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游燈
酉正一刻左右,曲水鎮的游燈節就開始了,其實也並沒有規定具體開始的時辰,只在天邊昏昏發暗之際,萬家燈火闌珊時,眾人手提一盞花燈,攜手一二玩伴,上街游燈猜謎,待到盡興時方歸。
這一晚是沒有宵禁的。
長歌一手提一盞燈,擠攘在人群中,白洛九就護在她的身旁,免得她被這人群給擠扁磋磨了,而雁驚寒則落後幾步,信步跟在後面。雖是擁堵的人浪一層接一層,但他的身周卻是一片無人打擾的空閑地帶。
長歌不想去蹭師父的便宜,她很少接觸人群,這般人擠人的狀態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卻有幾分不同以往的新鮮感。笑語喧嘩,美人香車,火樹銀花。她被不同花樣的景色迷了眼,一會兒覺得猜燈謎燒腦有趣,一會兒又覺得各式花燈樣的美味糕點可愛新奇。一會兒被遊街的燈龍奪走了心神,一會兒又被難得的奇巧玩意吸引了興趣。
「九九我要這個。」「九九,我要那個。」「還有,這個,這個。那個,那個。」
白洛九無奈道,「小長歌,你到底還要買多少東西啊。」他的手上全都是各種小玩意兒了。
長歌看著攤點上一個造型新奇的孔明鎖,一言不發,只是眼神直愣愣的看著。
白洛九無法,只得又掏錢買了下來。
無奈搖頭,雁驚寒斂袍上前,喚道,「長歌。」
「師父,怎麼了。」
「玩物喪志,切記要節制。」
聽到師父的教訓,長歌乖乖點頭,終於不再東買西買,開始安心的遊街賞燈。
白洛九小聲嘟囔「怎不見我的話這麼有用?唉……」嘆息一聲,他搖搖頭,不再計較,快步追上前方二人漸行漸遠的身影。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長歌頓了頓回頭,「燈火闌珊處。」燈光幽微,雁驚寒被燭光一照,更顯的飄飄乎如遺世獨立,頓有羽化登仙之感。
感受到了長歌的目光,雁驚寒輕緩一笑,一瞬間,竟勝過了這萬千的燈火。
長歌回以一笑,心想,師父笑起來真好看,若師父是我的爹爹,或許我會生的和師父一般好看,如果我是就好了。
長歌一時走神,沒有看著前路,一不注意,就撞上了前人。
「哎呀。」
一聲嬌喝響起,一位身著絲絛綠裙,手提青魚花燈,衣飾華貴,面若皎月的靚麗女子轉過身來。她被長歌撞了個趔趄,剛穩住身子,想要看看是哪位遊人不小心衝撞了她。轉過身卻發現是一垂髫小童,生的玉雪可愛,估計是被撞的有些發懵,仍沒有回過神來,獃獃的樣子讓人心生憐惜,卻是不忍再苛責她了。
綠衣女子彎下腰,笑問長歌,「小娃娃,你家大人呢?一個人在外面玩耍可是很危險的。」
長歌其實很不習慣別人對她如同待無知孩童般,畢竟她也不是真的無知。平時白洛九雖然總是讓著她,卻也沒有把她當一般孩子看待,更別提她師父了,一向對她嚴要求,高標準,不見半分心軟的。
不過這個小姐姐長的這般好看,長歌也樂得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搏她開心,於是還特意用一種無知的語氣說道,「漂亮姐姐,長歌才不是一個人呢!」
聽到長歌對她的稱呼,綠衣女子開懷一笑,對長歌又更喜愛幾分,「哦?是嗎?那長歌你家大人在哪兒呢?」
長歌身形嬌小,在人群中穿梭本就是如魚得水,剛剛又竄地快了些,竟把雁驚寒和白洛九甩出不遠的距離。
等他們走到長歌身旁,卻看到她的身邊站著一綠衣女子。疑惑間,就聽長歌開口道,「漂亮姐姐,這是我師父,旁邊的是我叔叔。」
白洛九:叔叔……
綠衣女子初一打眼,黛衣少年艷若桃李,有子都之美,潘安之貌。青衣男子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岩岩若孤松獨立。二人都是龍章鳳姿,氣度不凡,想必不是凡人。
「長歌,發生了何事?」雁驚寒詢問道。
「師父,剛剛我不小心撞著了這位漂亮姐姐。」
聞言,雁驚寒拱手致歉,「小徒唐突了姑娘,望姑娘見諒。」
「小孩子罷了,我不會計較的。」
長歌好不容易見到這樣不同於師父與九九容姿的美人,自是不想就這樣放過了,見這位漂亮姐姐孤身一人,沒有玩伴,便想要邀她同游。
「漂亮姐姐,你一人賞燈多無趣呀,要不你與我們同行吧。」
綠衣女子本就極喜愛小孩子,被長歌這樣軟著聲音一求,見雁驚寒二人並無異議的樣子,就答應了下來,在遊玩途中又交換了姓名。
綠衣女子道,「吾名青苡。」
雁驚寒道「在下雲澤。」
白洛九又道,「我姓白,單名一個落字。」
青苡牽著長歌的手,其實曲水鎮的游燈節她並不是第一次來了,此時便想到了這節日上的一個有趣習俗——燈樓。
燈樓,顧名思義是一座樓,用木材搭建,上面並沒有燈,掛的全是木牌,這些木牌都是為了搶燈會準備的,而搶燈會就是搶木牌,木牌上面刻有各式各樣的花燈名,憑此可以到店家那裡兌換所對應的花燈,而上千木牌中還藏有游燈節燈王——飛鸞。
