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不合時宜
?暮冬回到家中,連燈也沒有開就卧倒在了沙發里,他被連日來的糟心事折騰的身心俱疲,他張著大口,呼吸著房間里渾濁的空氣,但即使是這渾濁的空氣,也使暮冬的胸腔感到清爽怡人。
等四肢的溫度又重新恢復了正常后,暮冬走到酒櫃那拿出了一瓶白蘭地,他拿出一個杯子往裡面放了幾塊冰,然後將像密林間琥珀一樣的液體倒了進去。隨著麻痹唇喉的液體下肚,暮冬感覺全身的血管都融化開了,他看著牆上的那個古銅色的掛鐘,分針和時針一點一點的重合,再分開。
大概人生就是這樣吧,不管是和人還是和物,都會分分合合,離離殤殤。
等暮冬再被不斷尖叫的手機鈴聲叫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暮冬斜躺在沙發上,酒瓶子倒在地上,但瓶子內的酒早已被暮冬喝光。當暮冬眼神迷離的把電話接起來剛說一句話,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你等一會。」暮冬揉了揉眼睛,看著牆上的掛鐘,罵了自己一句。他站起身一手拿電話,一手去拿外套,「我現在就下去。」說完就掛了電話。
原來今天就是賈導的追悼會,暮冬昨天晚上喝完酒之後就把這件事給忘得乾乾淨淨的了,他邊提著皮鞋便跑到洗漱間去弄昨晚被壓塌了的髮型,髮型還沒弄好呢,暮冬就發現自己的紅色領帶不大對勁,他又只好去卧室里換一條黑色的領帶。
就這樣前前後後,忙活了大半個鐘頭才收拾好,等暮冬到樓下坐上春海的車后,他就已經明顯感覺到春海生氣了。
「呃,劉導怎麼沒跟我們一起去。」暮冬假裝沒事人似得看著戴著黑色墨鏡的春海說到。
「劉導先過去了,他可沒有那閑工夫等你。」春海的嘴唇沒有一絲滑動,他只是如機器人般的說著話。
「呃,實在抱歉,昨天晚上睡得有點晚。」暮冬可不想告訴春海關於他喝酒的事。
「這不是你今天忘記此事的理由。」春海依然沒有改變風格,他似乎真的有點埋怨的氣氛。
暮冬看著春海,覺得他今天整個人都不在狀態,關鍵是他今天戴著墨鏡竟是一個寬大的女士墨鏡,而且鏡框邊上竟然有紫色的血絲。暮冬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在春海等紅綠燈的時候,一把摘下了春海的墨鏡。
「你幹什麼,暮冬!」春海被暮冬這一突然的舉動嚇壞了。但這已經為時已晚,暮冬看到了,他看到春海的左眼眶和太陽穴處有紫紅色的淤青,這明顯是被人擊打所致。
「你這是怎麼了春海,誰打的你。」暮冬一臉驚訝的看著把頭扭向一邊的春海。
「誰打的你也管不著。」春海把暮冬手中的墨鏡搶回來,又重新戴了回去。
「是別人打的,還是你……男朋友打的。」暮冬在說「男朋友」這三個字時,還是感覺有點彆扭。
「這個不用你管,這是我自己的事。」春海繼續開自己的車,他扶了扶墨鏡。
「怎麼不用我管,再怎麼著也不能打人,你不是說你和他分了嗎。」暮冬也是火大,他看不下去自己的經紀人被欺負。
「這件事等賈導的追悼會結束了再給你說,行嗎。」春海的語氣里充滿著無奈。
暮冬只好不再看春海,他把頭也扭過去,給自己和春海一點空間。
由於賈導的追悼會引來了社會各界的名流人士,所以殯儀館前面的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來自全國以及亞洲其他國家的媒體也早已舉著攝像機等候在那裡了。
「方麗穎呢,她應該也來了吧。」暮冬這才想起方麗穎來,他轉過頭來看著春海問道。
春海正跟著人群慢慢往殯儀館前面移呢,他探著頭小心翼翼的把著方向盤和踩著油門,「人家可比你來的早多了。」
跟著現場工作人員的指引,春海好不容易把車停到了停車位上,可還沒等開車門,就看到一大群記者舉著話筒跑了過來。春海趕忙把兩個車門都鎖上。
「你這是幹嘛。」暮冬一開始還沒明白春海的意思。
「幹嘛?莫非你想被那些跟餓狼一般的記者們給生吞嘍,你別忘了,這次的賈導被害案里,你還沒有完全洗脫嫌疑。」春海用訓斥的口氣對著暮冬說到,「而且,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保鏢嗎,你等著。」
暮冬被春海這句話給吸引住了,他隨即也不做聲的看著記者們在他們的車前舉著話筒,一臉期待的等著。很快,四五個穿著黑色中山裝的彪形大漢就走了過來,他們迅速利用人牆的方式把那些記者們阻隔在了春海的車前。
