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脫出
「警戒!」
看到賈德森等人,佩恩的第一反應就是命令全體戒備。左翼防線是最先崩潰的一方,在沒有援軍、地形不利、而且敵人兵力數倍於己方的情況下,賈德森他們沒有理由能夠堅持下去。而約翰·方納也很「通情達理」的,在擊潰了最前方的陰鬱堡部隊后,便不再繼續發動攻擊了。
所以,佩恩不認為賈德森是從戰場前線脫離后,撤退回到本陣的。如果賈德森是撤退下來的話,那麼他早應該撤下來了,不至於到現在,左翼早就崩潰,戰事幾近告結的時候,才退過來。
佩恩示意長槍兵上去,擋在陣前,一旦賈德森等人有強行沖陣的跡象,長槍兵也可以立即阻擋住他們。
然後他本人開始往前走,準備試探一下賈德森的來意,同時半舉起手,示意弓箭手們準備。
可是,當他越過阿諾德,走到年輕伯爵身前時,阿諾德卻突然喊了他一聲。
「佩恩!」
佩恩應聲回頭,可是在他轉頭的時候,突然發覺自己腰間一空,掛在那裡的劍被人抽出來了。
緊接著,他就看到阿諾德持劍向他砍來的場面。
佩恩在此之前,從未想象過阿諾德會有這樣的決心和力量,在他的印象里,阿諾德似乎一直是個身體不佳的少年人,缺乏作為戰士的強健體魄,平常不是和瑟琳娜小姐一起待在屋子裡看書,就是陪伊莎貝拉小姐戲耍,甚至連劍術訓練都很少參與。
然而現在,阿諾德卻突然的拔出了他的劍,以非常的決心和力量,朝佩恩的腦袋砍了過來。
留給佩恩的反應時間真的不多,或者說,這場戰爭意外的順利讓他也有些鬆懈了,儘管在看到賈德森等人的時候他馬上就戒備起來,卻從未對阿諾德有過任何的警惕心。
而現在,就是他為自己的這份大意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佩恩畢竟是飽經訓練的戰士,他能擔任阿諾德的親衛隊長,也不單單是因為哈珀或者說公爵的安排,這也憑著他自身的本事。在意識到自己無法用其他東西阻擋這一劍,即使閃避也會被砍中肩膀,導致一條手臂報廢后,他毅然舉起剛才已經抬到胸前的手,用自己的手臂去擋這一劍。
劍刃砍入手臂的劇痛立刻傳遞到了佩恩的大腦,這種痛楚比他以往品嘗到的任何疼痛都要劇烈,哪怕他已經繃緊了手臂肌肉,來削弱劍刃砍下的衝擊力,可他的骨頭依舊被砍到了,而且他繃緊手臂肌肉的舉動,也使得他的痛楚更重。
從佩恩手臂濺出的鮮血澆了阿諾德一臉,使得少年原本顯得清秀文弱的臉龐立刻變得猙獰起來,但是阿諾德毫不在意,還擰了一下劍柄。
卡在佩恩手臂里的劍刃被強行扭動了一下,佩恩彷彿聽到了一聲崩裂的響聲,那應該是他的臂骨斷裂的聲音。
他也終於無法再忍受這樣的劇痛,整個個人倒在地上,慘叫了起來。隨著他的倒地,阿諾德也放開了手中的劍,畢竟那把劍卡在了佩恩的手臂里,他砍得進去,卻拔不出來。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以至於周邊的親衛隊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看著自己的隊長倒在地上了。一時間,所有人都慌亂了起來,失去了隊長領頭,他們可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阿諾德,畢竟那是他們的主君,他們應該用生命去護衛的人。
「都給我閃開!」阿諾德瞪圓眼睛大喝了一聲,配合著他染血的面孔,這句話顯得格外有震撼力,「在戰爭徹底失敗之前,我還是你們的主君,反抗我,你們就都是不忠誠的戰士,沒有榮譽可言的戰士!」
