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飛短流長
「阿苟,你跟人打架了。」
七郎張昕一從外面回來,就讓阿姐張昑給逮了個正著,用衣袖來遮臉都已經來不及了,「阿姐,你怎麼過來了?」
他還想著悄沒聲息地回到自己院子里,讓傅姆陳氏偷偷給他消除一下臉上的傷口。
不想,這個時候,阿姐會在他的院子里。
阿姐素來是個大嘴巴,又好管閑事,看來是瞞不住了,張昕忍不住哀聲嘆氣,連連呻吟幾聲。
「到底怎麼回事?」
八娘張昑近前,精緻的眉眼微蹙,手指頭剛一碰上張昕腫起來的顴骨,就見張昕忙不迭地閃躲,「阿姐,痛呢,求你可別戳了。」
「知道痛,還和人打架,阿耶送你進國子監,是讓你去打架的不成。」八娘張昑張口就訓斥了一頓,然嘴上這麼說,卻不忘揪著阿弟往屋子裡走。
一邊吩咐婢女打熱水,拿擦傷膏,一邊又遣人去請府里的瘍醫。
「阿姐,拜託你了,這事別讓阿耶阿娘知道。」
一聽要請瘍醫,張昕青青紫紫的臉龐上,立馬掛起了一抹討好的笑容。
「想讓我瞞著也行,」
張昑沒有拒絕,而是笑眯眯引誘道:「不過,如果要我幫你在阿耶阿娘跟前打掩護,你就得老實告訴我,為什麼打架?」
「要是不實,你該知道,阿耶的戒尺可不長眼的。」
說完,張昑還不忘威脅一番。
張昕只覺得無比悲催,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真是怕了你,都告訴你還不行。」
「今日楊繼宗和宇文安在國子監說阿妹壞話,說阿妹是怪物妖精轉世,我帶著阿固,把他們倆揍了一頓。」楊繼宗是楊國舅的次子,楊太后內侄。
宇文安是尚書令、護軍將軍、彭城王宇文浩長子。
張昕口中的阿固,則指賀若隆,小名阿固,比他小六歲,算是他的遠房表弟,兩人的祖母,是堂姊妹關係,都出身清河崔氏。
他沒說,四個人的口角之爭,發展成肢體衝突,最後引發了一場混戰,又分成兩派,變成了寒門子弟和士族子弟的大戰。
約戰的地點,也從國子監轉移到長秋寺里。
當時可說好了,誰要是把打架的事說出來,誰就是烏龜王八蛋。
更何況,他的阿妹,可不許外人胡說八道。
雖然最後他受了點傷,但也把楊繼宗和宇文安直接揍趴了,揍得他們不得不改了口。
「一群混帳,不積口德。」幾乎阿弟張昕的話音一落,張昑就生出同仇敵愾之感,張嘴唾罵了一句。
只是瞅著阿弟一張似開了顏料鋪子的臉,看不出絲毫俊美的痕迹,不由多了幾分懷疑,「阿苟,就你這張豬頭臉,你真打贏了?」
「當然。」
張昕回答得乾脆響亮,身為男兒,戰鬥力可不容許質疑,哪怕是他的親阿姐也不行,「你不信,去問問楊家大娘子,就知道楊繼宗的慘樣了。」
楊家大娘子,即楊國舅長女,名昭容。
他知道,阿姐張昑回京后,在一次賞花會上,見過楊大娘子一面,印象不錯,和婉嫻靜,觀之溫柔可親,還私下裡嘀咕了一句,「歹竹出好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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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張嬰和華氏因小女兒張曦一場病,心力交猝,又有大女兒張昑幫忙遮掩,倒沒有發現兒子張昕在外面打了架,還受了傷。
自清晨退了燒,小女兒卻是一副病焉焉的模樣,惹得夫婦倆心疼不已。
張嬰遣人往門下省遞了休假條,又提交了辭呈。
一開始,張曦是打定主意,不吃不喝,可後來,瞧著耶娘急得嘴上冒泡,請醫拜神鬧得陣勢很大,心裡又十分過意不去。
於她來說,胡嫗是她那一輩子里的乳母,但對於阿耶來說,眼下僅是宮中不起眼的宮婢。
到底是自己親耶娘,自來疏不間親。
只得放棄這個法子。
縱然想通了,張曦卻依舊生阿耶的氣,開始喝奶后,粘著阿娘不鬆手,連阿耶要抱一下,都不願意直鬧脾氣。
惹得華氏笑道:「病一場,倒轉了性。」
又笑話夫婿張嬰,「可見阿郎昨日把咱們阿眸得罪狠了,都不理你了。」
張嬰渾不在意,笑呵呵地從華氏手中抱過孩子,「有氣性才好,將來長大了我們阿眸才不會受欺負。」
阿眸鬧騰起來,他反而更開心,至少比那副病怏怏的樣子好。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面對這樣的阿耶,張曦實在沒折,瞅著耶娘笑顏燦爛,她心裡暖融融的,氣氛格外溫馨,或許回清河老家也不錯,沒了權勢,還有家人。
只是走之前,她還是想幫幫胡嫗,報那一輩子,一年哺育之恩,二十三年守護之情。
可看到自己的細胳膊短腿,張曦心中又升起一股絕望。
在她還沒有想到法子前,一夕之間,關於她的謠言已滿天飛。
張嬰和華氏出門的時候才發現,彼時,八娘張昑已和人發生了幾番口角,七郎張昕又打了好幾架。
華氏氣得砸碎了兩個瑪瑙手鐲。
張嬰召集府里的的幕僚,臉色陰沉地進了書房。
「……郎主辭官,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我讓你們來,是要商議,怎麼平息謠言,不是來討論我是不是該辭官。」張嬰冷著張臉,打斷了身穿姜色襕袍文士的話。
在座眾人靜默片刻,張嬰左下首位置,幕僚穆行壯著膽子提醒道:「郎主,消息的源頭,是從宮裡傳出來的。」
「解鈴還需系鈴人,杜絕了源頭,才能解決根本。」
張嬰一聽,眉頭皺得都能夾死一隻蒼蠅了,「就沒有其他法子?」問完,神情嚴肅地抬頭望向下首坐著的六位幕僚文士,眼裡帶著質疑。
「法子倒有一個,就是沒有老穆說的那般管用。」一位中年人斟酌著開了口,他名喚陳義,和穆行倆人出自張家部曲,跟著張嬰最久。
「你先說說看。」
「某的法子,還得郎君去請長秋寺里的主持竺可琳,竺法師出面。」
陳義知道張家和長秋寺的淵源,所以才敢說這話。
張家前任老郎主張榮任洛陽令時,曾與竺可琳常常聚在一起,談論玄佛儒道,倆人相交莫逆。
士林中人,送給他們倆一個『張竺』的雅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