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信命
其實我第一時間就想到這是在做夢,但是這夢卻真實得不像話。
恍惚間外婆來到我面前,很寬慰地看著我,摸我的頭,說:乖孫崽,看來你已經能初步溝通金蠶蠱了,可以不用下來陪我了,真好,真沒想到你居然是我身體動不了,意識有些朦朧,但是卻能夠講話,於是我問她:外婆,十二法門裡面全部都是真的嗎我這幾天遇到的事情,也都是真的嗎
她看著我,不說話。這個時候我並不覺得她丑了,感覺比以前的印象要親和得多,過了一會她笑了,她說你自己都知道答案了,還要問我幹嘛。她又接著說,你現在也算是繼承了我的衣缽了,但是對於老輩人,還是缺了些儀式。她讓我回到敦寨的老屋裡,去跟神龕上的歷代祖師磕個頭,拜祭一下,然後老屋裡面的所有東西都不要了,避穢。
我說好,沒問題。然後她又告訴我,書上的東西看過之後,最好燒掉。
我問為什麼,她說我沒有能力保護那東西,拿著就是惹禍,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有冤鬼上門索債的,燒掉了無牽無掛。我說好,她又問我是不是跟中仰的羅二妹接上頭了,我意識又模糊了,不記得說了什麼,反正她就說不怕的,中仰苗寨的人,傳承早就丟失了,沒了唉
說著說著,外婆也在嘆息,說我們這一脈也快沒了。我那個時候基本都快沒有意識了,最後只是模模糊糊地聽到她講:積德行善,好自為之。
第二天我起來,就記得三件事:磕頭認祖燒掉破書積德行善好自為之。
這記憶我是如此的深刻,以至於我一大早的早餐都沒吃,就買來了香燭紙錢,找了輛三輪車前往敦寨去拜師儀式,祭奠祖宗前輩。再次來到外婆家,才發現裡面陰氣確實濃重,我也能感覺到院子里的土地下,似乎埋著無數的蟲屍長蛇。對於外婆的囑咐我沒有一絲懈怠,點燃香燭,乖乖地對著大神龕上十來個牌位三叩九拜,恭敬高呼曰:歷代祖師爺在上,小子陸左在下,蒙外婆龍老蘭庇佑,收入門中,望眾祖師爺垂憐,不棄我資質淺薄,佑我一世平安,無災無難。
跪拜完之後,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我感覺神龕上的牌位在那一刻有一股氣旋升起,接著我渾身暖洋洋的,全省竅穴像吃了人蔘果一般,通體舒透。
我拜完神,燒完紙,收拾乾淨,片紙不拿,出門前還將鞋子的泥在門坎上刮蹭乾淨,全部散落在堂屋裡。外婆死後,小舅名下的財產了,我走的時候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爾後,這輩子都沒有再來過。
我回到鎮上之後,跑到了影印店。這家店子是我一發小也叫老埂開的,在鎮中學旁邊,做的是老師和學生的生意,忙一陣閑一陣那種,趕巧現在正好是閑著的時候。我就找到他,讓他把機子借我一天,問多少錢。他說不用,正好他那天要去縣城採購東西,不開店了,你要用,只管用,兄弟伙扯這麼多,不爽利。
我也不客氣,說好,跑回家裡去把破書拿到了影印店來。
外婆叫我把破書燒了,我自然得遵守,但是就我這破腦子,定然不會一時半會就能夠消化成功的,不過我這人在外邊,歪歪道子自然懂得多,將文本掃描成pdf格式,再下了個軟體把它轉為ord格式有的轉不了,兩份保留,用u盤備份,想著到時候能夠買個mp4隨時觀看那個時候手機還沒有實現智能化,其實比書籍還要方便得多。
