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討價還價
這日傍晚,賈詡帶上幾個隨從尋到張讓府邸,遞上拜帖,又順手塞給那看門的一小袋銀錢后,用鼻孔看人的門房頓時眉開眼笑,身子不自覺就矮上幾分,隨後客客氣氣把他領進了偏廳…
張讓這幾日心情不太好,皇帝劉宏因戰事不利而煩躁焦心,他們這些宦官近侍就跟著遭了殃…聽小廝來報有人求見,他本不予理會,可是這小廝得了賈詡的好處,便咬牙試探道:「主人容稟,來人很是闊綽,還帶了一大箱禮物來孝敬,您看…」
賈詡左等右等,終於見到一個白面無須的胖子打著哈欠走了進來。
見到此人進得廳室,賈詡忙上前幾步,躬身拜道:「在下賈詡,拜見侯爺。」
白面胖子正是大宦官張讓,深得劉宏寵信,封為列侯,權勢滔天,前來巴結討好者如過江之鯽。若非這人奉大禮求見,他才懶得搭理。
張讓蔑眼打量了賈詡一番,見此人其貌不揚,便隨意揮揮手,漫不經心地答道:「不必多禮,你來見本侯意欲何事?」
「回侯爺,我家主公東萊長史沈浪久慕侯爺威名,特命在下略備薄禮一箱,還望侯爺不吝笑納。」
稍傾,幾個隨從抬進來一個大木箱,賈詡上去輕輕打開箱蓋,頓時寶光炫目,晃得張讓睜不開眼。
沈浪是哪位?他一下想不起來,現在也沒這閑功夫去想,因為這箱寶物已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
饒是張讓見慣皇宮大內的無數奇珍異寶,也忍不住倒吸涼氣,這東萊沈浪的出手還真是大手筆!
賈詡見狀微微一笑,取出一雙廠自青州的白手套戴上,然後小心翼翼從箱中挑出一株足有三尺高的珊瑚樹,置於紅蠟之下,張讓頓時湊了過來。
珊瑚形似鹿角,晶瑩如玉,在燭光的照耀下,發出璀璨的光芒,品質之佳,遠勝宮內的珊瑚藏品。
賈詡也很有些肉痛,多好的寶貝呀,眼看就要送給這個老腌貨,心中雖是千般不甘,卻也不得不開口介紹:「這株紅珊瑚,乃海外異寶,我家主公親率海船,歷經萬裏海途,九死一生,方得此寶,請侯爺鑒賞。」
張讓目露貪婪,他搓搓手,不去接珊瑚,卻是瞧了一眼賈詡,原來此公也是個懂行之人,知道有些寶物不能直接用手去觸碰。
又找出一雙白手套,賈詡恭恭敬敬的遞過去。
其實,在漢代古人已經制出手套,冬季天寒地凍時,達官貴人們佩戴皮毛手套者已是見怪不怪。
在張公公把玩珊瑚樹之時,忽然眼睛發亮,但見賈詡又從箱中取出一顆巨大的珠子,比拳頭還大,光華奪目,圓潤剔透,竟是一顆世所罕見的大珍珠!張讓忽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鄉巴佬,他雙眼發直,不自覺地喉頭滾動,口水咕咕一連咽下數口。
賈詡只裝沒看見,潤了潤喉嚨,仍舊不厭其煩一一介紹,箱內寶物皆是稀罕,讓位高權重的侯爺大長見識。其餘水晶、瑪瑙、黃白之物更是不在話下。
張讓開了眼界,玩得不亦樂乎,左手托著那顆大明珠,右手攥住珊瑚樹,瞧瞧這個,又瞅瞅那個,怎麼也看不夠,過了良久,才扭頭向賈詡問道:「賈先生,沈長史太客氣了,不知他有何事需本侯效勞?」
拿人錢財,與人方便,張讓是個務實之人,知道別人不會白白送錢。
賈詡又行一禮,答道:「青州之地民生凋敝,黃巾肆掠,人民朝不保夕,我家主公駐守東萊只能望賊興嘆,空有報國之心,無奈鞭長莫及。今青州刺史之位空懸已久,我主心憂一州父老,欲毛遂自薦,望侯爺成全,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張讓心中的一顆石頭終於落下來,很是興奮地點點頭,原來是來買官的,這箱寶物可以放心收下了。青州刺史之位已空置了百日之久,價碼一降再降,也無人問津,連陛下都急了,張讓是賣官經手人,更是為此事苦惱不已。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青州太過兇險,買官都是為了作威作福,刮地三尺去斂財,哪有人出錢去丟命的?也好,既然有冤大頭送上門,那就原價賣與他了,想必陛下聞之也會龍顏大悅。
