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兩重重擊
青黛被錢玉蘭小衣上的點點血跡嚇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地說道:「娘娘,奴,奴婢這就去請太醫來!」
說罷,她也不等錢玉蘭發話,便急奔了出去。
錢玉蘭直愣愣地看著雪白綾衣上的鮮紅血漬,如同雪地里綻放的朵朵紅梅,滿懷對孩子的期盼便如大石一般慢慢地往下沉。
靛月強自鎮定地寬慰道:「娘娘,您別太擔心。奴婢在南邊宮裡時也曾聽人說,有的女子有孕時是會落紅的,對孩子也沒什麼影響,最後一樣能平平安安生下足月的嬰孩……」
「可,可我一向覺得身上沒什麼,連噁心嘔吐都極少……」過了最初的慌亂,錢玉蘭用指甲掐著掌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只是昨晚被雲板報喪的聲音驚到了,可也不至於……」
一想到會有落胎的可能,一想到自己與陳元泰的頭一個孩子可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沒了,錢玉蘭怔楞的杏眼裡忽地便盈滿了淚水。
「會不會,會不會是……」靛月見錢玉蘭要哭,慌不擇言地說道,「是昨晚那副葯有問題?畢竟是新開的方子,以前您沒吃過。」
錢玉蘭腦海中閃過皇后盛怒的面龐,雙手一下子便護住了肚子,連聲催道:「快去請王太醫來!快去告訴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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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陳元泰正在坤寧宮裡,雙眼布滿血絲,耳中聽著宮人們低低的哀泣,看著皇后死死地將四皇子的屍身抱在懷裡,心裡竟覺得這一切十分地不真切。
這個孩子並不是他盼望著降生的,有這孩子的那晚甚至是他不願意回想的尷尬與惱怒。
然而既然孩子已經出世,他也決定了要好好疼愛,做個慈父。可誰曾想,他以為固若金湯的後宮竟然會有他看不見的陰暗角落,在他不注意時,向他的孩子伸出了黑手。
「我苦命的外孫啊!」殿門口忽然傳來一聲高亢的哭喊,緊接著便是有許多紛亂的腳步聲靠近。
陳元泰眉頭一皺,回身看去,便見到安國公府諸人到了。
鄧文嬌與安國公世子夫人一左一右攙扶著安國公夫人,安國公、世子以及鄧竑走在她們近旁,後面還跟著個陳霆。
王公公見陳元泰不悅,連忙上前勸道:「國公夫人,請您節哀。皇上和皇后從昨夜起就不曾合眼,一直守在四皇子身邊。雖說,雖說四皇子福薄,但走得也算安詳,您這麼哭……」
「不合規矩」四個字還沒出口,王公公的臉上被挨了一巴掌。
「四皇子被奸人所害,小小年紀便受盡折磨,是誰給你的膽氣說他走得安詳?」安國公夫人本就哭得兩眼紅腫,此時盛怒之下眉眼扭曲,面目十分可怖。
王公公是近身伺候陳元泰的人,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安國公夫人這一巴掌直把殿里的人打得心頭俱是一驚。
陳元泰只覺心頭煩亂,待要說話,又有宮人來稟報:「啟稟皇上,景仁宮來人說,昭容娘娘昨夜心緒不安,喝了安胎藥后不見好,今早反而落紅了,想請您去看看。」
聽見錢玉蘭見紅了,鄧竑低垂了眼帘,心中稱快。
皇后突然抬起頭,冷笑一聲,森冷地說道:「報應!」
「母后!」太子在皇後身邊輕輕地喊了一聲,「到底也是父皇的孩子!」
「你弟弟難道就不是你父皇的孩子么?!」皇后難得地沖太子發了火,「他還這樣小……」
說著說著,皇后淚如泉湧,大聲哭道:「若是她坦坦蕩蕩,她心緒不安什麼?!可見天理昭昭,老天自有公道!」
陳元泰冷冷地看著皇后,緊緊地攥著拳頭。昨天傍晚,他好聲好氣地將事情剖析一遍,指望皇后能夠明白錢玉蘭確實不是元兇。現在看來,一番力氣都白費了。
「你有喪子之痛,難道我不是?」陳元泰終於怒道,「我體諒你心痛難忍,在這裡胡言亂語,你可曾體諒我分毫?」
見皇帝發怒,殿里的人都慌忙跪下,只剩皇后一個還是直挺挺地坐在床邊。
「一張不知從什麼地方拿來的破紙片,就想把錢玉蘭撇清?你休想!皇上,我只問你,她若是不心虛,她動什麼胎氣?莫不是怕康兒夜裡去尋她?還是說,她根本就是借孕爭寵,連康兒裝殮都不許你看?」
「娘娘!您少說兩句吧!皇上不是那樣的人!」安國公蒼老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慌亂,恨不能自己上去捂了女兒的嘴。
裝殮二字沉沉地打在陳元泰的心頭,他轉眼看見殿外候著的治辦喪儀的宮人,長長地嘆了口氣,吩咐道:「請王太醫去景仁宮為昭容診治。」
來人領命,待要出去,陳元泰又加了一句:「讓昭容寬心養胎。」
隨後,他便招手讓殿外的人進來,吩咐太子:「將皇后拉開,如此抱著成何體統?」
太子便去勸皇后,一時坤寧宮裡又是哭成一團。
下午,四皇子的喪儀禮制敲定,一切皆按親王禮治喪,陳元泰命禮部為四皇子請謚號,在寶華殿停靈七七四十九天。
因宮中尚有太后及皇帝、皇后,百官及外命婦只在午門外哭喪三日。
處理完這些事宜,陳元泰吩咐人在寶華殿日夜守護,小心火燭,並及時用冰等等。
正說話間,有宮人疾步來報:「昭容娘娘不好了,皇上快去瞧瞧吧!」
「怎麼不好了?把話說清楚!」陳元泰厲聲喝道。
「下午昭容娘娘逐漸腹痛難忍,王太醫用了安胎藥,后又施針,可絲毫不見好轉。方才娘娘出大紅,王太醫說,說小皇子大約是保不住了!」
陳元泰只覺頭突然間一懵,猶如重棒擊頂,他素來自以為傲的強健體魄竟然有了支撐不住的感覺。
「皇上!」王公公眼疾手快地扶了上去,卻被陳元泰一把推開。
皇后看著他痛苦的神色,狠厲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快意,心中稱願。
陳元泰勉力走出坤寧宮正殿,看著屋檐下掛著的一盞盞白燈籠,心中一片悲涼。
四皇子死得不明不白,錢玉蘭的胎也沒的蹊蹺,兩重喪子之痛的打擊之下,陳元泰突覺胸中鬱氣翻湧,緊接著便是喉頭一陣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