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道晨光 不要,我害怕
他大掌捧起她的臉,一個憐惜的吻落在她鼻尖上:「這還用問嗎?你一定是這麼認為的,不然你不會在這一年裡苦苦掙扎著想要活下去,換成很多貪官的子女早在父親被打倒的那一瞬間自己也跟著頹廢下去,更有甚者會自殺,或是從此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
是啊,她又何嘗沒有聽說或是看到過那些落馬官員的子女最後活成了什麼樣子,以前的鮮衣怒馬,呼前擁后的日子過慣了,唯我獨尊,自覺高人一等,倘若有朝一日風光不在,那種巨大的落差,從天上摔進泥地里的滋味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她最初也很不適應,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咬牙堅持下來,可以稱得上是脫胎換骨,重獲新生了。
時初晞白了他一眼,「雖然被你誇了我很高興,但是不要以為我好糊弄,我還有兩個問題要問你。」
他大手慢慢插進她腦後的發間,解開頭繩,任一頭秀髮披散下來,手指一邊把玩著其中一縷髮絲一邊慢慢悠悠道:「你問。」
「首先,你是怎麼知道我被人封殺的,其次如果你很早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就這兩個?」
「對。」
「我確實很早之前就知道,時間是我第一次把你在別墅睡了之後,我讓人去查過你,得知你被人暗中封殺,所以我知會了堤雅人事部,才有了你收到面試電話。」他躺到了她的身側,手臂圈在她的細腰上,調理了一下彼此都舒服的姿勢。不疾不徐的說道:「還有我為什麼沒告訴你,這種事情我說了你反而會擔心,除此之外沒別的用處,所以我沒有告訴你。」
時初晞:「……」
她想了想,沒說什麼,發現男人的手正從她T恤下擺探進去,她拍了下他的手:「你別胡鬧,我在想事情呢。」
「你想你的,我做我的,互不干涉。」他埋首,俊臉貼上她脖頸處細細的吻。「晞晞,你餓了嗎?」
她身體一僵,極少聽到他這麼叫她,竟像在心湖裡投下一顆石子,泛起無數個旖旎。
「嗯,有點餓了。」
在動物園裡玩了大半天,中午飯是江穆城的助理送過來的,匆匆吃了一些又架不住吳沁言小朋友的興奮勁兒趕去看下一個動物,這會她早已飢腸轆轆。
「餓了我喂你。」他的手臂在她腰上收緊,密密麻訂的吻大有往更深處纏綿的趨勢。
她偏頭躲著:「薄允慎,你耍流氓!」
她以為他問她餓了是指肚子餓了。哪知道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他喉嚨沙啞,聲音模糊:「嗯,只對你一個人……耍流氓。」
男人蔓延下去的吻又重新回到她的唇,愛不釋口的撬開唇齒點,將她口腔內每一寸盡情盡意的舔吻品嘗。
呼吸相纏,攪動了神經末梢,時初晞懵住了,這個吻親得她頭皮發麻,整個人都軟了下來,,情不自禁的沉溺其中。
「但是這樣的人城府太深,心機更是深不可測,不適合當朋友或是愛人,因為他永遠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偏偏是這樣的人,你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想要什麼,這才是最可怕的。」
毫無防備的,江穆城曾經的話切入耳中。
像是來自潛意識裡的聲音。
她忽然睜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接吻本來都是閉著眼睛的,男人像是感應到了什麼,跟著睜開,蘸了墨汁般深暗的眸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失去鏡片遮擋的黑眸深處像是一塊深海中的黑礁石般冷硬沒有溫度,她心臟一激,條件反射的猛力推開他的肩。
薄允慎低眸瞧著她,薄唇勾起諷刺的弧度,沉沉冷笑道:「怎麼不給我親了?你還是江穆城相信不相信我對嗎?」
「不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亂什麼,胸口起伏得厲害,閉了閉眼,重新睜開看他,「你不是……不是有潔癖的嗎?我還沒洗澡,出去一天了身上全是汗。」
「潔癖要看分什麼情況,我的潔癖還沒到嚴重的地步。」他雖這麼說仍抱起她邊親她邊往浴室走。
「我自己……我自己來吧。」她到浴室門口,想要下去。
他看她一眼,她以為會費一番口舌,誰知他一聲不吭的把她放到地上。
「你去洗澡,我去煮點東西。」他不緊不慢的捲起袖子,看她一眼,率先去了廚房。
