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開棺
日屬陽,月屬陰。
夜間陰氣濃重,有些厲害的鬼神確實可以化出實體,但是長歌覺得此時此刻,貼在她脖子上的髮絲,應該不屬於化形鬼神。因為——她聞到了一絲妖氣。
很淡,但是她還是辨別出來了,除了妖氣,更好辨認的其實是一股不算淺淡的脂粉味,且這味道聞來還覺著有些熟悉。
如今,她清楚地感到有顆頭——僅僅只是頭,就與她一同睡在枕上,因為玉枕短小,那顆頭顱緊緊地貼著她的後頸,她可以感受到冰涼的皮膚,還有同樣冰涼的髮絲,但卻無一絲呼吸。
長歌全身僵硬,動彈不得,只得心中喃喃默念法訣,想要解了這僵硬束身之感。但還沒等她念完,後面那顆頭動了一下,接著她感到後頸的觸感消失了,再接著一股破風之聲,那顆頭居然已經飛走了,而長歌從始至終都沒看到那妖怪的真面目。
怎麼回事,難道不僅有一隻鬼鳥,還有一隻飛頭妖怪嗎?
等全身僵硬的情況稍緩,長歌立刻去到屋外,瑟瑟晚風,哪還有妖怪蹤影。她掏出法盤,想要通過那一絲妖氣尋蹤,卻見羅針胡亂轉動,實在指不出方向位置。
「怎麼會,難道有人從中作梗,故意不讓我找到那妖怪?」
未果,長歌嘆口氣,算了,還是繼續回去睡覺吧。
她躺在榻上,這次倒沒再發生什麼怪異事情,讓她一覺安穩地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長歌醒來洗漱過後,弱柳已準備好了早膳。她甫一坐下,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前輩為何不在自己的住處用膳?」
長歌看著旁若無人落座的靜虛子,皺了皺眉頭。
靜虛子輕輕一笑,漫不經心地說道,「美人相伴左右,才覺腹中空虛,不然總是寢不安眠,食不下咽。」
長歌見這輕浮道士見了她總是說一些調笑話,讓她有些疲於應對,怕他又說什麼孟浪語,忙說道「莫再言,莫再言,前輩還是多吃點東西吧。」
飯畢,餚核既盡,杯盤狼藉。
靜虛子盯著長歌,怪異地說道「你一女子,怎麼食的如此之多?飯桶之量。」
長歌真是看不慣這「假」道士故作驚奇地埋汰她,也就沒好氣地說道,「鄉野粗鄙之人,就是吃得多。不過倒沒想到,前輩你一六尺男兒,形容舉止較我這女子還要婉約三分,故作姿態。」
靜虛子挑挑眉,嘴角一勾,漏出一抹邪態,長歌以為他要出言反擊,但事實上他說出的話風馬牛不相及,「你昨晚是不是撞邪了?」
長歌答,「對。」她臉色凝重,「是一隻妖。」
靜虛子,「我知,我看見了。」
長歌道「你看見了?那為何你昨晚不降了它。」
靜虛子,「我不想。」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長歌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原來竟是我不想這樣一個讓人無法反駁的理由啊!
「那是什麼妖怪?天太黑,我什麼都沒看見。」
「不可說。」
至此,長歌不想再與靜虛子說一句話了,她懶得再理他,轉身出去了。
她出去是為了找方家主,讓他允個事情。
「仙姑想要開棺?」方苔生臉色難看。
「對,方家主,我想開棺看看先夫人的遺體。」
「你從何處得知的?」
雖沒說完全,但長歌知道方苔生問的是什麼,「方家在泉蒼是大戶,這樣的事情又怎麼瞞得住呢。」只不過知道的沒有弱柳那麼多而已。
「仙姑既然已經知曉,就應該明白念荷本就死於非命,我對她心懷愧疚,怎麼能開棺再去打擾她呢。」
看著方苔生臉上難堪痛苦的神色,長歌還是有些意外的,「方家主,如今令公子不知所蹤,而先夫人是嫌疑最大的,如若不是,我自會為她做一場法事,告慰她的在天之靈,但如果是的話,就有希望尋回令公子了。還望方家主再考慮一下。」
方苔生沉默片刻,似是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心,說道,「好,開棺。」
當天,方家就安排了幾個家僕與長歌一道去了方家的祖墳,位置就在泉蒼郊外的雁回山,那是方家先祖特地買下的風水寶地,作為世代族人的埋骨之地,而在去的途中倒是發生了一件怪事。
此行靜虛子也跟著去了,畢竟是方家特地請來辦事的,也不好閑著不作為,於是就決定與長歌一道去開棺看看。
當時,他們一行人走在去雁回山的野道上,因是下雨天氣,道路泥濘不堪,四濺的泥點子把長歌的裙擺都染黑了,反觀走在一旁的靜虛子,渾身上下無一絲泥垢,乾淨地緊。
平日里看起來不正經,論道法確實比她厲害多了。
就在長歌出神之際,道上漸漸地飄起一陣雨霧,把前路遮掩的隱隱綽綽,同樣隱隱綽綽的還有從霧中飄來的一道美妙的歌聲,隻言片語,細聲小調的讓人聽不真切,長歌目力極好,就望見前方稍遠處,從雨幕中模糊有一身影漸漸逼近,撐一把紅色的羅傘,看身形似是一女子,也不知使的是什麼身法,行蹤飄逸迅疾,眨眼之間就已到近前。
雨霧漸濃,雨腥味漸重,遮掩住了其它氣味,長歌微皺眉頭,看著那行到近前的女子。
她著一襲烈焰紅衣,未曾束髮,一頭如緞黑髮在雨中飄揚,顏色美艷,唇角點笑,笑中含悲,眼中含情。那女子對長歌一行人視若無睹,點著地就向他們那裡掠去,嘴中喃喃地唱著什麼。起先隔著雨幕長歌聽得並不清楚,等到那女子走進時才聽了一言片語。
「人生若只如初見~
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
卻道故人心易變~」
語調婉轉,詭譎多變,眾人聽罷都被這纏綿幽怨的語調攝了心神,怔愣的呆在原地。
長歌倒是毫無影響,見眾人都目眩神迷,不免有些著急,轉頭一看,觀靜虛子也是毫無異狀,讓長歌心下安定了不少。
那古怪的紅衣女子吟唱著走近,經過靜虛子時頓了頓,轉頭,笑著問道「公子,可要一起撐傘嗎?」
靜虛子聞言一笑,拒絕道「謝娘子美意,要事在身,還是不了。」
紅衣女子微皺眉頭,若顰若蹙,一副傷心難過的嬌態,長歌一介女子在一旁看了都心生憐惜之情。
但還沒等她憐惜完,那女子轉眼之間卻又是換上一副笑意吟吟的姿態,她轉頭看向前方雁回山的方向高聲道,「世間薄情郎,寄情誤終身,本是天上女,終為地上塵。痴兒,痴兒~」
說完,紅衣女子轉身漸行漸遠,行進的過程中口中又開始喃喃唱道,
「驪山語罷清宵半~
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
比翼連枝當日願~」
女子離遠了之後,歌聲也漸漸變淡,雨霧散去,幾個家僕從怔愣中回過神來,都有些疑怪,紛紛詢問剛剛發生了何事,竟是已全然忘記了那位紅衣女子。但既然最終沒什麼損害,眾人也不再糾結,又開始趕路了。
途中長歌問靜虛子,「那是雨女嗎?」
靜虛子答道,「應該是的。」
長歌又問,「剛剛她所言何意?」
靜虛子笑看長歌,「我怎知道。」
長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