當然,若換作平時,一州刺史位卑權重,絕對是個搶破腦袋的肥差,哪有機會輪到我來撿便宜。
事情接下來就好說了,兩人相視一笑,只待幕後大老闆點頭。
……
三日之後,崇德宮。
我很幸運,這麼快就得到皇帝陛下的召見,辦事效率之快已超出我的預期。
此刻,早朝已散,小黃門引我進宮見駕時,朝堂留下不過寥寥數人,其中一人是個身體富態的中年武將,一身大紅錦袍束腰收袖,腳蹬牛皮戰靴,長得高大且頗有幾分威嚴,此人正是大將軍何進。
另一人是個年過半百的文官,鬚髮半數已經花白,但眼神銳利,有股久居高位的氣度。他便是袁家家主:當朝司徒袁隗。
來洛陽之前,我根據賈詡的描述讓人繪製了幾張朝中重臣的肖像,現在見到兩人,哪還認不出此二人的身份!想不到這何進相貌堂堂,和演藝中的那個傻兒吧唧的小丑形象完全不搭邊;而那袁隗一看就是城府極深,一個不好對付的官場老油子。
我不急不緩,一邊向前走,一面觀察大殿里的人物景象,心中暗喜,青州刺史這筆買賣差不多成了,看起來皇帝為此還費了點心思,只留下寥寥數人,看情形應是把那些刺頭和無關緊要的官員都支開,殿中所剩的人想來多半就是幾個應聲蟲。
經過袁隗、何進身邊時,我笑著點點頭,不亢不卑,對二人釋放出幾分善意。
袁隗含笑點頭回應,何進不知發什麼神經,他一臉不善地盯著我,就像我欠他十斤大米似的。
我心中納悶,老子和你這屠戶從未見過一面,你幹嘛擺出一張死人臉。不過,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此人貴為大將軍,大漢帝國名義上所有軍隊的統帥,可黃巾起事以來,大漢南軍、北軍、並涼鐵騎接連出戰,屢次落敗,他或多或少要擔負些連帶責任。而今我只憑一隻民兵義從便殺得黃巾屁滾尿流,這落差讓他的臉又往哪擱?
越過二人,我徑直繼續前行,在殿堂中央丹犀的寶座上,有個年輕人高坐其中,這人面目清秀,儘管臉色有點蒼白浮腫,卻仍不失幾分上位者的做派,我馬上猜到此人一定就是大漢皇帝——劉宏。
確定主角身份后,我馬上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強忍著不適當起磕頭蟲,大禮拜道:「東萊長史沈浪,拜見皇帝陛下,願我皇千秋萬載,仙福永享!」
馬屁拍得蓬蓬響,後世的古裝劇看多了,信手拈來幾句自然不在話下。總之,讓這位天字一號至尊開心就行。
龍椅上的至尊先是一怔,緊接著,那張臉就舒展開來,漸漸露出几絲笑意,我的這句恭賀有點意思,每次其他臣子三呼萬歲早聽膩了,看來這位姓沈的長史不僅會打戰,嘴上功夫也不差。
「愛卿平身,若滿朝文武都能像你這等赤膽忠心,奮勇殺敵,黃巾賊如何能猖獗至此!」劉宏單手虛抬,賜我起身站定。臉色笑意更濃。接著又道:「你青州一役滅賊二十萬,功勛卓著,需要什麼賞賜?」
這是在暗示我青州刺史可以交易了?我心中暗樂,再次拜道:「為陛下分憂乃臣子份內之事,只要能剿滅黃巾匪人,臣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開玩笑,怎麼能自己開口要好處呢?就算是買官也不好明說呀。我假惺惺地幾番推辭,同時又向劉宏大表忠心和決心。
劉宏心中更是滿意,再度賜我起身時又道:「你立大功,豈能不賞…」
他的話說了一半,忽然頓住,卻是扭頭望向左側一名宦官,問道:「讓父,你看朝中可有什麼空缺?」
一側服侍的正是大宦官張讓,他裝腔作勢想了一番,低頭稟道:「陛下,青州刺史已空缺數月,沈長史之功勛當可勝任。」
劉宏正準備點頭,卻聽一個聲音大聲阻止道:「陛下,萬萬不可!青州之地久處中原腹心,豈可輕易授人。」
開口之人竟是大將軍何進。
見是此人出言反對,劉宏頓時心頭火起,留下兩人在殿中,就是走個形式,以二人的性格,哪會反對,不高呼聖明才怪!可他的便宜大舅子今天是不是吃錯了葯,竟和自己唱起反腔。老子好不容易高價賣出一個無人問津的青州刺史,你就跳出來唧唧歪歪,剿黃巾你不行,攪人好事倒是積極,還反了你不成!