時初晞抿了下唇,推開浴室的門。
洗手台前,她一手撐著檯面,一手握著手機,目光停滯。
江穆城說封殺她的人是薄允慎,薄允慎說江穆城是別有用心的挑唆,這兩個人無論誰說的好象都有道理,毫無破綻。
但肯定,有一個人在撒謊。
……
半小時后。
時初晞從卧室出來,她頭髮吹了半干,披散在肩上,走到餐桌那兒,男人已經坐在那裡等她。
一人面前一碗面,上面有煎得金黃的荷包蛋,還有翠綠的雞毛菜,湯色也很漂亮,細細的青蒜點綴其中,既簡單又香氣誘人。
男人臉色不慍不火,等她坐下就拿起筷子慢條斯理的吃起來。
整個用餐過程他都沒有再說話。
時初晞肚子本來挺餓,麵條也非常好吃,可她動作就是快不起來,每夾幾根面子手上像是有千斤重。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把一碗面吃完,抬頭,男人早已吃完,定定的望著她。
他隨即起身,把椅子推進了桌子里,垂眸看她:「碗你洗,我先走了。」
這神色和語氣淡漠的像是陌生人。
說完,他真的邁步往門口走去,腳步不帶一絲停留,很快換上鞋,帶上門。
公寓內恢復平靜。
時初晞眨了眨眼,抱住膝蓋坐了很久。
她自然是看出來男人在生氣。
他在氣她不相信他,氣她相信了江穆城。
可事實上,她並沒有相信誰。
在他和江穆城這兩個人面前,她涉世未深,實在沒有一眼看穿誰在耍陰謀詭計的本事。
只能靠感覺。
她想再看看,耍陰謀的一方總會露出蛛絲馬跡。
兩隻面碗,兩雙筷子,很快洗好。
廚房料理台和灶台上不需要任何擦洗,那個男人做飯一如既往的保持著乾淨整潔。
時豫今天也不在,整個公寓只有她一個人,只需要開卧室的空調就好。
時初晞關了廚房的燈,為了節省電把客廳的立式空調關掉,把所有的窗戶打開透氣。
不知哪兒飄來一股難聞的味道,可能是打開所有窗戶從外面飄進來的,她深深嗅聞兩下,感覺不像,更像是從公寓里什麼地方透出來的。
她開始在公寓里四處查找,可能是什麼食物變質了。一時忘記腐爛了。
找著找著,她找到了客廳角落裡的那隻快遞盒子上。
記得很多天前是她取回來的,以為是時豫的,哪知道那小子回來后也不拆開,可能是忘了。
她嘆了口氣,去廚房拿了只美工刀過來,準備拆開看看,如果是壞掉的食物只能替他扔掉。
刀片劃過盒子開口中間的膠帶,味道開始變濃,腥味撲鼻,她幾乎用一隻手捂住鼻子才能勉強把快遞拆開。
映入眼窩的畫面瞬間令她瞳孔睜大,尖叫著踉蹌了幾步跌坐在地上,嘴裡尖叫連連。
空氣中濃烈的腥味散開。
她雙腿發軟,只能不停的蹬著雙腿往後退,退到餐桌旁,爬了幾次都沒爬起來,慌慌張張的摸到手機,發現自己手中還拿著那隻美工刀,嚇得尖叫著扔到一旁,爬躲到另一個角落,顫顫巍巍的胡亂去撥電話。
電話響了,男人低沉的嗓音才只發出一個音,她就尖叫著:「薄允慎,你快過來,你快過來……有……有屍體……有屍體……」
「你在公寓是嗎?別亂動,我馬上來。」男人聲音一秒冷靜,一邊安慰她一邊似乎正往回趕。
「你……你不要掛電話,我害怕,我害……怕……嗚嗚……怎麼會有屍體,我什麼也沒做……我什麼也沒做……」她幾乎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好,我不會掛電話,你不要去看,也不要去想,你閉上眼睛只聽我跟你說話。」
「嗯嗯……」她抽抽噎噎,聽話的閉上眼睛,更往角落裡縮去。
幸好有他的聲音,她安靜了許多,身體不那麼抖了,但恐懼還在,空氣中那股難聞的刺鼻血腥味還在。
終於,她聽到了門口傳來鑰匙插入的時間,不知哪來的力量一下子爬起來,撲進了剛進門的男人的懷裡。
薄允慎一手攬著她,親了親她冒著細密汗珠的額頭。沉聲問她:「東西在哪兒?」
「在……在那兒。」她的臉更往他懷裡縮,只用顫抖的手大致指了一個方向。
他抱著她放到餐桌旁的椅子上,「你坐在這兒,放心,有我在,沒有人能傷害你,嗯?」
她睜大水眸,不由自主的輕輕點頭,在這一刻,她無比相信他的話,相信他會保護她。
「你……你小心點兒。」她看著他往客廳角落走去。哆哆嗦嗦的小聲說。
他停下腳步,朝她看了一眼,慢慢走了過去。
她雙手捂住口鼻,看到他走過去之後,蹲下身查看,時間一點點過去,他似乎在觀察著什麼,遲遲不回來。
她正要出聲,他總算起身折回來,伸手把她摟進懷裡,撫了撫她慘白的臉蛋:「別怕。是個惡作劇,那不是真正的屍體。」
「是……是屍體,是一隻人的手臂,皮開肉綻,好多血。」她搖頭,記憶猶新。
「真的不是屍體。」他大掌按在她顫抖的細肩上,堅定的口吻:「只是做得比較像而已,你先告訴我,這個快遞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她回想了一下:「是時豫回來前,我從豐巢櫃中取回來的。」
