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末日(1)
毋庸置疑,慈禧在太后垂簾聽政的問題上,汲取了歷代后妃預政的經驗教訓,她絕對不重用娘家的兄弟、內侄,頂多把內侄女選為光緒的皇后。
在軍機處、總理衙門、海軍衙門她所任用的是咸豐的兄弟或堂兄弟,把奕、奕、奕、世鐸盡置於轂中。
無論是兩宮垂簾,還是單獨聽政、訓政以及在歸政后發動戊戌政變,她都得到宗室親王、近支的支持,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在主張維新的光緒一邊,女主臨朝能做到這份兒上也堪稱是絕了。
實際上也正是慈禧成功地贏得皇族成員的支持,中國向近代社會轉軌的不啻羊腸一線的機會也被斷送了,從王公貴族到八旗子弟最終全都被辛亥革命的浪潮所吞噬,也就真的什麼都絕了……當慈禧從西安迴鑾后也把一些維新措施撿起來,諸如廢除科舉、取消捐納、頒布學堂章程、派遣留學生出國、設立練兵處,凡此種種實際也並沒超過當年洋務運動的深度與廣度,而且也頗有「棋差一步錯」的味道。
棋盤上走差了一步都會滿盤皆輸,更何況政壇上的措施晚了幾年或幾十年……維新志士的鮮血、義和團民眾的鮮血擦亮了人們的眼睛,反清組織華興會、興中會、光復會等如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
慈禧憑著幾十年的從政手腕,在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六月又開始醞釀五大臣出洋考察,經過一番對日本及歐美等國的考察,到光緒三十二年才拿出一份效法日本君主立憲的考察報告。
慈禧命令光緒的弟弟醇親王載灃與軍機大臣兼北洋大臣的袁世凱草擬了一份對考察報告的實施意見:
(1)採用君主立憲的政體,但要為此進行準備,擬在10年或10年以後開始實施。
(2)效仿日本,限制各省督撫的許可權,地方的財政、軍事權收歸中央。
(3)效仿日本,改革官職。
旋即以光緒的名義頒布了一份詔書:雖然肯定「實行憲法」,但又以目前「民智未開,若操切行事,徒具空文」,並決定「從官制入手」,「以預備立憲為基礎」。
忙乎了兩年,也就敷衍出一個「預備立憲」,而且預備期至少是10年,正像一份法國報紙所評論的:「清太后預備立憲,實愚民之術也」。
到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慈禧已經72歲,以她當時的體質想再活10年,實在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她絕不會在有生之年使自己的權力受到任何削弱,只要還有一口氣,她就得把權力緊緊地攥在手裡……在玩弄權術方面,她把歷朝歷代的經驗都熟爛於胸,而且是運用自如。
幾年前發生「庚子拳變」時,地方督撫劉坤一、張之洞竟敢置她的宣戰詔書於不顧,搞起「東南互保」、保護在華的僑民;雖說在事後看來避免了事態的擴大,但他們敢不遵從慈禧的命令,就足以反映出督撫的勢力在平定太平天國、捻軍的戰爭中已經膨脹到可以同朝廷分庭抗禮,再不想轍,就得鬧出藩鎮割據。
這次正好打著「立憲」的旗號,削弱地方勢力,「行中央集權之實」,把不得已失去的那部分權力再給收回來,慈禧的心計全都用在權力之爭上……她迷戀權力,為了得到權力、維護權力不惜發動政變;她的情緒因權力而波動,她的思維被權力所禁錮;她最熟悉的是權力之爭,不僅置對手於死地,就連昔日同盟者也一個個幹掉;她最不熟悉的是同洋人打交道,但通過《庚子拳變》、《辛丑條約》,她學會了媚外……如今她又把預備立憲作為充饑畫餅拋了出來,而且要通過這個畫餅得到削弱地方督撫權力的實惠……在慈禧的策劃下,上得最快的是官制改革,戶部改為度支部,大理寺改為大理院,改理藩院為理藩部,太常寺、光祿寺、鴻轤寺合併到禮部,兵部改為陸軍部,練兵處併入太僕寺,工部併入商部,建立郵船部管理輪船、鐵路、電信……確實有一番「咸與維新」的氣象。
湯是換了,葯是否換了?明眼人一看便知,老佛爺是以變來應不變。
光緒三十四年夏秋(1908年)以來,慈禧終於到了殘燈將盡的地步,她最不放心的是光緒。
在光緒身邊侍衛多年的惲毓鼎在《崇陵傳信錄》中如實地介紹了光緒的處境:自從入宮「無母子之親,無夫婦昆季之愛,無臣子侍從宴遊暇豫之樂」,尤其從1898年戊戌政變被囚禁在瀛台以來——即使除去到西安逃難的一年多時間,也還有八年多的囚禁——他不是亡國之君,卻連漢獻帝都不如。
即位34年的光緒從「無疾病……郊廟大祀必親臨,大風雪,無幾微怠容,步穩而速,扈從諸臣常疾趨追隨」,要讓光緒「病」死在慈禧前面,的確不容易。
瀛台八年多的囚禁、饑寒交迫的日子、毫無親情的囚徒生活也沒能把他摧垮,他心底始終有個百折不撓的心念:要堅持到太后百年之後,實現自己振興國家的抱負。
在從西安回京后依舊被囚禁在瀛台的光緒,「繼續閱讀有關中外書籍,甚至重新學習英語」……但大權在握的慈禧最終還是如願以償。
據一位給光緒送終的太醫的後人在一篇回憶中文章中說:他的先人在光緒駕崩后,回到家中所幹得第一件事,就是如風捲殘雲般地掃蕩著家中的食品——他已經陪同大行皇帝挨了好幾天的餓了……慈禧所做的最後一件大事,就是要為大清王朝選擇皇位繼承人,為此她曾召集宗室成員、軍機大臣商議立儲的問題,已經感受到風雨飄搖的軍機大臣世續在一片沉寂中說道:「太后擬選儲……惟今內憂外患……竊以為宜選擇年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