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四章 何為天下
洛陽。
秦人善於修築城牆關塞舉世皆知,似宛城曾經修建的凌雲台,現如今洛陽內亦是修建了一座比凌雲台還要高聳的高台,名為【通天台】。
雖是名為通天,但立在其台頂,舉頭望去,仍舊是與蔚藍色的天空隔了千萬里,只不過此處卻是能夠瞭望洛陽的邊際景色以及和滿城的人來人往罷了。
太子政從趙地歸來,又是巡遊了列國一趟,如今站在通天台上,對著前方三尺處的王父秦王琰開口問道:「群臣皆是建議王父東至泰山封禪而登天子位,為何王父不允?」
秦王琰掃視洛陽滿城景色的目光也是收了回來,徐徐回道:「孤乏了,經不得前往泰山的路途顛簸了!」
聽聞王父這般說,太子政也是不再建言這事。
倒是林玧琰又是向前幾步,走到了通天台頂端的欄杆處,稍稍俯身而嘆道:「政兒,你今歲年紀也是而立之年了是吧?」
太子政點了點頭,這些年或是周遊列國,遍觀各地的風土人情,或是在老秦處理政事,年年征戰,年歲這東西忙起來就不怎麼記得了。
「孤也是你這般年紀做上大秦君主的!」秦王琰如今的雙鬢已經是蒼白,徐徐嘆息道:「這天下也該是交到你的手中了!」
「你可知曉,你伐趙之後欲要大軍逼迫齊國,孤為何阻攔住了你?」
太子政正是好奇,先前公孫起伐趙一事便是讓太子政頗為後悔,只不過當初王父看的比自己明白,如今倒是反了過來,勸阻進兵的倒是王父自己了,於是搖了搖頭,也是猜測道:「或許是趙國之事啟示了秦國,佔據天下大勢之後,未嘗不是能夠略施小計便是能不戰而屈人之兵……甚至是一統中原,兼濟天下!」
秦王琰搖了搖頭,道:「這一點,你並沒有說錯,如今舉世觀之,列國之中已經沒有了大秦之敵,燕盟伐齊之後的齊國,縱然是恢復了國號,但終歸是國力不再,大秦人口、兵力、疆域、武力皆是十倍百倍於齊國,焉能不兼并齊地,只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倒是省了一場兵禍,何樂而不為!」
說到這裡,太子政也是回道:「如王父所說,兒臣已經是令張祿賄賂那齊相后勝,那后勝倒也是和郭開一般無二的貪婪,想來齊國的結局比趙國好不了多少,隨時都可以領樂羿將軍領淮泗秦軍撲襲齊國境內,並於秦國疆域!」
「不妥!」林玧琰淡淡地回道。
太子政面色稍稍透露急意,且是問道:「王父,兒臣實在是不明白,還有何不妥?」
「因為孤大秦還有最後一個……也是最令人憂懼的敵人!」
「誰?」太子政也是稍顯意氣風發,抱拳應道:「如今這天下,焉能有我大秦兵鋒所指而不懼的敵人,兒臣願領兵滅之!」
秦王琰回過頭,將視線落到了太子政的身邊道:「這敵人遠在天邊,卻也近在眼前。」
「我?」太子政迅速領悟了過來,當下也是一臉悻悻然之色:「王父說笑了,兒臣豈會是大秦之敵?」
「你且別急著否認,孤問你,為何你要攻打齊國?」
太子政面色一滯,當即是笑著回道:「兒臣自然是為了大秦能夠包舉宇內,并吞八荒,囊括四海!」
「此話不實。」
「兒臣……」太子政又是想要反駁,卻是似乎想到了什麼,當下心中不免是有些發虛,並未吐露心聲。
秦王琰從太子政的身上撤回目光,再次看到了洛陽上空的太陽,道:「你在咸陽聚集了列國的術士,欲要求長生之術,想要將齊國打下來,乃是燕齊之地傳聞的東海仙人始終是你的夢寐以求!」
「你出身王侯貴胄之家,且是年少之時便能夠睥睨諸侯,兼并天下,如今只差一步,便是能夠問鼎天下,齊國雖然你明明知曉已經是囊中之物,卻不願花費些許於你而言多餘的時間等待,因為你將這天下百姓只當做螻蟻。」
「犧牲區區一些螻蟻,這個天下就是你的了,且是還可以永得長生,你覺得這份買賣十分合適,政兒,你覺得孤說的這番話可有誤?」
秦王琰的這番話,就像是洪鐘大呂震顫了太子政的心聲,猛地令人一顫,旋即太子政看向了自己的這位王父,只覺得自己內心深處掩藏著不曾流露一次的念想都是被王父看穿了。
「兒臣……兒臣,」太子政實在是不知曉自己如何回答。
「政兒,孤將大秦王位交給你之前,你只需要再悟透一句話,且是一生去餞行它,這天下就牢牢地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太子政又是跪拜道:「還請王父明言告知兒臣。」
「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乍一聽聞這句話,太子政只覺得稍稍在理,但心中卻是有一絲不以為然,那黔首之民愚昧無知,何況自己乃是註定的天子,另有人神先祖護擁,豈會是簡簡單單的舟船之論便是能夠概括的了的。
秦王琰也是知曉太子政短時間內因為自己固有的見識不足以想通這句話,畢竟自上古至姬周傳承數年前且是不斷強化的宗法制已經是讓血脈尊崇決定出身的認識根深蒂固。
就好比如今的秦國朝堂有寒士出身的士卿,卻是沒有真正的黔首出身,乃是因為前後不可能讀書識字,但是在太子政看來,那些血脈低下的黔首或者奴隸,根本就是沒有識字的能力。
所幸的是,今天下幾乎已定,許許多多以前因為戰國大亂的格局而沒有事實的想法還停留在秦王琰的腦海里,秦王琰自覺還有著幾年充足的時間去矯正太子政的這番認識。
故而,秦王琰方才是語重心長的對太子政說道:「你所認識到的天下還是太小了,故而方才是認為這天下你已經是最大,而對於你未知的天下,你自以神仙鬼怪、雜談野說去看待,故而未免是有一些坐井觀天……」
「坐井觀天?」太子政眉目皺了起來,混跡在洛陽的家最為繁盛,故而一些寓言故事傳流的很快,太子政博覽群書,也是知曉這坐井觀天對應的乃是井底之蛙。
太子政自問本身格局就志在天下,若是自己都是井底之蛙了,那麼天下人都是什麼?!
