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新仇舊仇
如果不是因為他,因為他叛亂帶兵攻入洛京,阿耶不會死,張家不會有覆族之難,她的阿顧,不會被關進監獄。
她也不會,讓顧家那幫勢力眼給毒死……
可是又很明顯,他不希望她死的。
張曦此刻無法想明白,他為什麼會在她臨死前,趕來顧府。
臨死前,他還威脅了她一把,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放過阿顧。
她雖然死了,但還是希望她的阿顧,好好活著,只是那樣一個乾淨純粹的人兒,她死後,怕是在顧家生活不易,更別提,他能不能從傷心中走出來?
使得她希望阿顧傷心,又不希望阿顧傷心。
一想起阿顧,張曦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萎靡不振。
好在是晚上,華氏只以為她困了,耐心哄著她入睡,近來她頗粘阿娘,除了喝奶外,傅姆乳母一概不要。
所以,哪怕她依然會尿床,華氏卻帶著她一起睡,沒有把她扔給傅母。
次日清晨,幾乎天一亮,張曦就睜眼醒了過來。
拋了往常懶床的習慣,傅姆給她換了尿布,喝過乳母的奶后,她不願意再睡了,扒著阿娘不鬆手。
「今日精神這麼好。」華氏抱著女兒,含笑逗弄道。
張曦咿呀回應兩聲,她將要面對仇人,自然得精氣神十足。
她記得,往常大兄去國子監前,都會來這兒給阿耶阿娘請安,昨晚阿耶沒回內院,大兄要先去一趟書房,晚一點才能來內院。
賀若隆住在張府,肯定會隨同一道過來請安。
「阿眸也醒了。」七郎張昕人還未進屋,聲音就傳了進來。
緊接著,就是小胖墩賀若隆洪亮的聲音響起,「小十六是在等我。」人進了屋,先向華氏行了禮,就往張曦身前湊。
張曦忍不住翻白眼,等他?他得有多大臉?
絕對不容許有這樣的誤會,張曦想也沒多想,伸手就朝賀若隆白胖的臉上摁去,可惜沒什麼力道,反而惹得賀若隆咯咯笑了起來。
張曦氣憤得鬆了手,打算一手臂甩到他臉上,卻讓華氏給抓住,不讓她亂動,「這丫頭大約昨日白天睡多了,今兒醒得早,精神格外好。」
華氏解釋一句,吩咐婢僕傳早食,然後招呼長子和賀若隆用早食,「時候不早了,用完早食,就得去國子監,不然得遲到。」
說完,又有些慶幸,學子去國子監的時間和官員上早朝的時間是錯開的,官員上早朝要提前兩刻鐘。
這樣一來,不至於路上堵。
食不言,寢不語。
婢僕端上早食后,堂中很快安靜下來。
今日早食,有七郎張昕最喜歡的髓餅,他一口氣吃了三個,旁邊的那碗麥粥,都沒有動一下,賀若隆和他一樣,只喝了碗麥粥,連著吃了十個餅。
張曦在旁邊看著,都替他覺得飽得慌。
這麼能吃,難怪長成球樣。
華氏也有些吃驚這孩子能吃,不過,昨晚上已見識過了,又聽賀若家的僕從說起賀若隆食量大,故而,沒有像昨晚那樣出面阻攔。
早食過後,婢女端水進來服侍著洗手漱口。
喝了口蜜水,賀若隆看了眼高几上的漏壺,又見外面天色灰濛濛的,不由打了個哈欠,「平常,我這個時候才起床。」
張昕立即搶白道:「你家住內城,離國子監只要兩刻鐘,我家住外城,離國子監比較遠,又得過橋,至少需要半個時辰,當然得提前出門。」
「走了。」說完,張昕拉著賀若隆就往外走。
華氏親自送他們的出門,上牛車前,賀若隆掙脫張昕的鉗制,跑到華氏跟前,和華氏懷裡杏眼圓溜的張曦打招呼,「小十六,我下午還來看你。」
走前,伸手捏了捏張曦白嫩嫩的臉蛋,「小十六的臉,比剝了殼的雞蛋還滑。」
張曦大怒,她這是被調戲了。
哪怕她是個奶娃娃,但身為女娘,她的臉,也不能讓小郎君隨便摸的。
要摸,也只能讓她的阿顧摸。
只是反應過來時,賀若隆的手已經離開,人很快就竄到牛車上去了,她揮出去的手臂,直接撲了個空。
張曦望著從側門駛出去的牛車,兩手緊握成拳,心裡憋著一股氣,下次,等她再大些了,她要舊仇新仇一起算。
全部從他身上討回來。
「夫人,郎君今日早起去上朝了。」華氏身邊得力僕婦慎嫗的話,讓華氏停住了往書房走去的步子。
又聽慎嫗低頭細聲建議,「夫人不如把穆主薄和陳主薄叫過來問問,就能知道昨晚發生的事……」
「不必了。」
華氏打斷了慎嫗的話,搖了搖頭,「阿慎,我總得信他。」
「我還有阿明,阿苟和阿眸。」說著華氏抱著懷裡的張曦,親昵貼了貼小女兒的臉頰。
不知是不是因寒風吹拂的緣故,張曦只覺得阿娘的臉頰格外冰涼浸人,冷意直竄入心頭,令她止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大約母女連心。
張曦似能感覺出娘親心中的抑鬱,遂配合著咯吱笑起來,迫切想令阿娘開顏。
這幾日,北風呼嘯,寒意凌人。
白日里,天空陰沉沉的,似有一場大雪要下。
常住洛京的人,都知曉,每年到了臘月里,大雪紛飛,整個洛京城都籠罩在冰天雪地里,到處白茫茫的一片。
張曦最是怕冷,尤其不喜歡臘月里出門。
阿顧卻是不怕冷的,所以,那一輩子里,每每到了臘月里,都是阿顧出門來找他……
且說今日早朝的氣氛,一掃連日的沉悶。
上早朝的人都鬆了口氣。
散朝後,張嬰跟著傅悅傅侍中一道往門下省走去,忽然見楊中侍走了過來,攔住他們,「張侍郎,太後有請。」
周遭窺測的目光,自是不少,卻都讓楊中侍給瞪了回去。
張嬰縱然心中早有預料,仍舊覺得窘迫不已,深吸了兩口氣,才沒讓自己失態,淡淡道:「前面領路吧。」
以往,她還能拿陛下的事作愰子,拉起一塊遮羞布。
自從上次倆人談開后,她連最基本的遮掩都不再做了,就這麼直白地顯露出來,顯露於人前。
張嬰想著接下來的見面,眉頭不自覺地皺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