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渡(2)
我在小山村請來了一位農民,他從前是個獵人。現在來當我的嚮導。
我們在帳篷外面一邊工作,一邊討論問題。
「教授,大熊貓有幾個指頭?」嚮導問道。
「5個。」我正在寫筆記,隨口答道。
「不……」嚮導停了一會兒,希望我更加註意他的話,「我數過,它們的前掌有6個指頭。」
嚮導認真地比較過大熊貓和黑熊前掌的結構,知道這兩種動物都有5個帶爪的指頭,全都向前伸出,只是大熊貓還多了一個,不過這個指頭是向旁邊伸出的,而且沒有爪甲。
「你觀察得很細緻。不過大熊貓的前掌確實只有5個指頭。」我一邊說著,一邊在筆記本上畫了大熊貓前掌的結構。「請你看看這裡,這5個帶爪的指頭與其他熊類的前掌相同,而這一個是由大熊貓的一塊名叫橈腕小骨的骨頭演生而來的,」我指著了大熊貓那塊加長的橈腕小骨說,「它成為一個假指。這是古熊類演化史的一個傑作。」
「大熊貓就靠這個傑作,才能靈活地抓拿竹子嗎?」嚮導問道。
「是的,不過大熊貓除了依靠它來覓吃竹子之外,卻同時也喪失了食肉動物所特有的捕食能力了。」我說。
「教授,」嚮導略帶反駁的口吻說,「不過,我親眼見過一隻大熊貓在挖竹鼠的洞。」
「挖到了嗎?」
「那是極難挖到的。」嚮導說。
「從它所花費的力氣及所換來的利益來衡量的話,大熊貓靠狩獵為生是入不敷出的。」我說道。
「我在一隻大熊貓的糞便里看到過幾塊林麝的蹄甲。」嚮導說。
我點頭表示贊成,「這是完全可能的,因為它吃了被盜獵者的套索套住的林麝。」我又說,「可是,在大熊貓的生活中,吃肉食是一種極難得的機會,要維持生存就必須找到一種可以源源不斷供養的資源。」
「沒有竹子,就沒有大熊貓?」嚮導問道。
「從化石發現來看,大熊貓只分佈在亞洲東南部生長著大量竹子的熱帶至溫帶地區。」我說。
「前幾年,很多報紙、電台和電視台都在說『竹子開花熊貓面臨絕境』,您有什麼看法?」嚮導提出一個新的問題。
「竹子周期性大面積開花后死亡,對竹子來說本來是一種正常的生理過程。不過有人卻誤認為,對大熊貓來說,可能是一個巨大的難題。」我說。
「從1984年到1986年,秦嶺大熊貓分布區內雖有一部分松花竹開花了,但在我看來,對大熊貓的生活沒有大影響。」嚮導說。
「這也是我們要跟蹤嬌嬌母子的一個原因,看看它們是怎樣經受這次竹子開花的考驗的。」我說。
第二天,早餐之後,我和嚮導背上一個高山小帳篷及一張捕捉動物的大網,離開大本營,向海拔更高的地區進發。
6月的秦嶺,初夏的高山花卉像火焰一樣燃遍了所有林間的空地,雄雀鶥們在明媚的陽光下鳴唱不已。我們在海拔2500米的一處山坡安營紮寨。
我和嚮導到一處泉水旁去辨認各種野獸的足跡,知道嬌嬌母子每日都需要來泉邊飲水,便設置了一個捕捉它們的機關。
嬌嬌對泉水附近的道路十分熟悉,也許是因為太熟悉,才沒有留神。今天當她帶著兒子又快步走向懸崖下面,預備在那個天天必到的水潭邊來喝水時,一張大網忽然從天而降,把它們母子都罩在裡面。這突如其來的事件,使它們驚慌失措。網是軟軟的,不管怎樣左衝右突就是出不去。
不久,我們徑直向它們走去,不聲不響地站在它們跟前。嬌嬌先發出牛犢般的「哞哞」聲,這是她恐懼時的聲音,同時猛烈地撞擊網子。她的恐慌情緒立即影響了虎子,使它也跟著媽媽衝撞網子。
我掀開網的一邊,讓嬌嬌從裡邊鑽了出來。當虎子也打算跟隨媽媽逃跑時,網子一翻,把它緊緊地裹住,使它無法動彈。它本能地咆哮和反抗,但它媽媽已無可奈何地逃進竹林,不敢過來救援它。這叫它既難過又驚恐,它頭一次了解到,萬物之中,人類是最強、最惡的,什麼陰謀詭計都做得出來,同時,它的心裡也湧起了一種軟弱和渺小的感覺,期待著媽媽快一點來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