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16.熟悉的德國民歌
電車已經到了末端。
警報停止。
遮斷器開始上升。
落葉被風吹起,落在了拓久的頭上。
他卻顧不上這些。
方才那眼側視,儘管看不到正臉,但拓久也能感受到,她是一位活潑可愛的美少女——和生田繪梨花給他的,是同樣的感覺。
又或者說,一模一樣。
可是在此刻,電車咕嚕咕嚕地像是逃離災難現場地快速駛離,卻讓他發自內心的害怕,側過去的背影給了他幸福的力量。
而當一切化為真實的時候,這份力量卻又偷偷溜走。
拓久假裝若無其事。
他在害怕。
惡龍咆哮,食人的花朵吞噬骸骨。
他們有太多的日子未曾相見,以致於拓久根本不知道如果那個人是生田繪梨花的話,他該如何相處。
雙方彼此守護著對方,在寬廣無垠的大海、綿延起伏的巨嶺、殘酷卻又童話的世界生存——儘管他們許久未見。
電車終於消失在了視野里。
如果那個女生,消失的話,就好了。
拓久不禁有了如此的祈求。
故事不是完美的,他相信人生和現實也是同樣,會有遺憾,那個女生不會轉身駐足等待他,不會和他聽著海浪的聲音,不會在沙灘靜靜坐下,讓海水泡著他們的腳丫,沙灘也不會淹沒他們的身軀。
就這樣消失的話,力量就會再度回到他的身上,僅僅只是再度遺憾的那份錯過的幸福,便可讓他不再會迷茫。
他會不再猶豫,他會找到合適的女朋友,他會繼續追逐著音樂,他會成為一個父親……
低下了頭。
彷彿自己的腳下是有吸引力的錢財,抬不起頭。
對面,是在等候著他的少女。
白灰色的外套,條紋的衣褲,青色的帆布鞋。
喜悅的淚水。
精緻的妝容。
真實的牙齒。
嘴邊的黑痣。
熟悉的面孔。
以及。
伴著風凌亂的短髮。
劉海似乎遮蔽了少女的眼睛,讓拓久無法看清她的瞳孔。
開什麼玩笑呢……
嘀咕著,拓久顫慄了一聲,現實真是太惡作劇了。
天空一片蔚藍,雲朵難得地形成了愛的模樣,他卻不敢抬頭張望。
他的重心慢慢地靠向了左側。
這個角度的話,他不可能會和他有接觸的可能性。於是,他往前走,沒有考慮轉身逃走,內心跳躍的鋼琴音符,使他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
少女也在往前走,拓久一邊聽著她輕靈的腳步聲,一邊繼續向前行走。
為什麼?
繪梨花。
出乎了拓久的意料,他們真的沒有交集,好像只是路人,在那條線上各自經過罷了。
兩人交換了位置。
啊,這樣子不是正符合我的心意嗎?
為什麼要覺得悔恨?
為什麼會覺得心被鎚子砸中?
我在矯情什麼呢?
