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怕你無聊
?且不管之後四人是如何看似波瀾不驚實則小心翼翼回到承德殿的,他們的離開並沒有引起多少關注,也就只有信國公在兒子回來時多看了他一眼,也沒多問,剛好省了塵世子一番解釋。
壽寧節第一日平穩度過,宮宴結束后,眾人紛紛趕在宵禁前各回各府,靖陽公主本想找個理由親近皇後娘娘,結果臨時接到消息,皇上居然破天荒決定擺駕榮華宮!
靖陽震驚之餘,只好放棄打算,轉頭就帶人直奔信國公府錦墨閣。
與她有同樣打算的還有裴青。這位小侯爺打定了主意要纏著楊緒塵,草草跟家中交代一聲后,抱著一壇上好的秋露濃就殺去了驚鴻院,被他一起拉來的,還有一臉不情不願的季景西。
於是當楊繾接到兄長傳話,帶著公主殿下來到他哥的院子時,一眼就瞧見了竹林下圍坐的三個熟面孔。
那一個剎那,楊繾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竹下三人,裴青,季景西,楊緒塵,先前也不知在說什麼,此時氣氛略顯詭異,一個個沉默不語互不交流。楊繾拿不定注意是否上前,靖陽公主倒是一看到三人就樂了,拉著楊繾走過去,大有將先前偏殿未完的小會議繼續下去的打算。
見自家妹妹出現,楊緒塵的面色稍稍柔和,「可用過宵夜了?」
楊繾搖頭,「方才看著緒南吃了些,我不餓。」
楊緒南沒出現在承德殿宮宴,睡醒后就被孟斐然親自送回了府上,好不容易等到家人回來,強打著精神陪母親吃了些甜粥便又睡了過去。
他傷勢看著誇張,實則不重,只有些精神不濟。還有二十板子等著他,小孟太醫的意思是好歹養兩天,待壽寧節后再去領罰。
對於白日里他與馮林牡丹園動手一事,楊緒南原以為等待他的會是一場嚴厲的教訓,說不得還要請動家法。可偏偏家中每個人都去探望了他一番,卻沒有任何人對他說一句重話,就連信國公楊霖都只是揉了揉他的頭,叮囑他好生歇著罷了。
緒南心思不深,還未察覺到自己已丟了九殿下伴讀的身份,只以為自己逃過一劫,大大鬆了口氣。卻不知當他一覺醒來后,還要面臨許多他並不想面對之事。
同另外兩人見了禮,楊繾在兄長的示意下入座,先是問他有沒有喝葯,再是命人拿一些好克化的小吃食來,之後親自接過泡茶的夥計,慢慢悠悠地一邊煮水烹茶,一邊聽他們說話。
季景西則不耐煩地開口,「拉我來做什麼?又不是本小王要被指婚!」
「知道了我們的秘密,小王爺還以為自己能獨善其身嗎?」裴青故作兇惡地瞪他。
……爺還沒來得及跟你算賬,你倒好,學會威脅了?!
季景西回瞪他。
裴青毫不懼怕地迎上去,眼神示意他看旁邊的楊繾,滿臉寫著『信不信我告訴她』?
景小王爺秒慫。
聽到「指婚」,楊繾只微微抬眼看向幾人,面上不見有多驚訝。早先父親已跟她交過底,知道皇上有給小輩們解決婚事的打算,她更詫異的是這一個『指婚』居然能令他們這般如臨大敵。
不過很快她便聽懂了經過,繼而佩服起他們居然打算在壽寧節上耍小動作——還牽扯到了自己。
「……總之我還是那句,繾妹妹最合適。」裴青笑望著楊繾,「繾妹妹賞個臉?」
他話音落,楊緒塵和季景西均黑了臉。
慢條斯理地將茶給四人遞上,接著順手拿了裴青帶來的秋露濃來燙,楊繾頭也不抬道,「只要大哥同意,幫裴家哥哥不過舉手之勞。」
「我不同意。」楊緒塵硬邦邦開口。
楊繾只好歉意地對裴青笑了笑。
「別啊!」裴青要鬧了,「除了繾妹妹我還能找誰啊!你們兄妹還能不能有同情心了?」
一旁季景西冷笑,「可得了吧裴五,盡扒著一個人呢,蘇襄和陸卿羽你不認識?」
「認識啊,同窗嘛。」裴青攤手,「跟她們不熟,也合不來。」
這話倒還真無人反駁。
南苑十八子,對外是一個整體,對內也有親疏遠近之別,拉幫結派自始就有。他們這一夥,起先是京城四霸帶靖陽,後來加了個自來熟的裴青,再後來靖陽拉來了楊繾,袁錚和楊家老三緒冉不打不相識,最後是楊緒塵。
這幾人,才是南苑最牢固的小團伙,嚴格來說,蘇奕都不能算在內。景西不喜蘇家人,楊家兄妹因著父親楊霖和蘇相經常在朝堂上吵架的緣故,也與蘇奕算不得親近,這位第一才子說是打進了他們之中,實則不過比旁人更熟些,加上他脾氣好人緣好,眾人都樂意給個面子。
這也是為何裴青靖陽遇上了事,寧願拖著景西來信國公府,都沒想過要帶上蘇奕的緣由。
蘇奕比楊緒塵差么?放眼整個京城,沒人敢說這種話。
可他們還是願意別彆扭扭地坐在驚鴻院竹林。
可楊緒塵自與楊繾交談了兩句后便一直沉默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繾妹妹,你餓不餓?」靖陽公主突然開口,「我突然特別想吃你們府上的蟹黃餃啊。」
