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胸有成竹
「薩克特堡被巨人氏族攻下了。」
伊斯卡里歐皇子接過弟弟弗朗西斯科遞上來的戰報,只瞧了一眼,就把戰報放到一邊。
「左翼陣線相當艱難了,沃拉斯頓的軍隊到哪裡了?」
弗朗西斯科皇子並不精通於軍務,他看著地圖,好一會兒都沒能從複雜的標示中找到自己的目標,反倒是軍務大臣菲利克斯·扎克萊德元帥走上前,在地圖的一角點出了沃拉斯頓公爵目前所處的位置。
「看來他成功繞過了白地人的耳目,但願事情能夠繼續這樣順利。」
伊斯卡里歐皇子輕吐了一口氣,從口袋裡抽出手帕,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
「薩克特堡失守,左翼的防線恐怕堅持不了足夠的時間,而右翼陣線雖然受到的壓力小一些,卻也抽調不出援兵來支援左翼,這樣的話,在右翼決出勝負前,敵人的左翼部隊應該就會攻到這座庫克納斯城下,與我們交戰。」
伊斯卡里歐看著帝都上如張開雙翼的飛鳥一般的、代表己方軍隊的紅色,並沒有因為左翼逐漸凋敝的羽翼感到苦惱,反而因為對方的前鋒主力即將打到己方的本陣而露出笑容。
「然後,趁白地人和我鏖戰的時候,讓沃拉斯頓的黑水領軍隊南下,夾擊敵軍,便能夠輕而易舉的獲取一場大勝。要是他們的大酋長也在其中就好了,完全可以畢全功於一役,一如三十年前的故事,再次把白地人趕回雪原上去。」
弗朗西斯科一邊說著,臉上同時還露出了興奮的紅暈,即使是他這樣沒有軍事才能的人,在了解了皇兄的作戰計劃后,也對戰爭的前景感到十分的樂觀。
而菲利克斯·扎克萊德元帥則一言不發,他只是默默的瞥了一眼弗朗西斯科皇子,然後就低下頭,繼續端詳著地圖。
弗朗西斯科注意到了扎克萊德的沉默態度,便故意開口問道:「扎克萊德元帥,您認為這個計劃還要什麼要補充的地方嗎?」
扎克萊德只是抬了一下眼皮,沒有去對上弗朗西斯科帶著些許輕蔑的眼神。
「殿下的計劃很出色,沃拉斯頓公爵到目前為止也很好的執行了計劃,做到了最難的一點——避過了白地人的偵查耳目,帝國的未來也就在沃拉斯頓公爵手上了。」
弗朗西斯科皺了皺眉頭,他聽出了扎克萊德的弦外之音,可他又瞅了瞅皇兄,見到伊斯卡里歐臉上平靜的神情,忍住了沒有開口。
「扎克萊德元帥。」伊斯卡里歐徐徐的開口,目光卻是一直盯在地圖上,「您是擔心黑水領的軍隊會出意外?」
這個「意外」指的是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了。
「是的。」扎克萊德很嚴肅的說道,「即使沃拉斯頓公爵只是心存保存實力這種人之常情的念頭,對我們而言也十分兇險,如果沃拉斯頓的部隊支援不夠及時,我們可能不只是會損失慘重,甚至會全軍覆沒。請永遠不要小看白地人的戰鬥力,哪怕是攻城戰,我們也未必能夠佔到多少優勢——薩克特堡的陷落就已經證明了,即使過了三十年,巨人氏族依舊精於攻城,城牆在巨人的面前,不過是低矮的籬笆罷了。」
「但白地人並非都是巨人氏族的部落民,帝國人也並非都是軟弱無能的貪生怕死之徒。」弗朗西斯科大聲的反駁道,「我相信沃拉斯頓公爵,白地人並不可怕,他們不是不能戰勝的。即使一直以來我們都把白地人形容得如同魔鬼一般,但幾百年來,帝國依舊固守著自己的疆土,並沒有敗給白地人。反而,把白地人的可怕當做不可動搖的事實的那些人,才不值得新人,我們不需要一個懦夫來擔任元帥。」
更加露骨的挑釁,依舊不能激起扎克萊德的怒火,或許是因為在擔任軍務大臣的諸多時間裡,他早已習慣了受到各種批評、指責乃至謾罵,所以這位上了年紀的元帥也早早的失去了爭鬥之心。
扎克萊德元帥沒有回應,反而是伊斯卡里歐皇子皺了皺眉頭,對弟弟呵斥道:「你失態了,先出去,等一會兒有新的消息了再進來。」
弗朗西斯科看了皇兄一眼,見伊斯卡里歐的神情是認真的,他便也沒有多言,乖乖的走了出去。
扎克萊德雙手交疊的擺著微微凸起的肚皮前,眼神沉靜的對著桌上的地圖。
伊斯卡里歐看著自己的弟弟離開,直到確認弗朗西斯科真的已經走遠,他才開口說道:
「你覺得,弗朗西斯科會是和白地人暗通曲款的那個人嗎?」
扎克萊德抬起頭,眼神恢復了一些光彩。儘管從來沒有表現出來,但這位皇子實際上一直在懷疑自己的親兄弟,這讓剛得知這一消息時的扎克萊德也十分的驚訝。
「從動機上而言,弗朗西斯科皇子確實比奧爾科特殿下更有理由,而且,一直以來他的行動似乎也在印證著這點,只不過……正因為這一切都太過理所當然,所以不由得讓人疑惑,他是不是做得太顯眼了一些。」