「現在,下車!」春海果斷下令道,暮冬點了點頭迅速拉開了車門跟著春海往殯儀館入口處走著。但那些記者顯然都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他們跟著暮冬和春海的腳步移動著。
「何暮冬先生,請您能說一下關於賈方圓被害的細節嗎?」
「何先生,新加坡警方到底掌握了什麼有力的證據才使您得以保釋回國呢?」
「何先生,您認為這件事對您未來的演藝生涯有影響嗎?」
……
這些聲音就像秋天的烏鴉喳叫一般縈繞在暮冬耳畔,他想捂其耳朵來,但他知道他一旦這樣做,肯定又會被媒體們放大,歪曲報道。但好在保鏢們跟著春海和暮冬一起移動著,記者們好幾次都想衝破人牆,可都失敗了,所以他們只好把話筒伸出來,絕望著等著迴音。
等進了殯儀館室內,暮冬覺得一切都安靜了,安靜到只能聽到旁邊人們的哭聲。他不敢抬頭,因為他怕被賈導的親人們看到,雖然他的嫌疑已被新加坡警方和中國警方洗清,但那些悲傷欲絕的賈導家屬們肯定只想把滿身的悲憤都發泄到可疑的對象上,而這個對象也就是暮冬。
「暮冬,你來了。」身後響起輕柔的麗穎的問候聲,暮冬只好調整好情緒轉過身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嗯,抱歉,來的有點晚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千萬不要用酒精和香煙來麻痹自己。」麗穎替暮冬整理著身上的黑色西服,暮冬知道,這件黑色西服是他在大學時候買的,大學畢業后就一直放在櫥子里,很久也沒穿出去過。因為他從心底就討厭黑色,討厭那種肅殺的靜默感。
很快,追悼會開始了,社會各界人士送的輓聯和花圈都被搬了進來,先是集體默哀三分鐘,然後讀追悼詞,最後暮冬跟著麗穎與賈導的家人們一一握手道別。這才是暮冬最害怕的一個環節,因為他看到賈導的兒子在他進門的時候,就已經對他惡眼相視了。
暮冬跟著麗穎握過去,他發現麗穎每握一個人的手她都會說一句安慰的話,然後那個人不管男女,不管老幼,便都會和她友好的抱一下。可到暮冬這就變了味,暮冬不敢抬頭看賈導家人們的眼睛,因為他害怕看到他們怨恨的目光。
雖然暮冬也學著麗穎每握一個人的手,他都說一句安慰的話,但他顯然能感到來自對方眼神中的怒氣,等到他握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他剛想說話,卻被這隻有力的卻很粗糙如古樹皮一樣的手給攥住了。暮冬驚慌的抬起頭來,他竟然發現攥住他手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奶奶,老奶奶的臉上雖然滿是黑斑,但她的眼睛確如黑寶石般閃爍。
「伯母,對於賈導的事,我很悲哀。」暮冬憑藉直覺看出眼前這位老人應該是賈導的母親,因為他曾經聽賈導說起過她身體硬朗的母親,但他不知是該叫老人阿姨好還是奶奶好,最後權衡再三,決定還是叫伯母。
「孩子,我知道,那不是你乾的。」老奶奶的牙顯然已經不完全了,所以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綿軟悠長。暮冬看著老人,激動的不知說啥是好,他雙手緊握著老人的手,微鞠一躬,「謝謝,伯母。」
暮冬跟著麗穎走到休息室,他腦海里全是賈導母親堅毅的眼神和最後那句綿軟但很有力的話,「我相信這個世界一定不會讓壞人逍遙法外的!」
「暮冬,等會你去哪。」麗穎走到暮冬的身邊問道。
「還沒想好呢。」暮冬低著頭,意志很是消沉。
「那接下來呢,我這有個戲要開拍了,缺個男二號,你想來嗎?」麗穎的邀請對此時的暮冬來說很是誘人。
「我……這個事我想再考慮一下吧。」暮冬抬起頭微笑的看著麗穎,「非常謝謝你的推薦,從拍戲到現在你幫了我不少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這時候你難道不該請方小姐吃頓大餐嗎?」不知何時,春海湊了上來對暮冬說到。
麗穎眯眼一笑,「吃飯就算了,不過我有個好辦法。」
「什麼辦法。」暮冬和春海一口同聲的問道,麗穎看了一眼春海后拉著暮冬的胳膊走到了人少的角落裡。
「你低下頭來。」麗穎嬌嗔道,暮冬照做了。她輕輕地湊到暮冬耳旁,輕和的說到:「做我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