原本騷動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隨著帝國對龍骨—達卡塔山區的統治日久,這片土地上原本的主人也已經習慣了帝國的通知,雖然他們還不會以帝國人自居,但已經願意效服於當地的領主,所以冷山領的軍隊中有著相當比例的山民,即使是賽羅迪布人後裔,也有相當比例的人帶著山民的血統。而山民,是一群十分重視榮譽的戰士,他們對於榮譽的重視程度,就和他們的善戰一樣,都僅次於北方的白地人。
親衛們默不作聲,只是看著地上的佩恩,可是佩恩現在倒在地上渾身抽搐,因為失血而沒有血色的嘴唇不住顫抖著,怎麼也無法吐出字來。
阿諾德立刻搶過了一匹戰馬,跨上揮鞭急行,迅速的離開了這個囚籠。
留在原地的親衛隊默默的看著阿諾德和賈德森一行人匯合,然後開始往南邊的樹林前行,那裡本來是陰鬱堡軍的右翼,可由於漢克斯頓的軍隊幾乎沒有和霍圖堡的軍隊交戰,所以那裡的警惕性也是最薄弱的。
阿諾德他們立刻進入了樹林,然後親衛隊的視野里就失去了主君的蹤影。
這些保持沉默的戰士圍住了佩恩,一名騎士走出人群,扶住了佩恩的肩膀。他看了看佩恩的手臂上刺破皮膚的骨刺,然後無奈的嘆了口氣。
「沒辦法了,骨頭已經斷了。」
「我知道!」佩恩咬著牙,用僅剩的右手推開了那名騎士,同時把他手上的手套也一塊兒摘了下來。
佩恩咬著手套,盯著自己斷得幾乎只剩皮肉連著的手臂,緊緊皺起眉頭,下定了最後的決心。他攥緊劍柄,等手掌不再顫抖后,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便狠狠的按下了劍柄。
半截前臂徹底從佩恩的手臂上掉了下來,劇烈的疼痛瘋狂的衝擊著他的神經,喉頭髮出沉悶的低吼聲,如果不是嘴裡咬著手套,大概佩恩會把自己的舌頭都給咬下來。
身體僵直了好一會兒,然後緊繃的身體才鬆軟了下來,無力的癱軟在地上。
剛才那名騎士幫著佩恩拿掉了他嘴裡的手套。
「準備追擊。」佩恩有氣無力的說道,「幫我包紮,是我讓他跑掉的,我必須親手把他抓回來。」
「但是你的手已經斷掉了。」騎士一語雙關的說道。
「我還有另一隻手!」佩恩立刻吼了起來,因為疼痛,他頭上的青筋都猙獰的凸起,雖然因為失血臉孔沒有多少血色,但是眼睛卻是通紅的,「不過是斷掉一隻手而已,戴維德家的男人,在脖子斷掉之前,都不會倒下。」
說著,他就用殘存的右手,硬撐著要爬起來。
騎士扶起了他。
「那麼就請您騎我的馬吧。」騎士說道,「因為,您的馬已經被伯爵大人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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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場的另一頭,冷山軍隊的本陣,冷山公爵泰格曼·費格拉夫的軍帳里,剛剛抵達了一位特別的客人,漢克斯頓男爵哈珀·戴維德。
一見到泰格曼公爵,哈珀立刻單膝跪下,十分恭敬的行禮。「公爵閣下,我代表陰鬱堡和阿諾德·斯凡·費格拉夫伯爵,向您請降。」
泰格曼點了點頭,威嚴的面孔上並沒有因為對方的投降而展露出多少輕蔑的神情來。
「這次辛苦你了,哈珀,你們父子的忠誠,我會牢牢記住的。」
