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月光》13(1)
月台上,我拿出兩本簇新的日記,白皮的塞進行李箱,藍皮的交到韓放手上。
「從現在開始,我們為自己和對方寫日記吧。」
「幹什麼,打電話不成嗎?弄得跟國務院似的。」韓放果然不情願,我噘嘴。
「好好好,你說怎麼個寫法?」
我又笑了:「從這個寒假開始,每天發生了什麼事,有了什麼感想,或者有什麼話想跟對方說卻又不好意思說的,就寫下來,開學之後再互相交換,這樣我們就能知道對方都想了什麼,做了什麼,以後每隔一段時間交換一次……」我跟賣保險似的眉飛色舞,「這樣,無論未來怎樣,都可以留下一段真實的回憶,不是嗎?」林箏在松峰山評論韓放和溫冰的話我還忘不了。
可韓放卻不會明白其中的含義,用溫熱的手掌覆住我凍紅的臉,笑起來連聲音都是暖和的:「你以為咱倆是馬克思和燕妮呀,這輩子我都不想當什麼偉人,太累!我只想和你快快樂樂地過以後的日子。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這樣寫確實挺有意思的,依我看應該再加上一條,必須發誓用百分之百的誠實去寫,這樣我就一勞永逸了,有什麼搞不懂的,就直接在日記里提問,你必須痛快如實地回答!哈哈,我真同情路曉濱,那哥們兒最近總是仰天長嘆,女人心,海底針呀——」瞧他那副眉開眼笑的樣子,好像他手裡捧著的不是日記本而是老巫婆的水晶球。
我叉起腰氣哼哼地看他得意,邱雪說韓放特有IQ,還果不其然啊,總有本事讓事情順著他的意志發展。
「那兩個學生,你們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生離死別,有話開學再說吧,我要關門了。」一個列車員晃蕩著鑰匙喊道。
環顧左右,發現月台上真就剩我們倆了,韓放連忙把我和行李都塞進車廂,前腳剛跳下車門,火車便徐徐開動了。我用手掌在爬滿冰花的車窗上焐出一小塊玻璃,只見韓放背著那個裝著我們愛情藍皮書的綠書包在月台上久久佇立著。這幅影像一直縈繞了整個枯燥的寒假。
……
又見到了韓放和藍皮書,居然是在車廂里。
韓放逆流而上找到了正排在下車隊伍末尾的我,雖然寒假裡天天聊電話,可見了面彼此感覺還是有點兒不真實。韓放把我和行李箱一起拖到旁邊。
「急什麼?讓他們先走。」
「是啊,那你幹嗎急著跑上來,有你這麼接站的嗎?人家接站都在檢票口外面等,在茫茫人海中四目相對,多浪漫。」
「電視劇看多了吧你?」
我們互相開著玩笑,極力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韓放,寫日記了沒?」
「別的都不問先問這個,我女朋友是不是個窺視狂啊?」
「少廢話,交出來看看先!」
「這麼凶,敢情還是個偽淑女?」韓放把藍皮書拿出來塞在我手裡,「喏,你的呢?」
我們像遞交國書似的交換了日記。
坐在西側門的麵館里等面的工夫,迫不及待地翻開對方的日記。原來韓放的字這麼颯,而且藍皮日記居然出乎意料地寫滿了十幾頁,還以為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2003年1月31日星期六小雪
啊……好睏。納悶兒,老爺子今天居然在家休息,再睡會兒懶覺又要挨打了,打電話也不方便,唉,無奈,只好爬起來。看到這本『藍皮書』躺在寫字檯上,忽然精神百倍,可以在這兒跟你聊天了。你這個主意還真不錯!
跟你說點兒什麼呢,卓然?讓我想想……就說點兒你不知道的吧。記得大二那年的開學日,被系裡派到校門口去接新生,我和曉濱、楊光坐在登記站里,對報到的女生們評頭論足,無聊至極。這時,一個眉宇清秀的女孩來到了中文系新生站,穿著一身白裙子,靜靜地站在桌前等待,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像月光一樣高遠、清亮。可那個時候,如果我主動上前去領她,可想而知會遭到哥們兒怎樣的嘲笑,於是眼睜睜看著她被別的同學領走了。以後的日子,常常趴在窗口辨認人群中那個白色的小身影,也常常和她在走廊里不期而遇,那種感覺挺舒服的。
後來,曉濱、楊光他們陸續有了女朋友,我時常當電燈泡,也不覺得戀愛的滋味有什麼特別。接著又因為路曉濱的女朋友。出了那件事。被開回家的一年裡,整天除了睡覺就剩下心煩,還要挨家人的罵。終於復學了,以為日子還和過去一樣沉悶乏味,直到有一天從手機遊戲里抬起頭,又看見了那張臉,邀我們去秋遊,我的心忽然間被什麼東西照亮了,那道月光已經近在咫尺,她叫張卓然。
卓然,其實從那時起,我已經開始畫你了。在松峰山上,好容易跟你結伴,下山的時候班長卻讓我照顧別人。冒著大雨回到山洞,發現你和邱雪都不見了,當時我心急如焚,趕忙沿路回去找你們。可剛走出不遠,溫冰追了上來,執意要和我一起去,我只好放棄。結果你傷痕纍纍地回來了,我的心一直在疼,這輩子第一次。」
看到這裡,我心跳得過於劇烈,只好停下來說:「吃東西吃東西,回去再看。」
韓放也停了下來,忿忿地說自己連高考作文都沒這麼挖心掏肺地寫過,可換來的卻是一筆雞毛蒜皮的流水賬。
「張卓然你看看自己都寫了些什麼給我:今天我去子衿家,發現她們家貓又胖了。我還發現貓只會用鼻子喘氣,用手指堵住它的鼻孔它會窒息,就不像我們人類,鼻塞了還可以用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