「嗯,如果說要懷疑誰的話,確實馬上就會想到他,但這反而顯得不太合理。」伊斯卡里歐雙手抱胸,和阿諾德一樣,他也早早的察覺到,白地人來襲的事件,或許和帝國內部的繼承人問題有所牽連。
扎克萊德多打量了伊斯卡里歐一眼,他現在也越發對伊斯卡里歐這個人感到好奇起來,明明也是這場漩渦的中心人物,卻完全能夠以旁觀者的視角來看待這一切,伊斯卡里歐這個人,或許比其他人認知的都更要厲害。
尤其,如果他本人才是那個白地人暗通曲款的人的話,那麼扎克萊德就更加佩服了——因為伊斯卡里歐成功的讓所有人都相信,他不會是那個人。
「不過,相比弗朗西斯科殿下,最近奧爾科特殿下那邊的情況,到要更加令人搞不懂了啊。」
扎克萊德的目光瞄向地圖上帝都的位置,然後視線又朝蔚藍港那邊逡巡了一圈。
「您早就料到了吧,阿諾德公爵會停駐帝都,拒絕前來前線。」
「知道白地人真的從鏡湖上偷襲的消息后,我才真正確定的這一點。」伊斯卡里歐很平靜的說道。
「所以您才發出了要阿諾德公爵支援前線的命令?」
「他確實算得上是一個有天賦的野心家,但還太年輕一些。他想要脫離鐵都靈控制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借著這次的事情,東部的三家公爵將不再實際接受我們任何的命令,如果能夠達成這個目標,那麼這位冷山公爵就可以安心經營他從自己父親手上奪來的領地和權力。應該說,真不愧是那位泰格曼公爵的兒子嗎?」
「然而他現在未免太不明智了一些。」扎克萊德搖搖頭,「在白地人的壓力面前,難道他還覺得自己可以獨善其身嗎?」
「不,你這樣說就有些偏頗了。」
「還請指教。」
「很顯然,我們兄弟中有人在利用白地人,為自己爭取嫡位掃清障礙。這固然是與虎謀皮,但卻也是一直謀慮。現在的喚風者家族,目的和以往白地人的大酋長都不同,他們想要的是建立屬於白地人自己的國家,所以,在對待帝國的問題上,並不一定會趕盡殺絕,喚風者家族目前最希望從帝國這裡得到的,除了足夠的戰功以外,就是帝國對於白地人帝國的承認。
而在這種基礎上,既然他們不能將我們所有人都趕盡殺絕,那麼就需要達成協議,換句話說,帝國和白地人並不是你死我亡的關係,而是同等坐在談判桌邊,可以達成交易的雙方。那麼,儘管危險,但這樣做確實可以為自己換取謀得嫡位的機會,這也是一種策略,而且算得上是聰明的策略,畢竟,如果不用這樣的辦法,或許那個人是永遠沒有機會得到皇帝的位置的。」
扎克萊德盯著伊斯卡里歐,在第二皇子說這句話的時候,這位元帥感受到了對方莫名的自信,但這份自信究竟是因為這一策略還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必能攫取嫡位,扎克萊德就判斷不清楚了。
「而那位年輕的公爵也是一樣。」伊斯卡里歐繼續說道,「或許在來到帝都之前,他無法確定,可現在他應該弄明白了,白地人對於他而言並不是完全的威脅,相反,可以成為制衡皇室的絕大幫助,是他們這些東部領主另一個意義上的盟友。所以他現在便開始打算左右逢源,坐等我們這裡的勝負了。不論誰勝出,他都能夠應對,並且從中獲取最大化的利益。」
「那他可過於自負了一點。」扎克萊德翹起山羊鬍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地圖上帝都的位置,「或許他還是覺得白地人獲勝的可能性更大吧,但他難道沒想過,一旦是我們獲勝,他又會面對怎樣的興師問罪?」
「他一定想好了。」伊斯卡里歐很有自信的說著,「帝都就是他手裡最大的本錢。」
「他只有一萬人,士兵又都是異鄉人,怎麼可能佔得住帝都?」
伊斯卡里歐沉默不語,但表情卻異常篤定。扎克萊德肯定第二皇子已經猜到阿諾德公爵的打算了,可他卻猜不出來。
「那我們就等著瞧吧。」
扎克萊德疑惑的皺了皺眉頭,可他剛想開口,伊斯卡里歐皇子就轉移了話題。
「好了,準備守城吧,接下來我們面對的才是真正的難題。」伊斯卡里歐把地圖捲起來,對著房間里的所有人說道,「我們必須把白地人的軍隊在這座城下拖延足夠久的時間,才能夠爭取到最好的夾擊效果,這是沃拉斯頓創造的機會,也是我們創造的機會,必須把握好它,我們一定要在這一戰中,徹底擊敗白地人!」
扎克萊德默默看著伊斯卡里歐指揮眾人的背影,越發覺得看不懂這位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