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瘋狂的情人
聖納帕,這座以因為用一生啟迪塞普勒斯的異教徒而最終得到聖封的聖徒的名字命名的城市,是坐落在塞普勒斯南端一個稍微突出的小半島上的城市。
在天氣很好的時候,在聖納帕的岸邊可以看到遠處那些散落在海峽中的島嶼,而在一些頗為陰鬱,卻不失濕潤和溫暖的季節里,這裡就成為了著名葡萄酒產地。
聖納帕修道院里製造的葡萄酒在整個東方,甚至在很多法蘭克人的國家裡都有著極高的榮譽,甚至在威尼斯那樣的地方,能夠擁有一瓶來自塞普勒斯的葡萄酒,不但令人羨慕,而且還會令人嫉妒,因為那就意味著擁有者與東方的財富之地有著很深的關係。
不過這個時候,聖納帕卻不是因為葡萄酒,而是突然光臨的一支軍隊而顯得熱鬧起來。
當擔驚受怕的聖納帕行政官把一份向英國國王宣誓效忠的信件送出去的時候,行政官也知道自己已經徹底的毀了。
即便他自認完全是為了這座城市的民眾著想,但是他就算是在自己家的住宅深處,也能聽到大街上傳來的咒罵聲。
在很多人心目中,行政官就是一個出賣了主人的叛徒,他們大聲詛咒這個人下地獄,同時也不住的喊叫著告訴他,自己只效忠於塞普勒斯的伯爵。
行政官知道自己簽署的那份文件徹底讓自己變成了一個出賣領主的小人,他想為自己的行為在上帝面前懺悔,但是上帝給予他的回應,既不是寬宏的諒解,也不是某種無言言喻的懲罰,而是一個令他大吃一驚,不能相信的消息——一支羅馬艦隊,令人難以置信的出現在了海面上。
不論是十字軍還是塞普勒斯人,沒有人相信在這個時候,會有羅馬人出現!
理查的冒險讓他登上了塞普勒斯島,不過這種冒險即便是理查自己也不敢嘗試第二遍。而讓他能夠下令不顧做為在島上唯一營地的聖安德雷堡的安全,全力向島上進攻的理由,就是羅馬人在這種天氣下不可能從羅馬冒險渡海支援塞普勒斯。
但是,當聖納帕行政官站在塔樓上看到海面上出現的羅馬戰船上飄揚的羅馬旗幟時,人們已經完全忘記了那些羅馬人不可能到達塞普勒斯的推測。
不過即便是當倫格的雙腳踏上鬆軟的沙灘,踩出深深的印記時,他還是為自己居然真的站到了這座島上感到暗暗慶幸。
回頭看著海面上雖然不如北岸向著地中海方向的海面那麼波濤起伏的浪濤,但是倫格還是不禁深深的吐出一口長氣。
站在他身邊的阿歷克斯在這時同樣吐出一口長氣,直到船底觸到了岸邊的時候,阿歷克斯才一直提著的心才終於微微放下來,雖然知道隨後可能出現的危險依然很多,但是至少到了現在他知道自己能夠做些什麼了。
一想起在海上的顛簸和那危險的旅行,阿歷克斯暗暗發誓在這次上岸之後,一定再也不讓皇帝有機會踏上任何一條船,即便是阿賽琳的厄勒岡也絕對不行!
不過讓近衛軍統帥更加頭痛的,還不只是一直走在前面,親手擎著一面羅馬金色旗幟的皇帝,還有這個時候正躺在船艙角落裡的一位樞機主教。
對於這位來自梵蒂岡的大人,阿歷克斯比其他人都更加熟悉,他知道這個人對羅馬教廷所擁有的重大作用,不過正因為這個,當他看到樞機主教蒼白卻透著極度憤怒的神色時,他就知道,自己的麻煩已經來了。
「我從沒想過,一位羅馬皇帝居然做出這樣的事,難道您的皇帝已經放棄做為基督徒的唯一信仰了嗎?而且讓我難以置信的是,這個人居然還被尊為神聖的聖子,基督的血親,」英諾森因為幾天沒有好好整理已經冒出了一片黑黝黝的鬍鬚的下頜不住顫抖,當他看到站在面前的阿歷克斯時,他憤怒的指責著,他的神色無比激動,讓人絲毫不懷疑他隨時可以為了神聖的教義獻身「我不敢相信,你的皇帝居然與基督的敵人締結協約,這是對上帝的褻瀆!」
英諾森的憤怒難以克制,他知道自己的這種言行肯定已經冒犯了一位皇帝的尊嚴,但是他並不在意,在這個時候,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位隨時可以為上帝獻身的殉道者:「我從來沒想到過會是這個樣子,我怎麼也不相信,羅馬皇帝居然會向科尼亞人借路!」
英諾森的憤怒是難以抑制的,他的臉色通紅,當他看著面前這位位高權重的羅馬宮廷總督,近衛軍的統帥時,他知道自己的話已經令這位羅馬皇帝忠誠的大臣憤怒,但是他卻毅然不懼!
