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婚嫁時祖母逝
深秋,水月庵。
少女蹲在水井旁,認真搓洗著衣服。
每一個小墨點都洗得認真。
烏髮垂落,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只能看見她那白皙小巧的鼻頭。
「二小姐,老夫人讓你三日後回盛京,準備嫁入御親王府。」
婆子站在遠處,神色擔憂。
霍瑜白低著頭,反覆搓洗著衣服,眉眼微闔,看不清神色。
「知道了。」
她的聲音軟軟的,柔柔的。
婆子離去。
霍瑜白勾唇一笑,眼淚從眼眶一滴一滴的滾落,落入木盆滴答滴答的響。
……
三日後。
一輛華麗的馬車在小道上快速行駛。
馬車裡的霍瑜白,被顛簸得七葷八素,心裡一直作嘔,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頭一偏,暈了過去。
現在這具身體,不是一般地弱不禁風。
……
霍瑜白醒來,眼神有幾分迷離,清醒時,對上一雙慈愛的眸。
「醒了。」霍家老夫人布滿褶子的臉滿是溫柔,緊握著霍瑜白的手,「你這孩子,坐個馬車都能暈,這身體也太差了。」
霍瑜白靜靜地看著老夫人,原主的記憶逐漸浮於腦海,忙坐起,反握住霍老夫人的手,擔憂地看著她。
「祖母,您怎麼來了?身體好些了嗎?」
霍老夫人慈愛一笑,「沒事,就盼著你出嫁,祖母就安心了。」
霍瑜白撲進她懷中,「嗯。」
霍老夫人年邁,常年卧榻在床,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
原主霍瑜白單純,跑到水月庵去為祖母祈福,卻因為一樁婚事,丟了清白不說,被人害死在水月庵。
而她,異世之魂,也是聶家的大小姐聶如瑾,同樣因為與御親王府的婚事,被人害死。
不同的是,霍瑜白將要嫁的,是御親王府世子,而聶如瑾要嫁的,是御親王府二公子。
這兩兄弟都是人中龍鳳,卻都鍾情於那唐家小姐唐妙雲。
而御親王妃偏生又不喜歡唐妙雲,才給兩個兒子分別定下了婚事,間接的害死了兩個女子。
確切的說,害死了霍瑜白,因為她聶如瑾重生了,成了霍家小姐,即將嫁給御親王世子。
她失去了清白,嫁入御親王府,洞房夜,必然被拆穿,不僅自己聲名狼藉,也會連累整個霍家。
三世記憶重合,最幸福的是霍瑜白,有個愛她的老夫人。
那些記憶如同她自己的記憶一般,她真的不想害了霍家。
「祖母,瑜兒不想嫁人。」霍瑜白柔聲說道。
霍老夫人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傻丫頭,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的。
這盛京呀,祖母就看得上那璟王和御親王世子。
璟王乃是皇帝最看中的兒子,這日後說不定……
你性格柔弱,從不與人爭搶,不適合嫁給璟王,所以祖母才與那御親王妃商議,讓你嫁過去。
你放心,御親王妃與我交情不淺,不會薄待你的。」
霍瑜白苦笑,她清白都沒了,別說交情不淺,就算是情同姐妹,遇到這樣的事也得鬧翻。
這個時代,哪個當娘的能容忍這樣的兒媳婦?
「祖母,瑜兒真的不想嫁。」
霍老夫人嘆氣,「丫頭啊,你爹娘去世得早,也就祖母能看顧你。
眼看祖母沒有多少日子了,日後……
你大伯父和大伯母畢竟不是你的爹娘,不會事事貼心。
祖母放心不下,必須在走之前,替你尋一個好去處。
那御親王世子一表人才,御親王妃又是個和善的,你嫁過去,祖母放心。」
霍瑜白眼睛酸澀,這是屬於真正霍瑜白的眼淚,她是個冷情的人,不知傷感為何物,從不落淚的。
她很想說出真相,又擔心祖母接受不了。
老人家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
「祖母,我嫁。」
大不了,新婚夜,將新郎官弄暈過去。
……
婚期在一個月以後。
宮裡派了人來,教導霍瑜白禮儀規矩。
霍瑜白每天除了學禮儀,就是去看望老夫人。
老人家每日幾乎都躺在床上,葯不離身。
起床越來越艱難。
霍瑜白大婚的前一天,老夫人病危。
霍家老老小小,包括一些旁支親戚,全都來了,守在她床前。
才過了一個月而已,老夫人說話都艱難了,顴骨突出,臉上的肉都凹陷了。
她瞪著眼,努力張著嘴,用力地喘息,很艱難的樣子。
霍瑜白坐在床沿,一直在忍著淚意。
老夫人眼裡只有霍瑜白,手顫抖著抬起,似乎想去摸她的臉,「瑜,瑜兒……」
霍瑜白忙握住她的手,緊貼著自己的臉,哽咽,「祖母,我在,我在……」
老夫人眷戀地看著她,眼神直直的,不眨眼,似要把她的模樣永遠地刻在腦海。
「母親,孩兒會照顧好瑜兒的,您放心。」霍厲峰說道。
他是霍瑜白的大伯。
霍家其他人,全都背過身去,偷偷抹眼淚。
老夫人很費力地喘息,眼睛始終不離霍瑜白。
她很想看她出嫁,很想……
夜漸深。
霍老夫人依舊睜著眼,很努力地堅持著。
「瑜兒,明日就是你的婚嫁之日,該去梳妝了。」霍家大夫人慕容婕說道。
霍瑜白坐著不動,一直握著霍老夫人的手。
「瑜兒,你祖母盼的就是這一天,去梳妝吧。」
「我……把嫁衣拿過來吧,我穿給祖母看。」
慕容婕皺眉,「你祖母可能支撐不了太久,你是新娘子,在這裡穿嫁衣,不妥當。」
霍瑜白搖頭,「不,我要讓祖母看著我出嫁。」
慕容婕看了霍厲峰一眼,見他點頭,才讓人去拿嫁衣。
嫁衣拿來,丫頭伺候霍瑜白穿衣。
男子全都背過身去。
嫁衣一件一件套在霍瑜白身上。
老夫人的眼睛就沒有移開過。
穿好嫁衣,霍瑜白坐到床沿,再次握住了老夫人的手,柔聲道,「祖母,我漂亮嗎?」
老夫人嘴唇蠕動了一下,說不出一個字。
依舊睜著眼睛,很久才會眨一次眼。
「祖母,您閉著眼睛休息一會兒,這樣很累的。」霍瑜白柔聲說道。
老人依舊不肯閉眼……
天明。
慕容婕讓人帶霍瑜白去梳妝,霍瑜白不肯。
直到迎親的隊伍前來。
老夫人手抖了抖,似催促霍瑜白快去……
霍瑜白落淚,只能離開。
在她踏出屋的那一刻……
「母親!」
「娘!」
「祖母!」
「嬸子!」
「……」
一聲一聲的呼喚。
霍瑜白渾身僵硬,手扶著門框,淚如雨下,嗓子里如同哽了東西,呼吸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