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第二四六章 灌木叢
?國防部二廳原本是壓不住青統司的,但副廳長龔山卻是繆虎的同鄉,繆虎一直對他敬重有加,蔣經緯自然曉得這其中的關係,便讓龔山去傳了他的口諭。
懷瑾見是龔山,又想著他進門前的那句話,料想自己或許有救,先前貫穿身體的電流所帶來的創傷彷彿這才蘇醒,只覺心臟跳得不在節拍上了,胃裡一陣陣地犯噁心。可自己都這樣了,瑜兒呢?她轉頭看去,董知瑜努力撐著身體,也在看著自己。
懷瑾快速看了看刑訊室里的其他人,他們的注意力都被龔山吸引了去,便用耳語般的聲音對董知瑜說:「我會救你出去。」
董知瑜聽懂了這話,料想懷瑾得救了,面孔柔和起來,眼睛里也有了些神采,她輕輕搖搖頭,灰白色的唇費力吐出幾個字:「你活著就行。」
懷瑾便也不再言語,想說的話很多,只是眼下說再多也無濟於事。她只貪婪地看著董知瑜,想著自己這趟若是出去了,也不知還能不能真的再見上她,這世上總有些蠻荒邪力在阻隔緣與分,任憑你再努力也不過是個輸字。
「扶懷參謀過去歇一歇,繆虎,你隨我出來一下。」龔山發話道。
寥寥幾句話,繆虎已猜度出情況於他不妙,「廳座」剛走出門,他便迫不及待要去詢問。
龔山擺手制止,「老弟,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今兒算你幫幫我,這個懷瑾得放,」說著壓低了聲音,「委座的意思。」
「委座?」繆虎一句話卡在喉嚨口,猶猶豫豫,最終還是不吐不快,「他都下野了」
龔山笑了笑,「這種話你就在我面前說說罷了。委座說了,你為黨國恪盡職守,辛苦了。」
「廳座!我有證據,懷瑾通共的鐵證!」
龔山往前踱了幾步,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並示意繆虎也坐下。
「繆虎老弟,那段電話錄音,我銷毀了。」
繆虎將眼睛愕地瞪大,一陣怒氣從面上捋過,終是壓在了皮肉之下。
「呵呵,」龔山笑了笑,「委座這麼決定,一是顧忌陳彥及剛死不久,二是顧及玄統司和段雨農的聲譽,三是顧及毛士人的面子。你覺得,分量夠了嗎?」
繆虎氣鼓鼓的,不再作聲。
「老弟,」龔山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大廈將傾,多花點時間想想自己的後路。」
「廳座!」繆虎急忙叫住他,「那另一個,總是板上釘釘的赤空黨吧?!」
「另一個,由你處置。」
「行!」繆虎又想了想,仍覺不甘心,自己費這麼大週摺,不就為的懷瑾么?「廳座,這事情,我們行動隊上上下下知道的也不少了,您這一來,說懷瑾無罪釋放,恐怕難以服眾吧?回頭對您的名聲也不好,要不這樣,讓懷瑾審那個董知瑜,親手把她解決了,她能做到,也算咱們不落什麼口舌,怎麼樣?」
龔山轉過頭,想了想,「還審什麼?」
「廳座,那個『彼岸』蟄伏多少年了?她的價值肯定不光光是送走的一兩個同黨,她手頭還有多少情報?多少其他線上的赤空黨名單?總要審一審的。」
龔山一擺手,「隨你吧,只要你保證懷瑾沒事。」
「廳座,懷瑾我今兒可就放了,放了之後您的任務就完成了。」
龔山頭也不回了,只豎起根手指頭,「你小子,有點數,別給我惹麻煩。」
待龔山走遠,副隊長湊了上來,「繆隊」
話音未落,繆虎一個巴掌掄了過來,這巴掌用了實力,掄得他一個踉蹌摔在一旁的欄杆上。
「蠢貨!誰讓你把錄音給他的?!」
副隊長掙扎著站起來,心裡也慪了氣,但也只有忍的份兒,「繆繆隊,錄音的事,肯定是書記員泄露出去的,都不是秘密了,廳座他他一來就點名要錄音」
刑訊室里,竟像等待了一年。
卻不見繆虎回來了,只有副隊長走了進來,走到懷瑾身邊,對她行了個軍禮,「懷參謀,誤會一場,讓您受苦了。」說完便命人給她解手銬放行。