公爵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就像是山虎的低嘯,總能震懾山林,以及群心。
哈珀抬起頭來,看著泰格曼公爵,在半年前,他還是公爵的直屬封臣,不過那時候的他,反倒沒有多少直接見到公爵的機會。
泰格曼的相貌很威嚴,或者說威武,與他秀氣而體弱的兒子阿諾德不同,泰格曼的相貌更像山民一些,虎鬚一般的虯髯鬍子包圍著他的嘴唇,濃密的鬍鬚一定程度上擋住了他的表情,叫一般人很難從公爵的臉上看出他在想什麼。公爵的雙眼瞠圓,哪怕不是刻意如此,僅僅是平常狀態他的眼睛也會顯得瞪得很大,說實話,哈珀每次看到泰格曼的臉時,都會聯想到讓山民們又敬又畏的猛獸——達卡塔山虎。
稍稍看了一會兒,哈珀就迅速的低下了頭,避免過久的看著公爵的臉,讓對方覺得自己失禮。
「戴維德家的忠誠,永遠獻給您,公爵閣下。」
「很好。」泰格曼滿意的點了點頭,「聽說你為了這次的事,而特意把次子送到佛瑞肯的修道院去了?」
「是的。」哈珀謹慎的答道,同時思索著公爵問這個的用意,「我已經吩咐他,要虔誠的做一名聖騎士,將餘生奉獻給為正義之神剷除世間邪惡的偉大事業。」
「信仰和正義確實很重要,不過嘛……」泰格曼稍稍停頓了一下,哈珀緊張的看著公爵的面孔,只是那些濃密的鬍子實在叫他看不清公爵的表情。
「你也只有兩個兒子,這件事完后,我還準備把陰鬱堡一塊兒交給你,如果只有佩恩一個人的話,你家裡的人丁就有些不足了吧?把道格找回來吧,只有生更多體格強健的兒子,家族才能興旺,才能取得更多的土地,這一點,相比泰爾也會理解的吧。」
哈珀心裡鬆了一口氣,他剛才就怕泰格曼會要求他處死和阿諾德關係很親近的次子。對這位公爵而言,這樣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來的,畢竟這次戴維德家族參與的事情,實在太深入了。
「是,感謝您的慷慨賞賜。」放下心中的石頭后,哈珀的心情頓時輕鬆起來,對他而言,能收穫陰鬱堡可以說是喜出望外的事情了。
「公爵大人!」突然,從帳外跑進來一名年輕的騎士,神色慌張的對公爵喊道:「敵、敵方陣地……敵方陣地突然發生變故!」
哈珀大吃一驚,而泰格曼也皺起眉頭,剛才哈珀信誓旦旦的說已經把一切處理好了,沒想到話音剛落,就出意外了。
「有什麼好慌張的!」公爵大喝一聲,把年輕騎士給鎮住了,「我軍的兵力是對方的三倍,就算有變故又怎麼樣?」
騎士唯喏起來,低著頭不敢說話。
公爵的臉色沉了下來,他走上前,一把推開了騎士,自行走出了帳篷。
哈珀看了看摔倒在地的騎士,然後也起身,跟著泰格曼走出了帳篷。
帳篷外,泰格曼凝眉望著一公裡外陰鬱堡軍的本陣,那裡現在正一片混亂,人馬都在調動著,似乎是在朝南集結。
「怎麼回事?」他對身邊的士兵大聲喝問道。
「剛才敵方本陣似乎發生了騷亂,好像有人想要進攻本陣的樣子,不過馬上就有人騎馬衝出,和那些人匯合,一塊兒朝南方的森林去了。」
泰格曼公爵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但是距離太遠,他根本看不清那邊的具體情況。
「斥候的報告呢?方納是怎麼判斷的?」
哈珀也鑽出帳篷,然後立刻便聽到了被公爵招來的斥候隊長的回答。
「公爵大人,根據前線的報告,似乎是陰鬱堡伯爵離開了本陣,和賈德森騎士等人的匯合,一塊兒逃離了戰場。」
哈珀頓時覺得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