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覓仙
雲澤真君歸來時已是十日之後的事情了。他此去東海的拘弭國是為了尋一樣寶物。饒是他日行千里,一來一回也耽擱了這麼些時日。
「履水珠?這是什麼寶物啊?」
長歌好奇的捧著手中的珠子。那珠子色黑類鐵,大於雞卵,其上鱗皴,其中有竅。
「這履水珠是拘弭國供奉的聖物,我此去東海就是為了替你尋這東西。」雁驚寒摸了摸長歌的頭,淡淡地解釋到。
「那它有什麼神奇之處嗎?」
「這履水珠中封印了一頭黑龍,手持此珠的人可行於洪波之上,擁有御水之能。」
長歌抬眼,「師父,你給我這個東西又有什麼用呢?」方諸山又沒有山河大海,就只有幾條小溪。
雁驚寒出神了一會兒,把視線轉回,嘆息一聲,「你總有一日會用到它的。」
「我今日給了你,你就要妥善保管知道嗎?」
長歌乖巧的點點頭,「我一定會收好的。」
聽到長歌的應答后,雁驚寒從袖中取出五色絲穿過那珠子的洞竅,繫上了長歌的左臂,剛一繫上,珠子就隱藏不見了。
做完這些之後,雁驚寒執起几上的杯盞抿了一口,說道,「我走的這幾天,長歌你有沒有偷懶?」
長歌眼珠子轉了轉,嘻嘻笑道,「當然沒有啊!師父,我特別勤奮的。還把《靈法經》抄了三遍呢。」說完,就轉向几案上,把這幾天被罰抄的紙張給拿了出來。
「師父,你看。」
雁驚寒怎麼會不知道長歌的脾性,當下就把前因後果猜了個七七八八。
他抬手翻了翻這厚厚一摞的《靈法經》。「那我是不是該嘉獎你?」
「不用了,不用了。只是師父,九九前幾天把我丟在了樹上不讓我下來。行徑惡劣,你能不能教訓一下他啊。」
雁驚寒嘴唇微抿,有些抑制不住笑意。
「那我就罰他向你負荊請罪,再去後山搬個三十年的石頭好了。」
負荊請罪長歌想都不敢想,更何況還要白洛九去搬三十年的石頭,她也就是一時玩笑,沒想要白洛九真的受罰。於是她連忙道,「師父,師父,你不要懲罰九九了,其、其實是因為、因為……我剪了…他的寶貝鬍子,見他生氣,自己躲在樹上的。」
「哦?那你這是惡人先告起狀來了?」
長歌在雁驚寒的身前跪下,乖乖的認錯。「師父,我錯了,其實這《靈法經》也是九九罰我抄的。」
雁驚寒嘆息一聲,教訓道,「居天下而無憂者,則思不遠,處身而常逸者,則志不廣。長歌,我希望你能有遠見卓識,不安逸於眼下現狀。修行如品茗驗茶,初嘗清苦,始有回甘。決心,毅力,堅持,領悟,缺一不可,方才能證的大道。你明白了嗎?」
長歌點點頭答道,「明白了,謝師父教誨。我以後一定更加努力的修行。」
看著那乖巧的小腦袋,雁驚寒本來也沒幾分氣,也就原諒她了。
然後他就想起來了一件事,「你的八歲生辰快到了吧??」
長歌掰著指頭算了算,然後答道「對,還有一個多月。」
雁驚寒沉吟了一會兒,八歲,也是時候了,長歌天生神魂不穩,容易出竅,而若是她的神魂離了體,那便不是好玩的,這些年用定魂咒緩衝也快到極限了,也是……該帶她去那個地方了。「過幾天,我要帶你出趟遠門。」
一聽這話,長歌就喜不自勝。她曾在白洛九帶來的話本子里窺到過外界風光,一直就很是好奇。「出門?我還從沒下過山呢!我一直都想要去外面看看,師父,我們幾時走?」
又微微抿了一口手上的清茶,閉目仔細品評了一番,在長歌快要耐不住的時候,雁驚寒才調笑說,「還沒定,你什麼時候把《靈法經》第一卷學會了,我們就什麼時候走。」