多般憂愁複雜的心緒影響著他,他只是閉上了眼睛,背對著生田繪梨花。殊不知,生田繪梨花,也同樣是背對著他。
兩人不再面對面,卻仍舊保持著與方才相同的距離。
警報再度響起。
很快,就要有新一列的電車阻斷了他們的聯繫吧。
【Still,still,lauschdemLiedimWind】【】(安靜,安靜,傾聽風中的歌)
大自然的歌聲從拓久的背面傳了過來,聲音是如此地婉轉,優美,動聽,觸動了他的心,封印被打開了。
【EskündetleisdieMre】(輕輕訴說著古老的傳說)
生田繪梨花繼續娓娓動聽,拓久卻又在不知不覺中沉浸到了她的世界里。
【VonHerzen,diegetrennetsind】(關於那些心靈,被分開的心靈)
那是德國的民歌,在童年的時候,他們兩人秘密學習的歌曲,當時無論是他,還是繪梨花,都不懂這首歌的含義。
【WeilHassdieLiebverwhrte】(因為恨也捨不得愛)
宛如被欺騙的姑娘,也確實,這首歌,講述了一個姑娘是如何被她的情人所欺騙。
【MeinVaterlebtestolzundhart】(我的父親以高傲冷酷自居)
卻又何曾相似,他欺騙了生田繪梨花,拋棄了她,說好要在那一年,一直在一起,可是他卻因為自己的孤寂內心,做出了不可饒恕的舉動。
【KaltwarseinHerz】
……
優雅的餘音,繞著他的耳朵,讓拓久不能自拔。
突然的,聲音停了下來。
因為啊。
【Assija,lassunsgehen,】(阿思婭,我們私奔吧)
【Hinfort,wirziehenstetsdurchsLand,】(一直向前,穿過這片國度)
拓久熟練地接上了生田繪梨花停住的段落。
高聲昂揚。
因為啊,這是一首男女合唱,他們為了練這首歌,已經搭配了無數次,這是刻入了他們靈魂的印跡。
電車這時候闖過了他們的間隙。
那段距離,也只是間隙了而已。
心的距離,靠近了。
靠近了一厘米,不,是無法用距離衡量的距離。
電車消失地很快。
這次,他們面對面地相見了。
生田繪梨花小跑了過來,到了他的面前。
「渣男!」
撲入了他的胸口。
「很對不起。」
拓久只能抱緊她,讓她發泄著情感。
可能是一分鐘,也可能是十分鐘,或者是一小時。
「歡迎回來,拓久。」
生田繪梨花抬起了頭,與他咫尺相近,熱氣包住了拓久的心臟。
……
「嗨~接下來動作要倒著來,跟著節拍~一~二」
女孩們皆跟著舞蹈老師的拍子做著練習,其中大多數是帶著漠然的神情,盡量準確無誤地做好上舞台時要求的動作,額頭流向天鵝般白膩脖頸的汗珠與被浸濕的T恤,表明了她們已經練習了許久。
若是說有什麼違和的,則是在後排的那個小臉蛋、梳起頭髮的女生,她的動作跟著群體,看似沒什麼錯誤,但總感覺她心不在焉,似乎在思考著別的事情,這讓舞蹈老師有些不滿。
「齋藤,專註一些!」
她用著略微嚴肅的聲音提醒著那位上課魂游天外的女生,剎那間整個練習室的人都看向了她。
「啊?!」
約莫是沒想到自己會被叫到,齋藤飛鳥先是驚訝地低鳴了一聲,隨後想要站直——然後她忘了她還處於無意識地練習舞蹈的舞姿中。
沒有調整過來。
「嗚~」
一聲悲鳴接替了驚訝。
腳扭了。
宛若弱勢群體,倒在了地上,她能做的,也只能是手摸著自己的腳裸,獨自承受不專心帶來的浪潮般的疼痛,兩膝跪倒在米黃色地板上的聲音透明無比,好在的是並沒有想哭的衝動。
那樣可就丟臉了。
這是齋藤飛鳥的第一念頭。
「沒事吧,阿蘇卡?」
幸運的是她並非陰沉孤寂之人,很快地,就有人來攙扶著她。
「嗯嗯,只是不小心而已。」
搖了搖頭,齋藤飛鳥扭動著身軀,面向著橋本奈奈未和星野南,以及她們之外的人,擺出了歉意的笑容。
露了上半邊的牙齒,很白。
「身體不適的話,齋藤你就先去休息吧,今天舞蹈的部分就練習到這吧,接下來我們進入到發聲部分吧。」
看出了女孩子們的疲憊,舞蹈老師也就沒有指責她,讓她去休息之後,順勢進入歌唱的練習部分。縱然秋元康系的偶像並不是一定需要唱功,可是最基本的歌唱還是要會的。
要好仰慕的前輩,還有她說是羨慕但感情上更不如說是嫉妒的同齡夥伴,這兩人把她帶到了角落的地方。
「你們去練習吧,我在這裡看一會就行了。」
像個沒事人一般,齋藤飛鳥主動驅趕著這兩個人,也有她不想耽誤她們練習的成分在,不過更為準確地,還是她想一個人孤寂地在旁觀看吧。
「好吧,那你要是有什麼不對,馬上和我說哦~」
星野南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橋本奈奈未略帶著擔憂地看了她一眼,也只能轉身離開,於是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被關在了三角形固定住的金字塔方塊世界中,齋藤飛鳥與練習室中其餘的女孩們身處在了兩個世界,她的身邊只剩下了寧靜。
儘管如此,齋藤飛鳥卻並不感到悲傷。
她早已習慣了這份氛圍。
書籍是一個人在靜謐的環境中看完,所聽到的聲響只有沙沙的翻頁聲,那麼同理,看著別人練習,對她來說又未嘗不是種另類的「閱讀」。
活動了下疲憊的身體,齋藤飛鳥發現自己的手指正在緊抓膝蓋,內心想著沒什麼,可是身體的反應卻已折射出了她的緊張。
繪梨花在那兒碰到了他嗎?