正好我帶了一個1g的u盤,我在店子里忙到了下午,最後總共弄了254m的pdf和ord文檔,將u盤裡面的動作片子刪掉一些后,我拷進去,然後把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付之一炬,燒成灰飛,完成了外婆的第二份囑託。
我在吃晚飯的時候,接到了馬海波的電話,他問我有空沒,案情有了新進展。
我沒搭理他,笑著說我又不是你們局領導,也不分管政法委,為毛還要跟我來彙報馬海波說:我不跟你開玩笑啦,是這樣的,我們把王寶松和他老娘帶回去審,王寶松這瘋子根本審不了,她老娘又只承認咒死了黃朵朵就是黃老牙的小女兒藏屍,至於碎屍案根本就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們乾的而且羅二妹交待了一個重要情況,說黃老牙重病也是她下的蠱,無人能解,然後她又說她要見你。
我問見我幹嘛,拉家常
馬海波軟語相求,他跟我說人命關天,而起羅二妹已經病入膏肓了,熬不了幾天了,讓我最好早點過去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是不是這個道理。再說了,即使我不看他的面子,也要看在黃菲妹妹的面子啊那黃老牙可是她大伯呢
我聽到電話那裡聲音很嘈雜,問你在哪兒呢這老小子嘿嘿直笑,沒說話,結果沒過幾分鐘,我家的堂屋門被人推開。
原來為了保險起見,他親自開車過來接我。
看見一個穿制服的警察進來,我父母有些惶恐,緊張地站起來打招呼,我父親以為又是上回的事情,搓著手,眼角的皺紋又深壑了幾分。好在馬海波還是會做人,嘴也油滑,不一會兒就把我父母哄得高興。當得知他的來意,我母親連忙催促我,去嘛去嘛,公家人找你辦事,你還在這裡吃什麼飯在我們那兒的老百姓眼裡,政府的權威非常高關於怎麼樹立的我就不贅敘,公家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我父母文化不高,覺得穿制服的特別是警服,就是公家人,人家找你,就得要積極配合。
在路上的時候,馬海波跟我講了一下案件的進展。我提出幾個疑點:一,王寶松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假瘋一切都好解釋,要是真瘋,羅二妹癱在床上有大半年了,怎麼去挖墳二,王寶松是碎屍案的真兇,這是我望氣望出來的,沒有證據,也作不得真,這件事情他老娘知道不殺人動機是什麼
馬海波說:你的意思是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我說我只是懷疑,黑巫術茅山道術裡面也有五鬼搬運術之類的法門,不需親自出手,自有靈邪之物去挖墳撬屍,但是羅二妹顯然並沒有這種道行。總而言之,羅二妹羅婆婆才是整個案件的關鍵,只要她完全開口了,基本就沒事了當然,色蓋那邊還是不要鬆懈,要真有第三人,一定還在色蓋村。
話說完,我立刻想起一對怨毒的眼神,心中想不可能吧
馬海波說:你不當警察真是可惜了,講得我茅舍頓開。
我知道他是在奉承我他們這些幾十年的老油條,辦過的案子比我見過的漂亮妞兒還多,怎麼可能連這些想不到然而人總是喜歡聽漂亮話的,這一句話說得我心窩子里一陣激動,自覺得我的形象也高大了幾分,對這個事情的心態也積極了起來。
我想到了剛剛學到的一個東西,於是跟馬海波講,也許我可以讓瘋子王寶鬆開口。
他說真的我說可以試試,不過要準備一點東西。他說這些都好辦,局裡面經費充足,有什麼需要採購的,儘管開口。於是我讓他準備好檀香黃符紙凈水佛樂磁帶大一點的錄音機或者音箱等等,這些馬海波打電話叫人一一照辦。等我們到達縣局時,已經全部準備完畢。
