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第二四八章 火爐
?這所宅子承載了太多的過往。
往日光影流紅的迴廊傳出過真紀的歌聲,緊閉的客房中囚禁過自己,這條鮮為人知的地道……懷瑾站在黑漆漆的進口,一束手電筒的光亮照著未知的去路,上一次進來這裡是為了逃生,是瑜兒救了自己,而這一次,卻不知有沒有本事救下她。
周碧青一家三口以及董知瑜應該都是從這裡逃出去的,懷瑾想,只有這個辦法才能繞過敵人的監視,如果那天董知瑜和周碧青一道兒走了,也許此生和自己很難再相見,但也不會落到繆虎的手裡。
可再一想,如果董知瑜當日成功逃脫,那麼今日自己恐怕沒有那麼容易放出來。
地道過半的位置有個密室,懷瑾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裡面堆放著一些陳年的傢具,霉腐的氣味撲鼻而來,沙邊有個柜子,她順手打開了櫃門,拿手電筒一照,裡面躺著件新潮的物件:報機。
她訥訥地站著,良久,彎下腰,將那隻報機取出,拿手指輕輕撫過,機器很乾凈,鮮有浮塵,說明不久前還在被使用著,她的手指定格在操作柄上,想象著在過去的歲月里,一天又一天,她的瑜兒就這樣用她纖細的手指一下下撥開厚重的硝煙,就這樣在最為黑暗的一隅一點點敲擊著她心中的光明。
金屬怪物在視線中漸漸模糊,眼淚在寂靜的逃亡之道中無聲落下。
眼看天就亮了,劉長喜在偏房的暖爐旁一下驚醒,抹了抹嘴角的口涎,將擱在桌上的腳放回地上,酸麻得齜牙咧嘴。
再低頭看看手錶,嚇得一股腦兒站了起來,壞了!繆虎昨天說過,今天就換懷瑾來審了,這一夜過來,打是打了,可那小女子倒好,硬是扛了下來。
他端著杯濃茶去了隔壁刑訊室,兩個不知哪兒來的穿制服的人在桌前搗鼓著什麼。
「你們幹什麼的?」
「繆隊長派我們來檢查錄音裝置。」
「哦,」劉長喜撇了撇嘴,又想起什麼,「怎麼這麼早?要捯飭多久啊?我這兒要繼續審犯人呢!」
「很快,繆隊長說今天會來一個新的刑審員,所以讓我們一早就來檢查,要確保無誤。」
正說著,另一個立定行了個軍禮,「裝置檢查完畢!」
劉長喜擺了擺手示意他倆出去,這才呷了口茶,慢悠悠走到董知瑜身邊。
只見她閉著眼睛,幾綹絲隨著垂下的頭頸覆在臉側,胸前領口染著幾朵血花,那是她在受刑時吐出的。身上的衣衫破了幾道口子,裂口處滲著血跡,有些已經凝固。
「董知瑜?」他喊了一聲,架子上綁著的人卻沒有動彈,他突然有點怕了,怕不是死了吧?他伸出手,朝她身上的一處傷口按了下去。
那張沉睡的臉上漾起了一絲苦澀的漣漪,眉頭皺了起來,那兩片好看而倔強的唇微微顫著,身體上一道道殘忍的痛開始蘇醒。
「你們這些赤空黨人,最拿手的就是裝,」劉長喜將嘴裡的碎茶葉「啐」了出來,「裝聽不懂,裝不會說話,裝無辜,裝死!」
自己居然還活著,董知瑜想要睜開眼睛,聽見劉長喜的聲音,便放棄了。她的力氣已經快要耗盡,油盡燈枯,抬起眼皮也是件費力的事,更何況要去看這不值得的人間地獄。
「董知瑜,你知道我劉長喜這隻喪家狗怎麼還能活下來嗎?因為我狠。我不怕你們赤空黨的游擊隊打擊報復,當年汪兆明倒了,我這條命也就是撿來的。對付你們這些又臭又硬的赤匪,其實也容易,怎麼狠怎麼來唄,這裡的人狠不過我,因為我是晦國人一手培訓出來的,什麼噁心的招兒沒見過?你猜,女人最怕什麼?」
刑訊室里一片寂靜,連片火星子的聲音都沒有。
「還真是冷,」劉長喜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邊嘀咕邊走到一邊,撥弄起火爐里的碳,邊又嘀咕起來,「哎?你是本地人吧?舊國二十六年,晦國鬼子進玄武城的時候,你在嗎?」
火爐里出了輕微的「噼啪」聲,劉長喜好像也不指望董知瑜能回答他的問題,又徑自絮叨起來:「以前我聽說啊,晦國人糟蹋咱一個姑娘,糟蹋完了拿刺刀往她肚子上一劃拉,再一挑,把個女人家的胎包挑了出來,這女人可沒死,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再然後你猜怎麼著?把那胎包往女人頭上套,活活再把她蒙死,嘖嘖嘖,這些狗日的晦國人,啊呸!他們哪裡是人!」
爐火旺了起來,劉長喜從一旁拿起一根長柄烙鐵,放在火上炙烤起來。
「咱不一樣,那沒人性的事兒咱不做,不過,董知瑜,你可是潛伏了這麼多年的大間諜,咱雖講王法,可王法也不保你啊。」