呀,不可能,不會這麼巧合。
自問自答地安慰自己,卻愈發不安,無法以靜如止水的心情思考,內心只是更加喧囂。
她彷彿已經想象出了那副場景,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馬再度重逢的景象,過於難受,讓她想象的話。
半張臉靠在了膝蓋里,感受著呼吸的韻律,儘管這並不能緩解此刻她的心情。
真正讓她脫離的,應該是那通打來的電話。
「指原桑……」
略微震驚地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六個平假字,此刻依然振動不停。
這個指原桑當然不是指原拓久,而有她電話號碼的也只有那個指原——指原莉乃。
齋藤飛鳥瞬間就抖了抖身子,頭緊張地搖了搖——她也說不上為什麼的壓力,她還沒有和指原莉乃說過話。
之前也都是靠著玲奈作為聯繫人的。
「喂,您好,指原桑。」
弱氣地說著。
哆嗦的身體讓她也無法正常地說話,只能是縮成一團,側著耳朵,注意力全部聚焦於她的腳尖上。
「啊,是阿蘇卡吧?SaitoAsuka?」
清脆的聲音把她的不安全部驅散,簡直就是烏雲后的陽光。
「嗨,我是齋藤飛鳥。」
「啊,啊,不好意思,有些突然,但是也是剛剛抽出時間,畢竟馬上就要和拓久上飛機了,只能趁著這個時間給你打個電話。」
她親和的聲音吹過了齋藤飛鳥的胸口,可是比起這道聲音,更關鍵的,還是裡面傳達的信息。
拓久他不在那個地方。
他馬上就要登機了。
也就是說,他絕對無法和繪梨花碰上面。
眼睛目不轉睛地看向了在練習的大家。
無法形容的竊喜映在了她的嘴唇上,這讓她又迅速低下了頭。先前所有的擔憂都是不必要的,繪梨花根本就沒和拓久碰上。
她覺得自己很噁心,對於同伴,竟然抱有如此自私的心情。
可是……
這就像是天降的寶物,狠狠地砸中了她,讓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沒有什麼比放棄之後突然出現的希望更讓人開心的,同樣的,也讓她想哭。
在這件事情上,她贏過了生田繪梨花。
「喂?有在聽嗎?」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指原桑,您說。」
她為自己的遐想而道歉著,只是齋藤飛鳥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聲音里多了一股活力的氣息,是春天中散開的櫻花瓣的美好活力。
「下個月,大分這裡有一場遲來的別府祭典,你有時間嗎?」
她好像在暗示什麼。
不,這幾乎是明示了。
抓緊了握住的手機。
舒暢的心情照亮了她內心的世界,讓齋藤飛鳥以平常絕對不會有的激動大聲說著。
「我有時間!」
整個房間的人都看向了她,而她卻未曾發現,只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三角形小世界里。
當然,這個世界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