我在上次我待的那個審訊室看到了畏畏縮縮的王寶松,有著神經質的防備。
馬海波說這瘋子偶爾會失控,暴起傷人,問我要不要給打他打一針鎮定劑,我說不用,打了鎮定劑還問什麼,給餵飽飯了沒有
旁邊的楊宇說今天給他加餐了,紅燒肉,吃了三碗呢,胃口好得很。我說好,東西留下,你們出去,一切看錄像就好。楊宇賴著不走,要留下來,說要近距離觀摩一下神奇的巫術。我想了一下,說也可以,不過制服要扒下來,免得刺激王寶松。
他同意了,換了一件白襯衫。
王寶松被反銬在審訊椅子上,喃喃自語地說著話,很模糊,漸有漸無的,但是神情卻是十分防備神經質,一會兒瞪眼睛,一會兒轉脖子。我也不說話,打開錄音機,放起了佛教音樂來這音樂是很平常的那種寧心靜氣的樂曲,音調和緩語言簡單,在很多寺院或者香燭祭品店裡都會放。
點燃一根檀香,我坐在桌子後面不說話,眼睛閉闔。隨著音樂聲地持續,王寶松的精神開始慢慢地放鬆下來,體內的飽腹感又將他身體機能給一點點的侵蝕。
大概二十多分鐘之後,王寶鬆開始進入了昏昏欲睡的狀態。
我用凈水洗了洗手,然後將黃符紙取出一張,咬了一下舌尖,將血滴在上面,揉勻,開始唱起招魂歌來:三魂丟兮喲難找回,一心遊離外,兩魄不足惜,昨天吃油茶,今天把魂丟,魂掉不止盡,下生不安寧,魄歸兮喲魂歸來我念的聲音並不大,音線細小,若有若無,當然,這些都只是依葫蘆畫瓢地唱,我哪裡懂這些我真正的殺手鐧,還是金蠶蠱。
金蠶蠱,可以置人幻境之中,不得解脫者,受迷惑,服服帖帖。
旁邊的楊宇楊警官眼睛瞪得碩大,喃喃自語地說道:這是催眠術,還是傳說中的跳大神我不理他,一心跟身體裡面的那位爺在溝通,所幸我前面一切都鋪墊好,這位不良房客終於出手了。隨著我的聲音慢慢變無,耷拉著頭半睡半醒的王寶松突然抬起頭來,兩眼發直,沒有焦點地只視前方。我心中一喜,先是問了他幾個簡單的問題,比如名字哪裡人,多大了見他已經完全陷入了出魂狀態,便直接問道:王寶松,你為什麼要殺人
他眼球一翻,露出白眼來,語調很輕,但也清晰地說:我不想殺人,是它們讓我殺的。
他們是誰
它們它們是山神爺爺它們說有人得罪了山神,是罪人,就要把它殺了。殺完人,它們就又給我金子,好大的金子,好多的金子
它們是矮騾子
它們是山神爺爺呢可不敢叫它們作矮騾子。
它們在哪裡
山神爺爺在後亭崖子的千年古樹下面,千年供奉,萬年修行
我和王寶松一問一答,楊宇在旁邊刷刷地記錄著,我差不多問完了整個殺人碎屍案件的過程,然後又和楊宇溝通了一下,證據鏈事情經過還有殺人原由等等都基本理清之後,我把檀香掐滅,然後又唱了一段自己都不是很理解的小調,結束了這個過程。
王寶松幽幽醒來,茫然四顧之後,猛力掙扎,重新開始說起了胡話。
門打開,馬海波走進來緊緊握住我的手,說到了這個份上,案件基本搞定了,這簡直太神奇了,就像做夢。我說瘋子是殺人了,可他就是神經病,根本就沒有刑事行為能力,而且是被山魈矮騾子指使魅惑,這種事情我們都信,但是未必老百姓會相信;老百姓能相信,但是未必上頭會相信,你自己好好想想該怎麼處理吧。
他不在意,笑著說這些都是小意思,然後又問我,要不然接著去審羅二妹吧她現在在縣人民醫院的重症監護室里,身體已經病入膏肓,沒幾天了,快不行了,要不是靠毅力強撐著,死亡也就是今天明天的事了,不打准。
我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