烙鐵像接熟了客的妓.女,根本不必準備多久,一會兒工夫已經通體赤紅。劉長喜走到董知瑜身邊,將她又端詳了一番,「我說,昨兒我怎麼說的?你這張標緻的小臉,自己為啥就不愛惜呢?」
一陣熱浪向臉部皮膚逼來,董知瑜睜開眼睛,看見近前那枚灼熱的刑具,閉上眼,心裡有了一絲悲傷,她也不曉得懷瑾能不能想出法子救自己,可無論怎樣,救出救不出,臉若毀了,總覺得有些對不住她。這樣一想,眼角劃出一滴晶瑩的淚。
「哎喲喲,董美人兒,我就知道你還是愛惜這張小臉兒的,怎麼樣?配合配合?說說看你怎麼知道懷瑾是赤空黨的。」
一絲譏諷的笑意從董知瑜唇角劃過,蒼白的唇仍在微微顫抖,掙扎著蹦出一字一句:「貴黨真是滑稽,費了這麼大勁抓到我,費了這麼大勁審訊,不說讓我簽字畫押,不問我都有哪些同黨,只一心讓我指認懷瑾,」那絲笑意竟加深了,「懷瑾?要論對你們這黨國,她恐怕比你們任何人都要衷心,昨天氣不過,我才說的她是赤空,是啊,我董知瑜這些年來大概做夢都想把她爭取過來吧。你們這些人,但凡懂得珍惜這樣的忠義之臣,也不會輸到今天這個地步。」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不可抑制地咳嗽起來。
「哎?我說,你這小娘們兒真是給你點顏色你就能開染坊!死到臨頭了還要替我們操心?給你指條大路你不走,偏要往鬼門關擠,行!」劉長喜一把扔掉了烙鐵,「這小臉兒先給大爺留著,辦完事再給你蓋戳,不然瞅著瘮得慌!」說著便上前動手去扯董知瑜身上的繩子,「對你客氣有啥用?等會兒換懷瑾來審你,我看也是兩個死鬼的命!」
董知瑜聽了這話心裡一驚,愕地睜大眼睛,什麼?待會兒換懷瑾來審?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都顧不得劉長喜在做什麼,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被丟在了地上,劉長喜伸過手來正扒自己的褲子。
她奮力躲閃,身上的傷刺骨地疼,幾處結痂的傷口崩裂了,鮮血重又染了出來。
劉長喜將一團毛巾狠狠塞進她的嘴裡,防止她咬舌自盡。
「別他媽白費勁了,董美人兒,當初大爺我可是春夢都夢的你,想不到有天還真落我手上了,不過……」說著將她打量了一番,「慘是慘了點,好好的哪能輪到我呢?實話告訴你,經我手的女赤空黨,都讓大爺我辦過了,你們這些女人奇怪不奇怪?好好的就是不招,等辦完了,倒是啥都認了。」
棉褲被扒了下來,董知瑜用盡所有的力氣躲閃著,眼淚「簌簌」往下掉落,她可以接受那些徹骨徹心的疼痛,可以接受那些無法估量的殘忍,可以接受死,唯獨不能接受這般的□□,她的身子只屬於懷瑾一人,她的身子是冰清玉潔的。
唯有死。她知道已無法阻止這獸行,就只有死可以解脫,可這冷清清的水泥地上,自己如魚肉一般,又有什麼法子尋死呢?
火爐,火爐吐著猩紅的舌頭,在她的視線中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她蜷起身子,又弓起了腰,拿全部力氣往火爐撞去……
腳踝上一道蠻力突然將自己拉回,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還未來得及反應又被拽著腳踝往回拖去,她只覺得身子輕了起來,意識也模糊起來,卻又掙扎著,怕自己睡去,怕不能替懷瑾守住這乾淨的身子……
一陣凜冽的涼氣不知從什麼地方襲來,驅走了些許的困意,耳邊什麼人在說話,說得疾言厲色,竟是女人的聲音……是懷瑾的聲音……
「當初給晦國人當牛做馬的,會是什麼好東西!黨國什麼時候凈用這種漢奸走狗了?!這裡的犯人再不濟當年也為大韜民族流過血灑過淚,輪得著你審嗎??」
董知瑜掙扎著睜開眼,她好想去安慰安慰懷瑾,別生氣,還好他沒得逞呢,別生氣,得罪了小人總是麻煩……她想說很多話,卻只會小聲呢喃:「懷瑾……懷瑾……」
好像她打娘胎就學會了這兩個字那般本能。
懷瑾的一雙眸便看進了自己的眸中,怒氣漸斂,悲痛渲染開來,她從未在懷瑾的眸中讀出這樣的疼痛,像是蒼穹中的一輪孤月,你就知道千百年來她一直這樣疼惜著黑夜。
那眼眸冷卻下來,懷瑾直起身,朝自己伸出一隻手,「董知瑜,起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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