「地址是國外的?」
「嗯。」她抬頭看他:「你怎麼知道?」
「這樣查起來才會比較難。」他繼續問她:「你以為是時豫的,所以沒拆開過?」
「是的。今天你走了之後,味道實在難聞,我就打開了。」她吸著氣:「就……就看到盒子里是條血肉模糊的胳膊。」
那畫面令她作嘔,就連手指都栩栩如生。
要真如他所說是惡作劇,不可能是時豫,他只會弄些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不會弄這種令她嚇得魂飛魄散的惡作劇。
「你在這裡坐著,我去打個電話。」他的腰身才轉了一點過去,她就雙手緊緊抱住他,「不要,我害怕。」
他無奈。把她抱坐到自己腿上,兩人擠在一張椅子里,他一手摟著她另一隻手去撥應翎的電話。
在等待的過程中,他摟著她柔聲安慰,等到門鈴響起,兩人像連體嬰兒一樣去開門。
門外除了應翎,還有兩個人,神色嚴肅。
應翎把兩人領進門后,三人去看那隻紙盒。
薄允慎好不容易把她哄回了房間,給她蓋上被子,親她的唇保證:「我出去十分鐘就回來。」
「那你快點兒。」她揪住被角。身體又開始抖個不停。
他摸了下她的頭髮,起身出去了。
時初晞縮在床上仍是害怕,他說那是假的,可是血腥味假不了,她鼻子里現在全是那種味道,怎麼也散不去。
不行,這裡待不下去了。
她飛快的跳下床,開始收拾東西。
胡亂把衣服、鞋子、日用品往箱子里扔,等男人再回來,她迅速把拉鏈拉上,再整個把行李箱豎起來。小手一下抓住男人的大手:「薄允慎,我們走吧,不我想住在這裡了。」
他皺眉:「你不是說要陪著時豫在這裡住上一段日子?」
她拉住他的手幾乎哀求:「時豫這兩天都不在,他什麼時候回來還說不定,這裡我一分鐘也不想待下去了,帶我走。」
「好。」他反握住她的手,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拉開卧室的門,腳步往門口走去。
時初晞手捂住口鼻,低著頭,一點也沒敢回頭去看。她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噩夢連連。
那隻手似曾相識,真的似曾相識。
感覺在哪裡見過。
她不想再往下想,只想趕快離開,把這件事忘掉。
忘的一乾二淨,再也不要想起來。
……
樓下。
薄允慎發動了低調的黑色越野車,不是那輛扎眼的蘭博其尼,難怪她今天回來的時候沒發現他的車。
四十多分鐘后,車子駛進了別墅。
薄允慎下車去後備箱拿行李,時初晞沒先進去,等他過來后再一起進去。
「怎麼嚇成這樣?」他手臂摟著她。
她縮在他懷裡沒吭聲。
阿姨這時候應該下班了,被應翎一通電話緊急叫過來了。看到時初晞和薄允慎一起回來,很是高興:「太太,您回來了。」
時初晞扯了個笑,虛弱的往樓梯走。
「先生,要不要給你們做些宵夜?」阿姨問。
「不用,你熱杯牛奶送到樓上。」薄允慎說完,抬腳也上了樓。
他手中推著行李箱,腳步沉穩,前面就是兩間卧室,最外面的是客卧,裡面是主卧。
男人幾乎不假思索的推開客卧的門,微眯的眸在大床上沒看到她的身影,洗手間內隱隱有水聲。
他把行李箱放好,找到空調遙控器,把溫度調高一些,做完這些,洗手間的門開了。
時初晞顯然是洗了臉,臉上有些水珠未擦乾,額頭上,臉頰旁的髮絲也是濕漉漉的。
「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他找了干毛巾,把她扶坐到床邊上,動手溫柔的給她擦臉。「這件事我已經讓應翎去查,他帶過去的是兩個退役警察,查案非常有經驗,相信很快能水落石出。」
她抿唇低頭看著腳面,好一會兒才用顫抖的嗓音開口:「我想不出來誰會這麼嚇我,你說……會不是會唐紫霄?」
「你忘了,她在國外失蹤了。」
對哦。
她身體一震,望著男人低垂而被光線切割的得明明暗暗的臉,是他派人在國外把唐紫霄弄失蹤了,她還從來沒有具體問過唐紫霄的下落,但在國外那種地方估計不會是什麼好的待遇。
「如果不是唐紫霄。那你讓人把她放了吧,說起來她和我也沒有多大的深仇大恨。」
「怎麼沒有。」他停下擦她擦臉的動作,隨手把毛巾扔到一旁,掃向她的眸光冷寒一片,「如果那天她把你送進的是別的男人的房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結局是什麼?」
她打了個激靈,結局當然是她被唐紫霄帶的記者拍了不堪入目的照片,等到登上各大網站無非是給她重點部位打上馬賽克,但標題和提及的關鍵記永遠是那麼尖銳入骨:前商務部部長千金……坐台……肉體交易……
這裡面無論哪一個都能將她的人生打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但……
不是還沒發生嗎?
