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醉飲 第14章動心

夜漸深，蘇妄靜靜的盤膝在氣脈節點處，似尋常打坐。仲少與陵少各自尋了個擋風的岩石，躲在背後，也未疑心。

何謂至誠，字面上的意思很容易解釋，但實際要怎麼做，蘇妄卻無半點頭緒。

從風雪日遇到李探花，到身處劍林的十幾日里，他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因為這個問題最先是李探花提出的，蘇妄本能認為，只要見識了這個世界的武道，將自然而然做到至誠，因此他在努力感悟著。

節點內，蘇妄分出一縷意志漸漸沉入氣脈。

氣脈臨身，兵氣化成無數劍形，或寬或窄，形態各異，卻擁有一個極強的排斥屬性，甫一遇到蘇妄的意志，就如聞到腥味的鯊魚猛地撲了過來。

萬千劍形兵氣攢刺，又是作用在十分敏感的精神上，讓蘇妄猶如被萬仞分身，這種感覺比白日隔著一層肉身更強烈了千百倍。

「常言痛苦才能磨鍊意志，不知是真是假。」

微微苦笑，蘇妄的意志化作一柄微型小劍，順著氣脈的走勢穿梭，愈顯晶瑩凝實。

或許因為此間環境特異，在蘇妄視角中，那無數的劍形兵氣竟然都是微紅色的。

就好像，泛著血液！

花了三個彈指的時間，蘇妄將氣脈的走勢打探得差不多，漸漸靠向氣脈中心——氣海漩渦，那是彷彿海眼一般的存在，無數劍形兵氣不斷旋繞飛梭其中，又以疾速甩了出去，似是依循著某種規律。

不知是不是錯覺，蘇妄總覺的，那些被向外飛梭的劍形兵氣似乎更鮮紅了。

但在這時，無數劍形兵氣猛然間震蕩起來，氣海的井然有序被打破，萬千劍形兵氣彷彿得到了某個號令，在瞬間停頓之後，微微調整方向，加速往海眼扎了進去。

「吼！」

低沉尖銳的古怪叫吼中，玄黑的光芒一閃即逝，顯出一尊靈蛇盤龜的幻象，無數劍形兵氣倒卷破碎而出，仿若退去的潮水，又在半途中重新凝結，再次化形，重新沖涌了上去，但色澤卻暗淡了許多。

「玄武！」蘇妄霍然轉身。

此時此刻，他終於看清了拜劍山莊的布局。

其實拜劍山莊早已尋到神兵的真身，卻不能得到神兵認主，因此布下這彌天大局，將各路英雄引來劍林，聚合廝殺產生的血煞之氣，強行血煉神兵。

劍形兵氣的劍身呈現微紅，並非劍林氣脈的別異特色，正是被血煞之氣浸染的表現。

如今蘇妄撞破了他們的布局，對方又豈是好相與的？

就在蘇妄轉身之時，十數把劍形兵氣嗡嗡顫鳴，忽然轉向，往蘇妄這邊追了過來，並有越來越多劍形兵氣跟隨而上，化作一隻鱗甲猙獰的劍龍，咻忽縱橫，兇猛的撲咬下來。

咻咻咻！

劍龍破空，其他零散的劍形兵氣各自橫擊，或攔或阻，從四面八方圍堵，將整個空間都封閉了起來，看著架勢，是非要將蘇妄留在這裡不可了。

「哼，就這樣想抓住我。」

劍光分化，聚散由心，微型小劍瞬間分化千萬縷飛光，間不容息穿過兵氣間隙，猝然一爆，化作無數意念光點，消散無形。

劍龍咻忽一轉，似乎再也尋不到蘇妄蹤跡，重新分成了無數道劍形兵氣，但穿行的速度卻比先前快了好幾倍。

好似，很著急。

氣脈節點，蘇妄收回分出的意志，眼中閃過一絲血光，周身血氣鼓盪，隆隆似奔流，竅穴自動開闔，吞吐著天地元氣，好一會才平靜下去。

「好厲害的血煞之氣。」

以蘇妄的精神境界，只是去氣脈中轉悠了一圈，就不知覺中感染了煞氣，可見血煞之氣的霸道。

「蘇大哥，怎麼了？」蘇妄的異常又怎能瞞得過睡覺都要睜一隻眼的仲少與陵少。

「快走！」

蘇妄話音才落，劍林深處忽然傳來一聲巨吼，寂靜的夜幕中忽有七顆星宿亮起，連成玄武七宿星象。

七道燦爛的星光瞬間劃破時空，降落下來，匯成一尊玄武神相，虯虯巨足轟然鎮落，虛空晃動，盤覆的靈蛇嘶嚦長鳴，劃破長空，彰顯無邊王霸之氣。

「是玄武，神兵出世了。」

不僅兩個小子，這一刻不知多少人急急奔向劍林深處，清冷的夜幕中全是衣袂破空聲，以及沉重的呼吸聲。

然而，他們卻不曾注意到，玄武的一對龍睛，是紅色的。

蘇妄知道，因為他無意中撞破了拜劍山莊的布局，對方要提前下手了。

「小仲，小陵！」蘇妄突然伸手一拉，將正要奔行的兩小子拉得一個趔趄，兩人驟然轉身，眼中露出驚疑和迫切，還有一絲……戒備。

由不得他們這樣態度，他們與蘇妄畢竟才初識，又怎知蘇妄為人，此時不免將蘇妄看成要殺人奪寶的凶人。

「你們若信我，便隨我出去！」

「蘇大哥這是何意？」仲少神色急切，頻頻轉頭，已然等不及了，陵少還是耐著性子問了一句。

「這是拜劍山莊的布局。」

在兩人驚駭的目光中，蘇妄吐出了真相，但他們的驚駭也只有一瞬，下一刻，兩人同時搖了搖頭，目光透露出堅決。

雖未明說，但蘇妄已看出了他們的態度，他們信不過自己，也抵不過神兵的吸引。

蘇妄默默放開了手，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們去吧！」

「告辭，蘇大哥！」陵少還待說什麼，仲少已迫不及待了，匆忙拉過陵少，話音未落，身形已消失不見。

四周的勁風愈來愈急，隱隱傳來刀劍撕裂空氣的劇嘯，廝殺開始了！

「你不動心？」沉靜許久的虛空鏡忽然出聲，問了個不是問題的問題，蘇妄沒有回答，

「你不動心？」虛空執著地問著，似乎一定要他給她一個答案。

「是的，我從未動心過。」蘇妄喟然而嘆，神色間幾多孤獨，幾多寂寞。

兩人明白，他們討論的並不是神兵的問題，而是蘇妄對這個世界看法——他行事風格看似颯然不羈，好似遊戲著紅塵，其實，他沒能真正融入世界。

從蘇妄降臨這方世界伊始，他只在與李探花試劍之時動過心意，其他時候皆以旁觀者的態度注視著眾生百相，默默看著那些知道或不知道的命運之子舞弄風雲，無心參與，甚至隱約排斥著。

「你這樣是不行的，想要見證至誠，你應該親自去試一試，走一走的。」

蘇妄心中一緊，沒有說話，卻提了提手中的劍器，一步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