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節目(8)
房間里一片死寂。
只有我和他。
我打破了靜默:「你……明天還得上班吧?哦,應該說今天了。」6歲以上的孩子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沒事兒,我休假。」他看了看我說。
我乾乾地笑了笑,哆嗦得越來越厲害。
「你太冷了……」他說完,慢慢站起身,盯著我的衣襟一步步走過來:「一定是水袋涼了,你掏出來,我給你換點熱水。」
「不……」我朝後閃了閃。
「你怎麼了?」他詫異地看我。
「沒怎麼呀!」
他笑了笑,那笑意里隱含著一縷嘲弄,我明顯感到他的眼神不像人的眼神!
我把一隻手插進懷裡,緊緊抓住那筒殺蟲劑,就像一隻羊羔面對一條軟軟的毒蛇,希望用它的角保住性命一樣。
他突然說:「你小時候愛捉迷藏嗎?」
我直直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又笑了笑,說:「我最喜歡捉迷藏了,我藏起來任何人都找不到我。如果我不出來,他們永遠找不到……」
我想他說的是真話。那天,他從黑暗走向黑暗,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下落。
「我可以用一下你家的廁所嗎?」他突然說。
這時候,我才說出了兩個字:「……你用。」
「謝謝你。」
說完,他轉身朝廁所走去。也許,他上完廁所就該走
了……
過了好長時間,我一直沒聽見他沖水的聲音。
忽然,我想到了逃跑。
可是,這是我的家,我往哪裡跑呢?
跑到朋友家去?深更半夜把人家敲起來,說有個人在我家聊天,一直不走,我趁他上廁所就跑到你家裡來了———那不是太可笑了嗎?
漸漸地,我不抖了。
他還是沒出來。
我有點驚詫了,抓緊懷裡的武器,悄悄走到衛生間門口,發現裡面黑咕隆咚,沒有開燈。
我叫了一聲:「常青!」
裡面沒有聲音。
我敲敲門,又叫了一聲:「常青!你在裡面嗎?」
他不在裡面在哪裡?這個衛生間四周都是牆,沒有窗子。
裡面還是沒有聲音。
我輕輕扭了扭門把手,裡面鎖著。
我快步拿來鑰匙,把門打開:「吱呀……」
裡面靜得可怕。我站在外面,伸進手去,打開裡面的燈———我傻眼了,裡面空蕩蕩,那個詭怪的保安不見了!
這傢伙在跟我捉迷藏!
我的眼睛快速在衛生間里掃視著,判斷他能藏在哪兒。
我猛地拉開淋浴房,沒有人。
我又打開洗衣機的蓋,還是沒有人。
除了這兩個地方,哪裡都藏不住人了。
我靜靜地站立,一動不敢動,這樣會使我的聽覺保持極度靈敏,沒有一點干擾。
四周太靜了,就像一個沒人居住的空房子。
———假如,有個人跟你在一個狹小的範圍內捉迷藏,可是你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這個人,怎麼都看不到他那張笑嘻嘻的臉,一直到天黑,一直到很多年之後……你再沒有找到這個人!這是多麼恐怖的事情啊。
這個衛生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逃出去,馬桶管道都伸不進一個拳頭,排風孔還不如碗口大,地漏像個老鼠洞……
我肯定,他就在這個衛生間里,正暗暗地笑著,可是,我卻看不到他……
馬桶里的水冒了一下泡,我緊張地朝那裡看了看,忽然想起了我的那篇恐怖故事:有個人把一條滿身都是毛的蟲子扔進了馬桶,最後它又變成無數的蟲子爬了出來……
難道這個常青會從馬桶里露出頭?
我緊緊盯著它,它又沒有任何聲音了。
過了好長時間,我終於退出來,回到了客廳。
窗外是黎明前的黑暗。
我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又不甘心地站起來,悄悄走向衛生間。
突然,我的頭皮「唰」一下就麻了———衛生間里的燈被人關掉了,裡面漆黑一片。
我站在外面,朝裡面輕輕叫道:「常青……」
沒有一點聲息。
我朝黑咕隆咚的衛生間里踏進了一步,伸手去開燈,可是,燈沒亮。
我的心劇烈地抖了一下,趕緊退出來。
我拿來手電筒,朝裡面照了照,還是什麼都沒有。我試探著走進去,半空中懸挂著一隻毛烘烘的東西,差點撞在我的眼睛上。
我後退了一步,用手電筒照著它,定睛觀看———是一隻很大的蜘蛛,很多爪子都在慢慢地舞動,那是它的一種表情。
我隱約看見它長著很多眼珠,在手電筒的照射下,那些圓溜溜的眼珠,藏在密麻麻的毛毛里,閃著綠瑩瑩的光。有的眼珠在看我,有的眼珠在看我的身後,有的眼珠在看黑暗的天花板,有的眼珠在閉目養神……
我家衛生間里從來沒有出現過蜘蛛!
我極其恐懼,極其噁心,拿起笤帚瘋狂地打過去,把它打掉在地上。
然後,我急忙低頭尋找它的蹤影。
它不見了!
光潔的地板上只有一隻拖鞋,我哆哆嗦嗦地把拖鞋掀開,一眼就看見了它,這節肢動物蜷縮了所有的爪子,像死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