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別樣滋味
陳霆聽了這話,直惱得把拳頭都攥緊了,他一輩子何曾受過這樣的鳥氣!
還未等他說話,兩個孩子已經走了過來,卻到陳希那邊去了。陳霆錯愕,不由得起身跟過去。
「……二嬸,弟弟想過來看看這個蓮蓬,他有些好奇。」剛剛年滿八歲的陳誠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恭恭敬敬地給杜明心和陳希行了禮,略帶歉意地說著話。
「你們兩個哥哥過來玩兒,堃哥兒高興著呢!」杜明心笑道,回身叫乳娘把錦盒打開,取了另一枚蓮蓬出來。誰知剛要遞給玉哥兒,堃哥兒卻嚷嚷起來,嗚哩哇啦也不知在說些什麼。一邊嚷,他又一邊探身去奪杜明心手裡那枚剛從錦盒裡拿出來的蓮蓬。
陳誠連忙攔下了弟弟已經伸出來的手,說道:「堃哥兒想是正在興頭上,二嬸先讓他玩兒吧,我和弟弟等會兒再來瞧。」
說完,他便拉著玉哥兒要回去,可玉哥兒卻眼巴巴地不肯走。
杜明心看了不免覺得心疼,玉哥兒才五歲,尚不知事,可誠哥兒這個樣子,像是早已明白了母親不在,父親另娶,兄弟倆如今尷尬的處境了。
她剛要叫陳希抱緊了堃哥兒讓他別亂動,堃哥兒卻探著胖乎乎的身子將自己手裡的蓮蓬塞到了玉哥兒手上,自己奪過杜明心手裡新拿出來的那支玩兒了起來。
杜明心暗暗鬆了口氣,要是這個小祖宗叫嚷起來死活不願意,那還真是難辦了。
她高興地親了堃哥兒一下,笑著向玉哥兒說道:「這是弟弟給哥哥過年玩兒的,玉哥兒好生收著吧!」
「那怎麼好!」誠哥兒推辭道,「這是皇叔祖賞給堃哥兒的,我們不能要。」
堃哥兒此時抬起了頭,揚起小下巴示意玉哥兒玩,一咧嘴笑又是點點口水流了出來。
「你瞧,弟弟願意呢!」杜明心笑道,「我聽說誠哥兒正在習字,不如就寫幅字裝裱了送給堃哥兒做年禮?」
「二嬸,我也能寫!」玉哥兒攥著手裡的蓮蓬,慌裡慌張地說道,「我雖然沒去書房念書,可也天天都寫字呢!」
「那就玉哥兒也給弟弟寫一幅字,好不好?」杜明心笑眯眯地摸了摸玉哥兒的頭,「這樣堃哥兒送出去一份禮,倒收回來兩份,可是划算得很呢!」
誠哥兒囁嚅著嘴唇,想要再推辭,陳希攬著他的肩膀笑道:「你們與堃哥兒兄弟之間,還要講究許多麼?」
誠哥兒看見平素和顏悅色的二叔也這樣說,便彎了唇角,鄭重地拉了弟弟向陳希和杜明心道了謝。
兩人迴轉身時,看見了站在身後的父親。玉哥兒下意識地後撤半步,伸手攥住了哥哥的后襟。他雖然對之前母親生病「去世」的事情已經記得有些模糊,然而陳霆這個不慈愛的父親已是深深刻在了他的腦海里。
「父親。」誠哥兒僵硬地行了一禮。忽而他又想起在旁邊坐著的鄧文嬌,便拽著弟弟也草草行了禮,卻沒稱呼她「母親」。
鄧文嬌沉著臉,命丫鬟將荷包遞給兄弟兩個:「過年壓歲,好生收著吧!」
「是。」誠哥兒謝過,便拉著弟弟回了太后那裡。
「荷包打開叫我看看,裡頭裝了些什麼寶貝!」太后見兄弟倆從鄧文嬌那裡得了賞賜,便吩咐道。
德妃笑著拆開荷包,將裡頭的物件倒到手掌上,奉與太后看。
太后一看是幾個金錁子,簡直有些不能相信,連連冷笑數聲才說道:「到底是商戶出身,再怎麼抬舉也上不了檯面!」
這話音不高不低,恰巧叫皇后聽見。她小聲嘀咕道:「商戶怎麼了?難道當初皇上打天下用的不是鄧家的錢?」
「母后慎言!」太子臉上帶著笑,假裝同皇后說話,低低地告誡了一句。
皇后一口氣壓在胸口,抬眼又看見陳元泰低頭與錢玉蘭說笑,錢玉蘭卻笑著掩了鼻子,似是在埋怨陳元泰口中酒氣熏人。陳元泰便吩咐太監:「把我這一席的酒撤了,釅釅地泡一壺銀針來。」
皇后氣苦地向太子道:「你看看!」
陳元泰素愛飲酒,長年累月的行軍打仗更是讓他養成了大杯喝酒的習慣。錢玉蘭三言兩語就能讓他在除夕夜斷了酒,這實在讓皇后不痛快。再加上想到坤寧宮後殿里睡著的病貓一樣的小兒子,皇后心中的苦澀更重了幾分。
太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錢玉蘭微微隆起的腹部,低頭夾了一片蓮藕放在口中,沒有作聲。
父皇對陳希的寵遇,他可以覺得無所謂,甚至覺得自己以後繼位也該這般恩遇陳希才好。不為別的,只因他掛著兄長之名,卻無血緣之實,為人忠義且有統帥千軍的本事,不籠絡這樣的人,難道他是個傻的不成?
可錢玉蘭的孩子……若是個兒子呢?太子沒有察覺自己的上牙已快要將嘴唇咬出血痕了。
一頓家宴,每個人都吃出了別樣的滋味。
安平公主默默地坐在林琅身旁,眼神飄忽,一會兒似是在看幾個孩子,可仔細看去,她又像是在出神。
林琅給她夾了一塊雞肉,說道:「聽說這是宮裡御廚特意學的陝棲的做法,你嘗嘗看像不像?」
安平公主這才回過神來,低低地說了一聲:「多謝。」
林琅的筷子懸停在半空中,他從這兩個字里聽到了很是疏離的語氣。他很快將筷子收了回去,低聲笑道:「今晚隨我家去吧!」
安平公主楞了一下,旋即搖了搖頭,說道:「我答應了陪祖母守歲。」
「那便明日一早回去?」林琅的語氣里有些遺憾,「新歲祭祀你不能不在啊……」
「我嫁入你家之前,你們都不祭祀了么?」安平公主厭極了他這樣風平無波的態度,好似如此那些矛盾就都不存在了一樣。
「怎能這樣說……」林琅苦笑道,「我未成親,自然侯府沒有長媳。可如今不是有了么?」
安平公主沒有理會他,起身喚了兩個宮人跟隨,便離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