長歌苦了臉,求饒地說,「師父,別說一卷了,我連一個都沒有學會,這怎麼可能短時間學的會嘛!」這《靈法經》第一卷雖說是基礎篇,也不是容易學的。
「那好,我也不為難你,你學會一個也成。」
仔細想想,長歌覺得這還是挺有指望的,這第一個仙法覓仙她好歹也學了幾年了,只要她努力一點,說不定近期就能成?於是她頗有點胸有成竹,「那我們就說定了。師父。」
說完,就轉身離開了九鸞大殿,去到了自己的小廂房打坐領悟去了。
望著長歌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雁驚寒凝視了一陣兒才把視線收回來。此去之地比較特殊,倒是需要準備一番。他沉思片刻,抬手在虛空寫下了一行字,最後手一揮,那字跡消散化作一束銀光就飛去了西北方。
其實,那字也並不是在虛空寫成的,須知千言萬語都得有個依託之物,那字的著落之處就是稀有罕見的透明紙張——密紙。這密紙自是物如其名,專門為了保密用的,寫信人在結尾處寫下收信人的名諱,這密紙自是會待尋到了那人之後,字跡才能顯現出來。在此之前,它就是虛無之物,任何人都捕捉不到它的形態。且那字跡顯現出來也只有收信人看的見。其他人只能是視若無物。用到了這東西,已經足以看出雁驚寒對於此事的慎重了。
又說長歌在她的寢殿里打坐悟道,身前放著她自己的一撮髮絲,雙手靈巧地掐訣,嘴裡也喃喃出拗口難懂的口訣,姿勢是擺的像模像樣,但等施法結束,與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麼動靜,長歌嘆了口氣,唉,又失敗了。
她現在很著急,越著急也就越不得要領。這覓仙仙法,是第一卷裡面最簡單的,不會比什麼搬山填海,騰雲駕霧的法術難學,可她還是困在了這道坎兒里兩年之久,由此可見她的愚鈍程度了。
覓仙,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尋覓仙蹤的法術,低級的覓仙需要的靈力不多,不過作用顯著,很適合修為不高的長歌。而且它不止是尋仙,其實不管是人,是鬼,還是仙是魔,就算藏到無妄之境的寂神墟,那也是可以找到的。不過這就是極厲害的覓仙了,淺層次的只有在得到想尋蹤之人的髮絲或其它體膚、神魂部分時才能借物尋人,且還有距離限制,稍微高明一點的就需要沾有氣息的貼身之物,臻至化境的便是直介面念名諱便行,這也就是所說的極厲害程度了,那便是什麼人都能尋,在什麼地方都能找到。
這修行法術長歌好像天生就不擅長一樣,她這些年來磕磕絆絆也就學了些雞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法術打基礎,這《靈法經》記錄的法術都很玄妙,自她接觸以來,也就這覓仙還有點領悟,但她琢磨了好幾天,還是難有寸進。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啊!
長歌想了想,去求助師父?不行,他就是要看她著急的樣子,以此來懲戒她剛剛的頑劣,所以肯定是不會教的。
她又轉念一想,白洛九還沒有回天界,他平時總是自詡是一隻法力無邊的神獸,找他點撥點撥說不定短期內能學會呢?
