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六節
這些塗家人早些年在四處雲遊學習踏搖歌的時候無意中接觸到了一個新莽時期的邪教。不知塗家人是被什麼鬼迷住了心竅,將那已消失六百餘年的邪教中祭祀的儀式融入踏搖歌中,創出了那種光怪陸離的表演。或許他們只是想在原本的踏搖歌基礎上加入一些能夠吸引人的新元素,也或許他們對於這種藝術病態的追求本身就是中了邪,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那種600餘年前就已經被遺棄了的邪惡儀式給整個墮落的家族帶來了最後一擊。他們不僅學習了邪教的儀式,還將邪教內容身體力行,將一些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可怖污穢的東西養在竹筒里,按時飼餵。那些東西會發出如同嬰兒哭泣一樣的聲音,頭部有明顯的五官,外皮布滿皺褶如同一個垂暮的老者。
眼前的情景把迂公看得心驚肉跳,哪裡還敢逗留。三人落荒逃出屋子,強壓心神繼續尋找迂公的妹妹,可算老天開眼,這一次迂公的妹妹終於被他們找到了,四個人不敢耽擱,立刻逃出塗府連夜回了家。
後來塗家的傳聞鬧得滿城風雨,找他們跳踏搖舞的人越來越少,整個塗府被孤立了起來,但是他們看起來並不在意,從此就更難見到塗家的人了。至於迂公的妹妹,回了家之後還是神情獃滯。沒過多久忽然失蹤了.迂公在開年得了一場大病,幸得一個雲遊的和尚相救才保住了性命,痊癒之後隨那和尚雲遊去了。
周問鶴看完這則故事,隱約覺得脊背有些發涼。他不禁咒罵自己,竟然被一個低劣的鬼故事唬倒了。道人抬起頭,視線剛好和於睿相對。他知道師父正等待著他做一個評價。
「我不知該怎麼說,」道人說著皺起了眉頭,他心中確實抓到了些許脈絡,然而有某個還未成形的疑問堵在他心頭,一時讓他無法找出清晰的條理,「這篇故事在某些不必要的地方,描寫得過於詳細,然而在另一個本該講清楚的地方卻只是模糊地一筆帶過。比如說當迂公的妹妹再一次失蹤后,哥哥的反應竟然是一片空白,既沒寫他又出門尋找,也沒有寫因為什麼原因而沒有出門尋找。還有,關於竹筒中的怪物來自何處,用何種東西餵食都隻字未提。最重要的是,為什麼迂公痊癒之後會跟隨那和尚雲遊,作者全然沒有說明。讓人感覺關於那些細節,作者要麼是不知道,要麼是不願說。」
於睿點點頭,沉思片刻才說:「當年屈前輩給我看這本書的時候,為師也曾有過這樣的疑問。」道人點點頭,他還在等師父說下去。
在接下去的時間裡於睿告訴他了以下這些事:屈前輩原本打算永遠不讓任何人再看這本書,他對於這本書的恐懼是如此之深,甚至覺得如果直接把書燒掉,那灰燼會把遺禍飄散到海內各地,所以他曾經要求當時還年輕的於睿等他死後把這本書深埋於地下,但是於睿最終還是說服了他代由保管。
這本不祥的書是屈離36歲那年得到的,在那一年的七月初五,也就是他的壽誕,一個不請自來的僧人將這本書作為壽禮奉上,當時書還扎著誇張的紅綢,伴以兩隻做工粗糙的壽桃,看起來寒酸之極。在之後的四年時間裡他都沒有過多地在意這本書,一直到了他四十歲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功成名就造成的空虛,或許別的什麼不可知的原因,這本《珈藍詭譚》在屈離的生活中忽然變得重要了起來,他曾不止一次在妻子和兒女面前大聲稱讚這本書不知名的作者,也曾在寫給好友的心中多次引用這本書上那些隱晦難懂的掌故,他還斬釘截鐵地斷言,書內所寫的那些荒誕不經的內容都確實存在過。為了尋找那些故事發生過的證據,他開始周遊全國,他去了珠崖郡——當時那個地方還叫崖州——大部分的故事都是發生在那裡。他在之後寫給家人的一封信中興奮地聲稱他找到了在多個故事中作為背景出現的六羊村——這座封閉愚昧的村子據說也在羅浮的《異客圖》中多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