懷瑾沒有作聲,徑直站起身來,忘記了之前的電刑給身體帶來的傷害,小腿一軟,險些跌倒,一旁的人要來攙扶,被她一聲呵斥了回去,她轉過身看著仍坐在電椅上的董知瑜,心中百感交集,之前的理智情緒也逐漸稀薄,不久之前她還希望自己能夠先出去,再救董知瑜,可這會兒要將愛人獨自留在陰冷的地獄,留在一架刑具上,自己卻重回陽光她邁不開腿,甚至希望留下來陪她一同生死罷了。
「懷參謀,您回去先休息休息,接您的車就在門口,明兒早上我們再接您回來,您放心,回來是執行公務。」
懷瑾看了看他,琢磨著話里的意思,卻一時無法參透對方的意圖。
「她呢?」她拿下巴頦兒指了指電椅上的董知瑜。
「她」副隊長將眼珠子轉了一圈,「這個屬下就不清楚了,不過繆隊會跟您彙報的。」
董知瑜看著懷瑾,薄唇微微翕動,終究說不出什麼,一雙眼睛也只怔怔地看著她,不透喜憂。
懷瑾給了她最後一個注目,移開了視線,往門外走去。總會有轉機的,她想,自己這不是遇到了轉機嗎?瑜兒也能救出來。
董知瑜看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她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劃過,為她的獲釋而欣喜,為所有的未知而擔心。她擔心懷瑾為救自己而再次陷入險境,可她知道,若有這麼個機會,懷瑾是不會猶豫的。
門外,傅秋生已經開著玄統司的汽車在等候,見到懷瑾出來,一絲光芒掠過雙眼,趕忙下車前去攙扶。
「怎麼樣?受苦了沒?」
懷瑾搖了搖頭,「謝謝你,你還是救了我」
「我沒那麼大本事,是局座,是委座相信你,是黨國沒有放棄你!」
懷瑾抬起頭,「她呢?」
傅秋生愣了一愣,沒搭這話,只示意懷瑾上車。
「阿瑾,」待汽車發動,傅秋生這才發話,「你這一生理智冷靜,從不感情用事,希望這次也能一樣。」
「什麼意思?」
「原本就要立馬送你走的去南島,可剛才龔山和局座通了個電話,之後局座指示,讓你審董知瑜」
「什麼?」
「很明顯,你還沒有完全脫險,只有將小董處理好,上峰對你的考察才算完成了。」
刑訊室里,劉長喜得知這是自己唯一審問董知瑜的機會了,剛才繆虎跟他說,明天開始就換懷瑾來審。
繆虎還說,今天辛苦辛苦,連夜審,最好能在換懷瑾前從董知瑜那兒拿到懷瑾是赤空黨的證據。通共的罪可以讓他們糊弄過去,可若她本人就是赤空黨,就算是蔣經緯,繆虎想,就算是蔣經緯也無法保她出來了。
「董小姐,」劉長喜腆著一張滿是坑疤的瘦長臉,「剛才表現很好,你繼續說說,你怎麼知道懷瑾是赤空黨?她如何告訴你要去江北逃跑的?你只要都交代了,就立馬放你出去。」
董知瑜的臉上透出諷刺的笑意,「交代什麼?懷參謀不是讓你們的人恭恭敬敬請出去了么?」
「呵呵呵,」劉長喜奸笑著,「只要你交代了,我們就能立即『請』她回來,而你,」說著又伸手去扭她的下巴,被董知瑜狠狠甩掉了,「你可就安全了,再也不用遭這罪了」甩掉的手敲了敲電椅,發出冰冷的「噹噹」聲。
董知瑜明白了,繆虎這幫人想要拿到證明懷瑾是赤空黨的證據,上層出於某種原因將她釋放出來,可繆虎這兒卻還想通過自己挖出什麼,哪怕是屈打成招,為的就是置懷瑾於死地。
「證據我沒有,」董知瑜慘淡地笑了笑,「枉我對她一番信任,她卻設計來抓我!」
「董知瑜,你這麼說,可就是承認你自己是赤空黨,承認她是去江北抓你的,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董知瑜冷笑一聲,不再作答。
「識相點,有意救你,你別不識抬舉,我們要什麼,你究竟明白沒有?」
沉默。董知瑜忽然覺得這死壯麗起來,為了革命事業,為了愛人,還有誰能夠將死也死成這麼值得的一場交易?
真的值了。
劉長喜的手覆在了電流操作鈕上,「再問你一遍,有沒有懷瑾是赤空黨的證據?」
懷瑾將傅秋生的話聽完,整個人怔住了。
這是上峰交給自己的最後一個任務,也是將自己救出這場災難的最後一關:處置董知瑜。
車子掉了個頭,她正愣神,卻見灌木叢後站著一個人,身形極為熟悉。
葉銘添!她幾乎喊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