長歌是在墮烏崖找到的白洛九,墮烏崖在方諸山後面一點,是一道天險,也是落日隱沒之處。剛剛趕巧了,正是黃昏逢魔時刻,是墮烏崖一天中景色最好的時候。
落日的餘暉是橙黃色的,還揉雜了一點紅,交織成了一個絢麗的顏色。金烏在雲海里漸漸沉沒,最後散射出的光線把雲層暈染由深轉淡,沒有雲的地方,倒是毫無遮攔的一片明黃橙紅淺紫深藍。東方冒了幾顆閃爍星子還有半輪淺月的天空與那像要燒起來的西天接壤,相逢的界限逐漸推移直至那個橙黃的太陽完全消失匿跡,這還不算深沉的黑夜才算是佔領了整片天空。
白洛九坐在一塊突起的岩石上,沉默的看完了整個日落西天的過程。山間常駐的流風把他散在頸側的長發撩起,上下起伏間突然襯托出了一種蕭索寂寞之感來。
長歌站在離他有段距離的地方看到他凄清的背影,心想,這可真不適合他。
「小長歌,你在那裡看了我這麼久,是終於知道錯了,要來謝罪嗎?」語調張狂,隱現幾分得意之色。
果真不適合。長歌默默想。
「對對對,我知道錯了,九九。你就不要計較了。」有求於人,總得要放低姿態。
白洛九心下奇怪,回過頭來,抬起手臂招了招,「小長歌,你過來。」
長歌走到白洛九的身邊,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雙腳懸空,雖然所坐之處就是深不見底的墮烏崖邊,但她一點都不怕,儘管連一個高明點的御風術都還不會,但旁邊坐著的是白洛九,她就一點都不擔心。
長歌坐穩之後,從懷中拿出一樣物什遞給白洛九,「這是我仿照你的形體儀態,用你的鬍子做的絨偶,怎麼樣,像你吧!」
白洛九接過來,看著手裡的「一隻小貓?」,抿著嘴憋笑,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後說道,「像,太像了。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想要求我什麼事?我答應你就是。」
長歌本沒想到白洛九會這麼爽快,只覺得今日的他格外的好說話。「我最近在研學《靈法經》第一卷的覓仙,可是總不得要領,所以來求九九你教教我。」
白洛九抬起手揉了揉長歌的頭,問道「你是口訣不會,還是手訣不會。」
「我都會,可是就是使不出來。」口訣雖說拗口難懂,但她早就記下來了,手訣儘管複雜艱澀,但她也很熟了,沒道理使不出來啊。這就是長歌疑惑的地方。
白洛九偏偏頭,手中遞過一撮白色的毛髮,「這是我的神獸毛,你就做一遍最低級的覓仙給我看看。」
聞言,長歌做了一遍,明明手訣口訣都是對的,最後卻還是沒成功。她抬頭不解的看向白洛九。
而白洛九略一思索就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
「長歌,你師父雲澤真君應該教過你,仙術是依託於靈力使出來的吧。」
長歌點點頭,「對,師父教過我。」
「想必他也教過你,手訣是調動和規劃靈力使用的,口訣是讓仙法脫手成型的。」
「這我也知道。」
「所以你的問題就在於你的手訣動作是對的,但你的靈力使用出了岔子。」
長歌疑惑,「哪裡出了岔子?」
白洛九不言,顧自做了一遍最低級的覓仙,他沒有隱藏靈力光芒,銀光閃爍在他的指間,還刻意放慢了動作為了讓長歌看的更清楚。
長歌是愚鈍,但她又不是傻,更別提這覓仙她也研習了兩年了,看了這麼一遍慢速的施法過程,她也就領悟過來自己哪裡出了問題。在手訣的後半部分,她有一兩處靈力釋放過多,一兩處靈力釋放過少。
她又重新試了一遍,快要結束時,她心中有個預感,這次將要成功了。果不其然,等她完成最後一個動作,嘴裡的話音也剛落下。覓仙仙法就脫手而出,竄到面前天空,展開了一副畫面,有些模糊,隱約間顯出了白洛九的身影,孤絕的少年微側著頭,看著身邊的人,面容模糊,倒顯出了三分的冷傲,七分的溫柔來。畫面一旁還有更模糊的小字——北.方諸山.墮烏崖。
長歌靈力不濟,所以顯現的有些不清楚,但這好歹成功了不是。她喜不自禁,就對白洛九笑道,「九九,我完成了,我完成了。」
看到長歌的笑容,白洛九也不禁高興了起來,伸展長臂護住長歌因激動而不穩的身體,免的她不慎掉下去,「看來你也不是蠢笨的無可救藥。」
長歌現在心情好,聽了這話,也不像往常一般與他計較,只是一味的笑。心中想到。
太好了,終於可以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