想到這個習俗新鮮有趣,便向長歌等人說道了起來,想要一同去遊玩,「『七月三,游燈節,上燈樓,摘飛鸞。』這是本地人盛行的一首歌謠,講的就是游燈節燈樓的習俗,相傳千年前,曲水鎮那時還只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村民不知怎的觸怒了離這不遠的中曲山上的精獸——駁,駁這異獸狀如馬,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兇悍異常,村子里的人幾乎遭受了滅頂之災,就在危難時刻,一隻青鸞唳鳴而出,拯救村民於凶獸之口。村民感懷其恩,就把七月三也就是青鸞現身之日定為游燈節,歡慶祝福,銘記神鳥恩德,而燈樓燈王飛鸞也是因此逐漸演變來的習俗。」
長歌聽故事聽的津津有味,對燈樓燈王十分的感興趣,白洛九嬉笑說道要幫長歌搶到這燈王,於是一行人達成共識,一道向鎮子中心行去。
燈樓就修建在鎮子中央的一片空地上,是由楠木建造的,高九丈九尺,下寬上窄,呈塔形,面上刷了防腐的紅漆,這燈樓已有千年的歷史了,因為處於露天的位置,風吹雨淋的保存再好也會腐朽,所以鎮上專門有一種守樓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維護修葺燈樓,讓每年的游燈節搶燈會能如期舉行。
「難道從來就沒遇上過下雨天嗎?」
聽到長歌的疑問,青苡溫柔回道,「這卻也是個奇怪事情,每年的游燈節都是晴朗好日,就算前一天還是暴雨天氣,到了七月三,天也會放晴。」
「這就是仙澤恩典吧。」長歌喃喃道。
就在這時,燈樓下一位穿著暗沉紅衣蒼顏白髮的老者提著個鑼噹噹當的敲了起來,四下稍靜,他雖看起來年歲已高,但聲如洪鐘,擲地有聲,如平地驚雷。
「七月三,又是一年游燈節,昔年凶獸作惡,屠戮村人,幸得神鳥青鸞臨世,救族人於危難之中,感懷天恩,特萬家燈火齊放,歡慶祝福,演變成如今的游燈佳節,搶燈會上摘飛鸞更是節日里的精彩之處,今夜就看哪位能者勇士能摘的燈王神鳥飛鸞了。」
然後老者又詳細說了搶燈會的具體規則,參與者需繳納十兩銀,鑼聲敲響后,就開始搶奪掛在樓面上刻有各式花燈的木牌,木牌有上千隻,刻有飛鸞的木牌就藏身於其中,看起來與其它的木牌別無二致,這才是搶燈會的困難之處。
那若是摘到飛鸞木牌的人把它藏起來,這麼暗沉的天也不會有人發覺,思及此,白洛九皺眉說道,「如此,怕是運氣成分居多吧。」
青苡道,「非也,其實它最考驗的還是身手。」
白洛九道,「哦?怎麼說?」
青苡:「因為木牌被人觸碰了之後就會閃出一陣幻影,現出所刻花燈的花樣,燈王飛鸞更是獨一無二的青色鳳凰,所以雖沒有真的花燈,卻是真的燈樓無疑了。」
白洛九贊道,「這樣倒也避免了在爭搶花燈時損壞花燈了,且花燈幻影,明滅之間也有些不同以往的趣味,妙哉。」
他又低頭看向長歌,自得道「小長歌,你且等著我一會兒就為你奪得燈王。」
長歌遲疑,悄聲跟白洛九道,「九九,你好歹也是一天界神獸,跟這些凡人爭搶東西,不覺得欺負人嗎?」
「我又不用靈力,全憑真本事,怎麼欺負人了?」
得了白洛九的回答,長歌放下心來,然後喜笑顏開的鼓勵道,「那好,你要努力啊,我就等你的燈王飛鸞了。」
「沒問題。你且放心,就算我不用靈力也沒人是我的對手。」
他們在一旁悄聲說著,而青苡見雁驚寒一副沉默出神的模樣,不禁問道,「雲公子在想什麼?可是有什麼疑慮?」
雁驚寒回過神來,定定的看著青苡,在青苡疑惑的當口,就聽對方咳嗽一聲,接著用一種一如既往的沉穩中帶著幾分不同尋常的窘迫的語調說道,
「青苡姑娘。」
「嗯?」
「不知……」
「你可否借在下點銀子。」平常在塵世中行走,他都是不帶這種黃白之物的,也就白洛九為了給長歌買些凡世的小東西才會準備一二。世間又沒有無中生有的奇術,就算用法術變出銀兩來,那也只是幻影,是假的,而他是萬萬不會幹出作假愚弄他人這樣於德行有虧的事情的。
青苡聞言,差點笑出聲來,看雲澤公子的姿態風儀像是超凡脫俗的仙人一般,卻原來是真的像仙人一樣不涉凡塵啊。
笑歸笑,仍是道,「可以是可以,不過雲公子是要參加搶燈會嗎?」
雁驚寒頷首,應道「是。今日是小徒生辰,總要送些賀禮的。」
青苡恍然道,「原來今日還是長歌的生辰吉日啊。」
轉又從錢袋裡掏出十兩銀,遞給了雁驚寒,「今日既是長歌生辰,我又沒有準備賀禮,這十兩銀就贈予雲公子了,待雲公子摘得飛鸞燈,其中就含有我的一份心意了。」
雁驚寒何嘗不知這是青苡的託詞,畢竟他能不能拔得頭籌還是未知,但他確實需要,便沒有推辭,真摯地道了謝。
「那就祝雲公子與白公子旗開得勝,摘得燈王了。」
「承青苡姑娘的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