太子政雖是不解,也極為不忿,卻仍舊是恭敬的對秦王琰道:「兒臣愚鈍,還請王父告知,王父眼中的天下是什麼樣的?」
如是,秦王琰也是停駐在通天台思慮良久,終是將太子政領下了高台,前往秦宮內處,一處往常太子政並未到達的深宮大院內。
太子政跟隨在秦王琰身後三步之內,到了那深宮大院,秦王琰又是吩咐其他人勿要近身服侍了,只讓太子政追隨去,其他人守住院門就好。
於是太子政隨著秦王琰入了這深院內,四處皆是荒草叢生,看來是好久未有人打理了,又是折返三道長廊,方才是見到了一處行宮。
這行宮極大,卻是十分簡樸,正門處的門匾只寫了兩個秦篆大字,【天下】。
太子政望去,方才是篤定這行宮之內的就是王父意味深長的天下。
推開正門,太子政往裡一瞥,方才是知曉其內十分普通,十分空曠,地面似乎是有些不平,皆是用著黑布蒙上了。
一進入其內,秦王琰就是讓太子政將那些黑布一一揭開。
太子政照做,待完全掀開黑布方才是發現,這黑布掩蓋之下的乃是類似於小時候於子息學宮內所玩耍的沙盤,這些年征戰四方也是在營帳中作為排兵布陣的地圖所用。
太子政又是打量四下,有山河湖泊,山脈走向的圖畫,方才是料定這就是一塊地圖,細細看了幾眼之後,又是皺起眉頭來,只覺得這地圖和平日里自己見到的似乎是大不一樣。
「你左腳下的,正是洛陽。」王父的聲音緩緩傳來。
太子政挪開左腳,方才是發現的確是有一個方寸長寬的城邑圖案,亦是寫著兩字【洛陽】,小如蚊蠅,刻在四方城邑圖案的中央里。
「若此處是洛陽的話,這條洛陽北面的藍色長線就必定是大河了!」太子政如此猜測道,方才是見到自己的右腳正壓在「大河」,又是挪開了,方才腳下又是一方城邑圖案,方才也覺得右腳下有著膈腳,現在才發現這右腳之下的居然是一處山脈刻雕,內有城邑圖案,四下又是有著關塞圖案。
這城邑名為【成皋】,那四下關塞皆是【虎牢】【汜水】之流。
這讓太子政十分詫然:「王父,兒臣略有不解,為何這洛陽與成皋相距百里,這方地圖布滿了這座行宮大殿,為何地圖上的洛陽和成皋只有小小的一步距離?」
秦王琰回道:「此方地圖與現實相比,乃是一步一百里。」
「這……」太子政不敢相信,卻也是不敢不輕易相信,於是又是沿著那天代表著大河的藍色長線繼續往下復行十數步,果然是一一見到了刑丘、滎陽、宅陽、安城、朝歌、濮陽、博望、高唐……一直到大河入海之地渤海。
瞧著觸及眼底的深藍色,必定是代表著那無邊無際的大海,太子政心中已經是猜測到了什麼,卻是不敢相信,當下又是南北走向,又是見到了北部燕趙長城、薊城、邯鄲、大梁、壽春、姑蘇、會稽一直到最南的南海郡府。
瞧著這些地圖上標註的位置的的確確是與自己腦海中的親自到過的地方一一對應,太子政方才是相信這東西南北所走數十步之內的的確確乃是一副完整的中原地圖。
到了這裡,太子政便是十分驚愕,自己所走的不過只是在這方地圖的中央數十步,眼下望去,這行宮之內鋪滿了地圖,上下左右的縱橫長度皆是在數百步,又四下望去,果然這中原數十步地圖之外,另有山勢起伏,湖泊流行的圖案標註。
相對而言,處在地圖中央的的中原只有區區二三十步,實在是太小了一些。
太子政還是不肯相信,道:「若這是天下,那麼這標註為中原的地圖面積,未免是過於小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雄秦崛起》,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