袁隗偷眼一瞧皇帝的臉色,哪還不知道事情的緣故!感情何胖子就是個榆木腦袋,妨礙了陛下的發財大計仍不自知,屠戶就是沒文化,腦子裡盡裝的是豬油。袁司徒心頭一樂,暗想:日後定要與何大將軍多親近親近,這位大將軍權大人傻,不去忽悠幾把簡直沒天理…
何進不忿,這姓沈的不知是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怎能授此重職?又是連連出口反對。
劉宏臉色更黑,再不給他留半分情面,怒斥道:「何進,黃巾賊你剿了快一年,花費錢糧無數,賊卻越剿越多,你再瞧瞧人家,朝廷未出一分糧餉,一戰就完敗二十萬黃巾,憑此大功莫非做不得一個刺史?」
何進見到皇帝發火,一下子驚得一身冷汗,一國之君對自己這個大將軍很是不滿啊,再觸霉頭大將軍之位怕是不保了。想到此節他撲通一下跪伏在地,戰戰兢兢答道:「臣下無能,有負聖恩,請陛下治罪。」
關鍵時刻,何進的漿糊腦袋清醒過來,他很了解這位性格跳脫的皇帝,只要順著他,再打點悲情牌事情或許就過去了。他的胞妹何皇后受寵正隆,若是自己老老實實認個錯,相信皇帝也會給他妹妹一個面子,放他一馬。
果然,劉宏見他端正了態度,臉色也緩和了一點,對他抬手道:「起來吧,以後剿匪之事,多向沈長史學學。」
何進一面點頭稱是,一邊又謝過劉宏的不罪之恩。我暗樂時,卻見他偷瞥了我一眼,一絲恨意在他眸中一閃而過,這傢伙記恨上我了。
待何進唯唯諾諾退到一旁后,劉宏哈哈一笑道:「既然大將軍和司徒都無異議,事情就這麼定了,不過…按照慣例,沈愛卿需得備上五百萬錢上交庫房,以作討賊之資。」
「陛下,東萊凋敝,臣實在拿不出這筆錢…」
我擺出苦瓜臉,話剛說出幾個字,皇帝的臉馬上就綠了,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心中大罵:你小子玩我啊!一毛不拔還想弄個刺史來過官癮。扭頭便冷聲斥問張讓道:「你怎麼辦事的?」
何進見狀頓時樂了,睜大他的鈦合金狗眼,準備看我的好戲。
一邊的大司徒袁隗也是一臉鄙夷:哪裡來的愣頭青!
見劉宏這幅尿性,我再也不敢吊他胃口,忙道:「臣手中是沒錢,但尋得異寶一件,特來進獻我皇。」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皇帝的臉馬上就陰轉晴天,雙眼放光道:「沈愛卿,東西在哪?快給朕瞧瞧!」劉宏此刻只覺這姓沈的上道,是個聰明人,和這樣的人打交道省心又愉悅。
見劉宏一臉猴急,我不敢怠慢,招來一個宮廷侍衛,低聲囑咐了他幾句,此人便點頭速速而去。
不多時,幾個侍衛匆匆抬進一個大木箱,我走上前去,打開木箱蓋,箱中之物卻讓人大為失望,一塊普通的大石頭而已,再無他物,寶物呢,在哪?眾人皆一臉問號?
一塊頑石也敢來此招搖撞騙?當我等都是鄉巴佬,當真是人傻膽大。
「各位不要小瞧這塊石頭。」我搖頭輕笑,下一刻五指成爪,扣住石頭頂端,輕輕用力,原來那大石早已從頂端切割了一小片,只是在邊緣處用魚膠粘住,現在隨著手上發力,漸漸裂開了一條縫隙…
所有人頓時發出一陣驚呼!
剎那間,一道霞光從縫隙中射出,光束璀璨奪目,亮瞎了眾人的眼。何進和袁隗離得近,早就圍了過來,就連皇帝劉宏也按捺不住,連蹦帶跳地下了寶座,三步並兩步就來到木箱跟前。
見正主劉宏湊上前來,我便一把揭開了那片石塊…
哇!劉宏發出一聲尖叫,細長的雙眼忽然睜得滾圓!在他深褐色的瞳孔中,一個光怪離奇的水晶世界驟現其間!無數晶瑩剔透的晶體緊然有序排列組合,恍如粒粒石榴果肉匯聚其中,齊齊爭相鬥艷,折射出炫目的光暈,光暈一圈一圈,彷彿水面上盪起的漣漪,不斷向四處擴散,引得處處星光點點,美輪美奐,直欲奪人心魄,讓劉宏的眼睛漸漸迷失其中…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一塊普通的石皮之中竟然別有通天。
當我完全挪開手中石塊之時,一塊渾若天成的紫水晶頓時暴露在空曠的大殿中。
下一刻,霞光萬道,瑞彩千條,頓時把大殿映射得眾彩紛呈,亦幻亦真,恍惚間猶如人間仙界!
