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比翼連理
空氣有片刻的凝滯,陳元泰很快便伸出手來,說道:「快起來,仔細跪多了膝蓋疼。」
語氣關切,卻沒有正面回應她的話。
錢玉蘭的笑逐漸僵在了臉上。她再單純,陳元泰的意思她也聽明白了,可公主身份隱藏在她體內的執拗性子卻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
她沒有將手遞給陳元泰,只是跪在地上,仰著頭問他:「皇上,您不願意嗎?」
後宮里鮮花遍地,陳元泰卻只流連在她的景仁宮。為了她,甚至皇后和太后的面子也是說下就下。她雖然惶恐,可內心未嘗不覺得欣喜。
在她心裡,楊貴妃與玄宗就像她與陳元泰。那兩位也差著年歲,卻因音律結緣。一段獨寵六宮的佳話流傳千古,若二人不是心心相印,又如何能讓一位帝王做到如此地步?
錢玉蘭自覺得她與陳元泰愛好相同,平日里兩人頗為說得著。如今她又懷了龍子,今日月圓,兩人在佛前許下相伴一生的誓言,在她看來,是件再風雅再溫情不過的事情。
愛戀,於她而言,與身份地位無關。即便皇后正位中宮,陳元泰若心中不認她做妻子,她便不是。
即便她為妾室,但陳元泰心中有她,兩人自然就做得比翼鳥,連理枝。
陳元泰看著錢玉蘭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他心中雖然糾結,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錢玉蘭美麗的唇角彎成一個僵硬的弧度,硬生生地笑道:「是臣妾考慮不周了,皇上莫怪。」
她將纖纖玉手伸向陳元泰,「您扶我起來吧。」
陳元泰連忙彎腰攙扶她起身,說道:「外面的物事大約都準備妥當了,你不是要賞月嗎?莫耽誤了好時辰。」
「正是呢。」錢玉蘭淺笑一聲,低頭看路,邁步出了大殿。
陳元泰跟在後面,眼中滿是無奈。
殿外月色正好,可心境不對,茶味琴聲便都不對了。
錢玉蘭草草彈完一曲,也沒問陳元泰覺得如何,便說自己乏了,要青黛扶自己回去歇息。
青黛雖然不知殿內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她明顯感覺到了自家主子與皇上之間尷尬的氣氛。她詢問似的看向陳元泰,見他點了點頭,這才趕緊扶著錢玉蘭走了。
回到這兩日居住的禪房,錢玉蘭強忍著的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青黛見狀便慌了神,連忙問道:「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錢玉蘭抓著青黛的手,哭道:「我這算是什麼,算是什麼啊!」
「可是皇上說您什麼了?」青黛見她情緒激動,慌得連忙用手撫著她的後背順氣,「您再怎麼生氣,且看在肚子里小皇子的份上,千萬消氣啊!」
錢玉蘭性情比較柔順,可到底是嬌寵長大的公主,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
在她心裡,陳元泰與她是兩情相悅,方才在大雄寶殿那一幕不過是水到渠成,怎麼到最後竟成了這樣?
錢玉蘭越想越難受,她身為女子,主動開口,陳元泰竟不回應。
「莫不是他心裡有旁的人……」錢玉蘭哭得肝腸寸斷,傷心欲絕地說道。
「誰,誰啊?」青黛被這話嚇得都結巴了,「您是說皇上嗎?」
「是啊,」到底顧忌著肚子里的孩子,錢玉蘭哭過後情緒稍微平靜了一些,「他不願和我做白首之約,不是心裡有旁人,還能是什麼?」
青黛很是驚訝,照陳元泰平日里的舉動,心裡除了錢玉蘭,還能有誰呢?
看著錢玉蘭梨花帶雨的模樣,青黛思來想去,謹慎地勸道:「興許是以前皇上身邊的人呢……皇上是個重諾的君子,既然許了前頭的人,那自然……」
她突然想到一個不會讓錢玉蘭那麼傷心的人:「依奴婢看,這個人必定是元后,皇上與她是原配夫妻,又去世得早……本來就是她在前,您在後,您又哪裡爭得過個死人呢?死人可不會說錯話,辦錯事!一日一年思念下來,只會覺得她越來越好呀!」
錢玉蘭漸漸地止了哭聲,也許真的是元后?
人家兩個是結髮夫妻,自己這個半路來的,強要奪了陳元泰給人家的許諾,似乎也沒什麼道理。陳元泰又是個重情義的人……
「那他告訴我一聲不就是了么!何苦那樣看著我又不說話!」錢玉蘭覺得好受了些,可想想陳元泰心裡有比她位置更高的人,又有些彆扭。
「這才是皇上待您的好啊!」青黛連忙說道,「若是跟您沒什麼情分,那便直說了,又有何妨?」
「好吧……」錢玉蘭幽幽地嘆了口氣,「那我現在怎麼辦?難不成還要去給皇上賠不是不成?」
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又滾落下來。「他心裡惦記著元后,那我的心又找誰去說?」
青黛見好不容易勸得差不多了,錢玉蘭又要鑽牛角尖,趕忙笑道:「橫豎日日陪在皇上身邊的人是您,您有皇上的寵愛,過些時日又有皇子降生。元后若泉下有知,怕是要羨慕得緊了。您又何苦跟個死人計較!」
錢玉蘭抿緊了唇,又看看窗外夜色正濃,知道陳元泰多半不會跟過來了,只好悻悻然地躺下睡了。
御駕迴鑾后,錢玉蘭照著青黛的話勸了自己好幾回,總算收拾好了心情。
誰知宮裡卻傳出來她那夜與陳元泰不歡而散,得罪聖心的言語來。
可偏偏陳元泰因皇陵地宮棺槨安置的問題與禮部和言官們吵了起來,無暇顧及錢玉蘭,倒叫她的內心更惶恐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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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錢玉蘭去坤寧宮請安。她原本想的只是如往常一樣,在偏殿喝杯茶,坐著等上一刻鐘,等有宮女出來說皇後知道了云云,她就可以回去了。沒曾想皇后興緻不錯,竟召了她和張文鴛進內殿說話。
錢玉蘭看見張文鴛便想到「忘恩負義」四個字,見到她既沒有說話,臉上也沒什麼笑模樣。
張文鴛眼睛在錢玉蘭肚子上瞟過,心想你不理我,我還正要躲得遠遠的呢!
兩人進了內殿,皇后賜了座,便笑著問錢玉蘭:「昭容覺得身子如何?去了紫竹禪院一趟,孕中多思的情況可有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