楊繾手上動作一頓,詫異地抬起頭,楊緒塵也好似從入定中醒過來,撩起眼皮看一眼靖陽。兄妹倆對視一眼,楊繾笑著放下了舀酒的木勺,起身道,「我去吩咐一聲。」
靖陽溫柔地對她笑了笑,季景西掃了眾人一圈,也跟著起身,「本小王出去走走,楊四小姐不妨帶個路?」
話音落,楊緒塵和裴青均是一臉的古怪,前者蹙著眉剛要開口,袖擺卻突然被人輕輕扯了扯。對上靖陽隱隱的請求之色,塵世子為難地沉默片刻,道,「小王爺若不嫌棄,府上的玉清湖還算涼爽,落秋陪著小王爺去吧。」
季景西不甚在意地應了一聲,與楊繾一前一後出了竹林。
兩人剛走,靖陽便長呼了口氣,對上面前兩人,乾巴巴地咧嘴,「我知道我用的理由很拙劣,別嘲了……實在是接下來的話不適合繾妹妹聽。」
「也不適合景西?」裴青挑眉。
「有點。」靖陽撓了撓臉,從楊繾方才已經舀好的酒盞中端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
她心情壓抑,從宮宴上就能看出來,裴青難得坐直腰板,斂了笑,嚴肅地望著她,楊緒塵則若無其事地遞過去一方白底黑竹紋的錦帕示意她擦擦嘴。
靖陽不客氣地接過帕子,卻只是攥在手裡,頓了頓,道,「我有件事必須得跟你們透個氣。在我剛回京第二日,去榮華宮給母后請安時,母后曾婉轉地讓我試探過七弟。」
楊緒塵和裴青安靜地望著她。
「母后她……中意繾妹妹。」靖陽皺起了眉,「裴青若是選了阿離,我可能會很難做。」
……
從竹林出來,白露和落秋並排舉著燈走在前面,玲瓏則和無雪慢兩步落在最後,楊繾先是交代了小丫頭去準備宵夜,接著回過頭對上了季景西,「玉清湖離大哥的院子不遠,小王爺是自去還是?」
「你陪我。」季景西答得很是果斷。
楊繾抿了抿唇,「……稍待片刻。白露,你來。」
聽到她呼喚,白露反身來到她面前,恭敬地附耳過去聽楊繾交代了幾句,而後點點頭,身形一閃便朝著前院書房而去。
季景西身後的無雪眨了眨眼,低低湊到自家主子旁邊道,「縣君這小丫頭功夫很紮實呀。」
楊繾耳力很好,聞言回身,「身邊總要留一個,免得下次再有人擅闖錦墨閣。」
無雪:「……」
小王爺:「……」
白露回來的極快,還帶回了國公爺的口訓。楊繾得了父親的允,這才伸手,「小王爺,請。」
季景西撇撇嘴,信步跟了上去。
玉清湖是整個信國公府最大的水源地,人工開鑿,引了地底活水,湖面上修了棧橋和涼亭,涼亭周圍有流觴曲水,是府上待客設宴最受歡迎之處。通往湖心的橋上已經提前有人布置,五步一燃燈,將整個湖面都映得亮堂堂,光暈點點燈火闌珊,好看至極。
楊繾與季景西一路走來並無交談,直到踏上棧橋,季景西才開口,「手腕可還好?」
「無礙了。」楊繾答,「冰肌膏很好用。」
「用完了告訴我。」季景西也不看她,徑直往前走,「我那還有些。」
楊繾抬頭看他的背影,搖頭,「我不常受傷,小王爺自己留著吧。」
原以為還要與他再拉鋸幾回合,不曾想季景西只散漫地看了她一眼便應了下來,「那算了。」
走過長長的棧橋來到亭中,偌大的亭子最外沿是一圈驅蚊草,被輕輕曼曼一層青紗帳隔開,亭內已置下軟席厚墊和矮几,並茶點棋盤,兩人順勢對坐,接著對視一眼,默默揭了棋盅分選黑白。楊繾執黑,落子后蹙眉道,「一盤棋的功夫,他們能談完么?」
「不知。」季景西手托著腮懶洋洋地跟著落子。
「你不打算認真下嗎?」楊繾看他。
「我是為了陪你,怕你無聊。」紅衣少年一邊下棋一邊頭也不抬地答,話說完才覺得哪裡不對,倏地又坐直,頗為緊張地看向對面。
而楊繾也是一愣,之後釋然,「也是,下棋勞神費力,打發時間的話倒也無需認真。」
季景西:「……」
聽得出她是完全沒多想,小王爺悄悄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鬱結。心儀之人就坐在他面前,卻對他全無心思,進退兩難,而他的處境又內外都堪憂,想想都讓人不爽。
沉默半晌,小王爺收拾心情,淡定問道,「皇姐他們所說的指婚一事你如何看?」
「有點沒想到。」楊繾摩挲著棋子,眼盯棋盤,「小王爺為何也要迴避?指婚人選里沒有你?」
季景西挑眉,「你又是為何這般自若?」
「因為我暫時不在人選中。」楊繾抬頭對上他,「爹爹說的。」
「巧了。」對面人笑了出來,「我也不在。」
不在?
楊繾不由想到那日書房裡,父親給她擺出的那幾個黑子和一枚白棋,詫異地看向季景西,似是想問什麼,轉念一想,這種事也不好隨意詢問。
反倒是景小王爺徑直道,「你別去摻和這淌渾水,知道么?」
楊繾怔,「裴家哥哥……」
「不準答應。」對面人強勢地打斷她。
見她還有些不確定,季景西棋子一丟,撐著棋盤突然湊近過來,近距離盯著她那雙沉靜的眸子,一字一句無比冷靜地開口,「楊繾,別管他,聽見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