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君臣之爭
陳希一副怕了的模樣讓杜明心忍俊不禁。
「堃哥兒把覺得好吃的東西分享給父親,你怎麼反倒不領情呢?」
「我只是不喜歡本該甜口的東西做成鹹的……」陳希抱起兒子笑道,「水果里放肉,感覺怪怪的。」
堃哥兒卻彷彿是聽懂了一般,皺著小眉頭看著父親,喊著「不,不」。
「你這個小笨蛋,」杜明心愛憐地撫摸著他的頭,「話都不會說,就想跟人吵架呢?」
陳希大笑著將兒子扛在肩頭,說道:「你娘說你是笨蛋,現在才知道爹爹是好人了吧?」
堃哥兒左看看娘,右看看爹,咧著嘴笑起來。
「你又要帶他去哪兒?」杜明心見陳希扛著兒子往外走,連忙問道。
「去後頭騎騎馬,站站樁。」陳希回頭笑道,腳下的步子卻是一下也沒停。
「教兒子也不是這麼個教法……跑還跑不順溜,站什麼樁啊?你帶著他騎兩圈馬回來就行了。」杜明心嗔怪道。
「你就別管了!」陳希帶著堃哥兒轉眼就出了正院。
杜明心無奈地搖搖頭,教兒子是父親的責任,她也管不了那麼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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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景仁宮,錢玉蘭與嫂嫂何氏正對坐著垂淚。
「昭容快別哭了,如今情勢不好,你更得保重身子,你以後的好日子可都系在小皇子身上呢!」何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哽咽著勸道。
「我也知道啊,」錢玉蘭哭得梨花帶雨,叫何氏也覺得是我見猶憐,「可皇上總不來看我,我心裡難受!」
「那要不你說身子不舒服,請皇上來瞧瞧?」何氏試探著問道,「以前在咱們宮裡,啊不,以前在家裡時,你哥哥身邊那些不常這麼著?」
錢玉蘭想想以前在吳越時看到的那些女人爭寵的嘴臉,就覺得很是鄙夷。「我,我做不出來。」
「好姑奶奶,這都什麼時候了!」何氏急道,「上回你說你想吃魚鯗,皇上不是還專門派了人去問南邊來的官員家裡有沒有?」
「若是在往常,你說怎麼樣便是怎麼樣,嫂嫂我絕不違拗你半分。可如今大哥兒要念書,京城好一點的先生,一聽說是咱們家請西席,都是忙不迭地推辭。後來你哥哥說算了,去書院里也一樣,可打聽來打聽去,沒有哪家書院願意收!」
何氏說著說著便悲從中來,眼淚又開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想想大哥兒多金貴的身份,他可是你哥哥的嫡長子!怎麼就到了念書都找不到先生的地步?若還是在江南……」
青黛在一旁被嚇了一跳,連忙小聲道:「夫人仔細隔牆有耳!」
何氏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急忙咳嗽幾聲遮掩過去。
「你哥哥眼看是不成了,我就指望著大哥兒能有出息些,別再叫我過這種擔驚受怕、看人臉色的日子了!」
錢玉蘭想想,也是覺得傷感。她拉著何氏的手哭道:「嫂嫂別急,我看大哥兒是個好樣的,以後必定有出息,家裡的日子肯定越過越好的。」
「那也要你好才行啊!」何氏直想敲開小姑子的腦袋看看,看她到底怎麼想的,難道那點兒面子能比自己的日子還重要?
「大哥兒念書的事多半還是要皇上說句話。就算是不為大哥兒,為你肚子裡頭這個,你也不能就這樣和皇上生分了!長春宮那位只在太後跟前用心,不往皇上跟前湊。可坤寧宮那位看你就跟眼中釘一般!前些天不才折辱你一番嗎?她今年可還不到三十歲!你們且有的爭,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
錢玉蘭覺得自己有苦說不出,她沒想過要跟誰爭風吃醋,心裡想的全是往日和陳元泰的種種,翻來覆去只是在糾結他還喜不喜歡她了?
眼看著快到了出宮的時辰,何氏著急起來,催促道:「姑奶奶,你倒是給我個準話啊!不能我進宮一趟,還叫我們懸著心啊!」
「我……」錢玉蘭也覺得自己委屈至極,怎麼能拿感情的事來算計呢!
可看著何氏焦急的目光,她還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我會試著看看的。」
次日午後,陳元泰召了陳希入宮,父子倆在乾清宮的西暖閣坐著喝茶。
陳希見陳元泰一臉疲憊之色,知道今天早上的朝會怕是言官們又喋喋不休了幾個時辰。他沒有說話,只默默地給陳元泰添著茶。
陳元泰看著陳希,父子日日相見卻不能相認,他的心中很是哀傷。
他突然長嘆一聲,說道:「孔子說人『七十從心所欲而不逾矩』,可坐在我這個位置上,只怕到死也不能隨心所欲一回。」
「您不能這樣說,」陳希笑道,「這千斤重擔在您身上,自然有覺得疲累的時候。」
「你也是自小讀佛經的,佛家對此可有什麼說法?」
陳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兒臣可當不得父皇這樣說,當初在少林寺,我有些爭強好勝,一味在武技上下功夫,對於佛法的參詳很是膚淺。」
「你只管說說看。」陳元泰笑著說道,很是享受與兒子這樣靜靜談天的時光。
「佛家雲,『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父皇如今種種困頓糾結的情緒皆源自於一點執念。」陳希笑道,「若是一位僧人與您聊天,多半要勸您放下執念。斬斷根源,煩惱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然而兒臣卻覺得,何為執念?不過是因愛而生出的一點堅持。若無愛,煩惱自然沒有,可快樂也就少了很多。」
「因愛而生出的堅持……」陳元泰重複道。
玉蘭啊,兒子在勸解我呢……
「我並不是要父皇放棄堅持,」陳希見陳元泰面露沉思之色,連忙說道,「父皇您並非武斷之人,若有事能讓您如此堅持,那您必然有您的道理。」
「如今的情形,更像是您在和文官們,」
「拉鋸。」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陳元泰笑起來,不愧是我和玉蘭的兒子,當真是聰慧!
「雖然說君為臣綱,從宋太祖撤去趙普在君前的椅子開始,皇權與相權就在爭。時而東風壓倒西風,時而西風壓倒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