她不是不恨唐紫霄的所做的作,只是覺得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已經限制了唐紫霄的自由將近一個多月。再大的仇和恨也該報了。
此時此刻,她看著男人眼中一閃而逝的狠戾之色,知道再說多了也沒用。
這個男人看似處處寵著她,順著她,可他並不會真的完全聽她的話,只會有選擇的聽。
「好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全部交給我。」他捧著她的腦袋,在她眼睛上親了兩下,「趕緊上床睡覺,把今天的不愉快忘掉。」
她乖乖應了一聲。爬上床縮進被子里。
他看著她閉上眼睛,隨即關了燈,輕手輕腳出去。
……
薄允慎沖了一個澡,穿著黑色浴袍出來,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薄總。」應翎的聲音傳來。
「查到什麼了嗎?」
「沒有,那個盒子上的地址是國外的,需要一段時間去查。」應翎沉吟之後說:「不過據我的估計多半是個假地址。」
男人沒說話。
應翎大氣不敢出,知道自己該是表態的時候了:「薄總你放心,我已經和那兩個退休的警察說好了,他們會幫忙查出這件事。另外明天一早我會去小區物業那裡調取前幾天的監控錄像,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
「儘快查出來。」
薄允慎沒有多說,隨手扔了電話。
他斜靠在床頭,香煙和打火機都擱在床柜上,拿起來嫻熟的點燃,煙霧擴散間,他靜靜眯眸盯著卧室門良久,似在等人,又似在神遊。
幾分鐘后,門被輕輕推開了,一隻小腦袋探了進來,怯生生的說:「薄允慎,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他一時沒回答,猛吸了兩口煙,才沉啞的出聲:「過來。」同時他手中的煙被狠掐在煙灰缸里。
時初晞像個受驚的小鳥,赤足鑽進了男人的被子里,小手橫在他胸口,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輕輕嘆了氣。
他關了檯燈,在黑暗中摟著她,「還害怕嗎?」
「有點兒。」她今天真是嚇壞了,一閉上眼睛都是血淋淋的手,嚇得她不敢一個人睡。
靜默片刻,男人道:「已經讓人去查了。很快會有結果。」
難得和他這樣抱著躺在一張床上說話,他的懷抱又這麼寬大令人安心,時初晞緊張害怕的身心慢慢舒展開來,不想這麼睡過去做噩夢,便和他聊起天來。
「對了,你不是有幽閉恐懼症的嗎?」
「你是說你今天回公寓,我在裡面沒開燈的事?」
「嗯。」
「幽閉恐懼症是指在陌生和相對狹窄封閉的環境,那間公寓不算。」
「哦。」她又安靜了一下,接著問:「那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是和江穆城出去的?」
男人的手臂明顯一緊,接著拿冒著一點胡茬的下巴蹭了下她嬌嫩的臉頰,她小小的吸了口氣。聽到他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你是不是覺得我派人在監視你?」
「沒有啊,我就是問問,你不高興可以不回答。」她可憐巴巴的聲音中有點委屈。
他手臂不再勒緊她,語氣也柔和下來,陳述道:「唐氏旗下有一家報社一家新聞媒體網站,今天你們一到動物園門口就被記者給盯上了,稿子交到了唐氏,是唐韻給壓下來,然後發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