們做好編譯就是了,但是沒有想到,她們雖然不是記者出身,但是卻很警醒,拿到外電資料,還能配合著做採訪,搞出來的報道還很有"三聯"風格。還有一位經濟部我們招來的年輕女子張姑娘,那時候她才剛畢業,有幹勁但是確實不懂寫稿,更加不懂寫"三聯"味道的稿,所以一度我們覺得她不行了。按照"三聯"的遊戲規則,如果一個記者老不上稿件,就意味著除了底薪之外沒有其他收入,也就基本上呆不下去。不料張姑娘韌性十足,即使經常和我們的意見不一樣,但是總能隔三岔五寫出一些有特色的報道,硬是堅持下來了。給任何人機會,這樣也是"三聯"的好處。到我離開時,她已經是蠻成熟的財經記者了。這兩年也在一線財經媒體歷煉,現在已經是一家雜誌的副主編了,也是佳話。
編輯部最大的牛人是苗煒。他是很典型的北京大老爺們,很少見他生氣,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但是總能夠突如其來一句把人噎住。一般的新同事都有點怕他,不是怕他罵,而是怕他眼光"毒"。哪些題目做得水了,在編輯會上,他常常會很不屑地對太多的題目一揚眉毛,半天憋出一句話來,"這事情沒啥意思,你丫咋這麼多話。別做好了。"
苗煒的文筆有口皆碑,腦子也活。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翻著《時代》周刊琢磨雜誌應該怎麼做。隔三岔五的,就看到他吭哧吭哧地寫關於國際化科技化以及人文類的東西,換了很多筆名,不過總能看出是苗氏出品,好生抒情和顯著機靈的字裡行間,很有點渴望國際大同大家發財大家都能找到女fans的良苦用心在裡面。我後來常開玩笑,說他的《生活圓桌》類文章是"心靈星巴克"。
和他的文章不一樣,苗煒平時很少說笑話,但是喜歡聽笑話,一起工作的時候,我常常用"前中年期"來形容我們幾個主筆的尷尬年紀和心情,他每回聽了都嘿嘿一咧嘴笑笑,大搖大擺地踱回他自己的小辦公室去打遊戲了。
自稱布丁以及使用無數武俠小說人物名字的苗煒,這個和《三聯生活周刊》血肉相連已經七八年的后青春期才子,2002年提了副主編,也出了一本《有想法,沒辦法》的黃皮書,不過十幾萬字。
想來也有點讓人感慨,這麼幾年積累下來的《生活圓桌》隨筆,也就是這麼薄薄的一冊,和街上老是認識不過來的N個青年小說家一篇篇的大部頭沒法比。不過,布丁的這些透著機靈和犬儒色彩的東西,可是某一批年近30在北京讀大學的女生成長過程中的貼心小棉襖和生理星巴克,裡面充滿了某一類人的情感代碼和心靈暗號,好多女生看他的《生活圓桌》文體的時候,臉上那種滿足的神情怎麼看都有點像雪夜閉門讀**的味道。
2002年,婚後的苗煒買了房子,裝修了好幾個月,又買了車,讓老婆開著接送上下班。小日子過得甜甜蜜蜜,所以,《生活圓桌》上就少了他的東西,不知道有沒有人為此而感到遺憾,或者說竊喜?
因緣
2001年的頭兩個月還比較順利,大家慢慢適應了周刊的節奏,廣告也慢慢好了起來,大家春節之後剛剛歇口氣,又有新的變故,就是要搬出凈土衚衕原來的辦公室。
因為事出突然,那一期已經基本做好的雜誌,還留在原來的機器裡面,因為一時間沒有找到機器,所以3月份的第一期,是在美術編輯鄒俊武和商園家裡面完成的。當時大家苦中作樂,說有點搞《挺進報》的味道。
記得當時搬家時候比較亂,氣氛也比較緊張,但是生活周刊的員工們都很負責,大家自發地想方設法把最有價值的資料轉移出去了。然後在新找到的安貞大廈27樓辦公室,很快進入角色,採訪的繼續採訪,製作的繼續製作,財務也有條不紊,刊物基本上正常運作,這是很不容易的。
那時候在生活周刊工作,最大的欣慰是你會感覺到自己是一個團隊作戰,永遠不是孤單上路。具體來說,就是和你有關的上下游各個環節的同事,總能夠多做一點,很少有互相推諉的時候。記得有一期封面的版面剛出來,標題上多打了一個字,結果一晚上,幾乎路過會議室所有看到這個錯誤的人,包括實習記者,都主動聯繫責任編輯,想錯都沒那麼容易!那時候很多年輕記者做一個選題有什麼問題,心裏面也不會很慌,因為他知道總能在編輯部裡面找到人求助。當然,這種感覺也是放大了的。實際上沒有哪個媒體的成員那麼厲害,但是,那種相互之間的信任是非常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