時間似乎定格在這一刻,不知過了多久,皇帝才從夢幻中驚醒過來,連聲大呼:「好好好!好一件絕世異寶。」
「恭喜陛下!」何進與袁隗一起向劉宏道喜。
劉宏亦是大喜,看我的眼神已笑得眯成一條縫。
何進見皇帝對我大生好感,羨慕嫉妒恨五味雜陳!在強烈的刺激下,忽然間蹦出一個壞主意,不經意扭頭對我陰陰一笑。
不好,這胖子怕是又要出什麼幺蛾子了,我心生警覺。
果然,何胖子又向寶座恭身一禮諫言道:「陛下,近日中郎將盧植與賊酋張角在巨鹿連戰數場,都沒有取勝,賊勢浩大盧大人怕是有心無力,今沈長史善戰無雙,何不命他前去平賊,或能速滅黃巾,以安天下!」
說完,他還不忘看向身側的大司徒,投去一縷求助的目光。
司徒袁隗乃老狐狸一個,怎會猜不透何胖那點借刀殺人的小心思。他略一思索,罷了,就給他個面子,反正那沈姓長史也無甚根基,得罪了也沒什麼。便附和道:「陛下,大將軍言之有理,不過,若要入冀州滅賊,以青州刺史之職怕是不妥…」
這老東西果然不是什麼好鳥,他一上來就要釜底抽薪,想把青州刺史一職也讓老子落空,這是要老子血本無歸的節奏啊。
我強忍憤怒,姓袁的老鬼,這筆賬今日老子記下了,日後再慢慢給你們算。至於何胖子,雖然討厭,但遠無袁隗陰毒,倒還好對付一些。
劉宏見何進提議讓我去征討黃巾賊軍,想了想,也覺得可行,不過當聽到袁隗那番話時,不由眉頭一皺,好不容易賣出一個豬不聞狗不嘗的青州刺史,他卻繞了幾個彎來表示反對。
貨經售出慨不退換!這是劉宏賣官的原則,誰反對跟誰急。
但是,袁隗不同於何進,為官數十載,是有真本事的,人家任勞任怨為老劉家服務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他此時又並無直接反對,劉宏也不便出言斥責,他的眼珠滴溜一轉,頓時計上心頭,忽然輕笑道:「青州刺史予沈愛卿可謂名至實歸,無需再議。不過,大將軍和袁司徒的話也不無道理,這樣吧,沈愛卿就辛苦一點,再暫領討逆將軍,先回去整軍再戰,一個月之後再兵發冀州。」
聽到劉宏又要加封一個雜號將軍給我,雖是戰打完就要收回去的臨時性質,也是喜不自勝,有了征討之權,那可以操作的空間就太大了,此次洛陽之行賺大發了。
反觀何進和袁隗,兩人聽到又要給我加官,頓時面面相覷,一臉的苦逼像,都在心中哀嘆:手段耍盡,終是便宜了這小子。
現在皇帝金口一開,他們後悔也沒屁用。
我開心的不行,覺得這昏君還蠻不錯的,正欲行禮謝恩時,劉宏卻一臉賊笑地看著我,嘿嘿問道:「沈愛卿,你可滿意?」
「滿意,滿意。」我趕緊點頭如搗蒜。
「好,朕讓你滿意了,你是不是也要拿出一點誠意呢?」劉宏用手撫摸寶座旁的紫水晶若有所指道。
媽的,這是欺行霸市,這是強買強賣!我一下子愣住了,天下本就沒有免費的午餐,這雜號將軍也是要出錢的,而且還得大放血。
儘管心裡在抗議,實則對這雜號將軍也是眼熱無比,可哪裡還有餘財來再行買入?我不由面露難色,一時竟不知道如何答覆才好…猶豫半天後才吞吞吐吐地答道:「陛下,臣雖有心殺賊,無奈囊中羞澀,討逆將軍一職怕是受之不起…」
劉宏見我這幅苦B表情,也被逗樂了,嘻嘻一笑道:「沈愛卿,不用著急,這討逆將軍朕先賒給你,你回青州后另行補上即可,不許再推辭了。」
「陛下聖明!」何進袁隗齊齊高聲拜倒。
這樣也行?劉宏賣官賣得如此奇葩,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一時語塞,不知這是我的幸運還是大漢子民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