沒有人能夠想到,最終令羅馬軍隊突然出現在塞普勒斯的,除了羅馬人的掌門官那令人可怕的運輸力量之外,更多的原因是由於羅馬人並沒有如很多人想象的那樣,從羅馬帝國最南端的卡斯卡拉港出發,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從與塞普勒斯島南岸只有一條海峽之隔的科尼亞蘇丹國的莫拉文港橫渡而來!
從卡斯卡拉港口沿著地中海東岸向塞普勒斯前進,所要面臨的危險是十分明顯的,在季風與暴風雨肆虐的海上,不論是尊貴的皇帝還是普通的士兵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而且即便能夠來到塞普勒斯,一支剛剛經歷過艱苦跋涉的軍隊,是無法和已經登陸的十字軍精銳抗衡的。
理查不相信那個希臘小子會愚蠢到這個地步,如果這樣他就不可能成為羅馬的皇帝,而即便是那些曾經一次次看到過奇迹的人們,也不能想象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那位皇帝會怎麼來到塞普勒斯。
但是當倫格帶著羅馬軍隊出現在聖納帕的海灘上時,所有人才終於意識到一個完全可能,卻恰恰被他們所有人有意無意忽視的事實,羅馬軍隊可以通過科尼亞人的土地,從距離塞普勒斯最近的港口偷襲登陸!
額頭上冒著汗水的倫格抬起頭,看著天空中並不很炎熱的太陽,然後他又轉身望向身後顯然不可能看到的東方大陸。
那裡,是科尼亞的方向,也是他經過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帶領著自己的軍隊沿著海岸一路趕來的方向。
沒有人能夠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當所有人都認為倫格即便是要救援塞普勒斯,也只能從羅馬最南端的卡斯卡拉冒險渡海時,他卻帶著近衛軍和君士坦丁堡軍團中沿著海岸向科尼亞境內進發!
這個舉動令所有人,甚至是那些羅馬大臣在吃驚之餘,感到了萬分恐懼,他們似乎看到了因此與科尼亞人之間爆發的戰爭,當米蒂戈羅斯聽到這個消息時,這位首席元老第一次因為失態向告訴他這個消息的赫克托爾暴跳如雷的吼叫起來,他甚至不顧旁邊還有其他人而不住的喊叫,不過等待他的是白化病人永遠透著冷漠的回答:「陛下已經做出決定,而且在我們的軍隊出發之前,陛下已經向科尼亞派出了使者,現在我們要做的只是祈禱那些異教徒能夠遵守約定。」
在這個季節冒險渡海,要冒著巨大的危險,那麼如果把海路縮短,在塞普勒斯南岸對面的海港出發呢,這是很多人從來沒有想過,或者說是不敢去想的一個念頭!
他們無法容忍自己會是與異教徒達成協議的那個背叛者,也無法相信那些異教徒會遵守這樣的協議,他們擔心一旦自己的深入科尼亞腹地,一旦那位蘇丹反悔,那麼等待他們的將是可怕的命運。
所以當倫格帶著軍隊越過邊境的那個時刻,不論是他身邊的人,還是那些聽到這個消息大感意外的人,都不禁微微倫格這已經如同瘋狂的大膽舉動所震驚。
不過,當皇帝帶領軍隊從卡斯卡拉沿著海岸線越過科尼亞邊境的消息在邊境上傳開時,一個剛剛回到自己鄉間別墅的人,卻只是淡然的向著地中海的方向悠閑的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小倫格,你總是用這種出人意料的方式讓我們所有人感到意外,」瑞恩希安饒有興趣的對著遠方飄蕩的淡淡陰雲說「不過你難道不知道,你還有多少時間可以讓自己這樣冒險呢?」
也是在那個時候,在蘇丹國那座似乎永遠四季如春的王宮中,科尼亞蘇丹阿諾伊.亞爾斯蘭站在一個仿照君士坦丁堡梅塞大道那個著名的噴水池前默默沉思著,過了許久之後他回頭向安靜的站在背後的大臣微微揮手。
「讓那位皇帝過去,我是位守信的蘇丹,絕對不會去做任何損害自己名聲的事,所以我不允許任何人去冒犯皇帝,只要他遵循我們之間的協議做事,那麼我同樣會遵守諾言。」說著這位蘇丹轉過身看著水池中微微飄蕩的蓮葉微微一笑「你們不認為一個皇帝為了個女人已經瘋狂到這個地步的時候,難道對我們來說不也是一個好消息嗎?」
正是因為這個,即便是在英諾森嚴厲的指控和科尼亞人隨時可以出現的危險之中,羅馬帝國的君士坦丁堡軍團,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踏上了科尼亞的土地,同時也是走上了那些自從曼齊克特之戰之後,沒有羅馬人能夠涉足的道路。
天上的烏雲更加濃重了,倫格深吸一口氣站上一塊碩大的礁石,看著正紛紛踏上海灘的軍隊,他的臉上同樣lou出了一絲略顯放鬆的微笑。
從拉斯卡拉到莫拉文,那一路的奔波似乎就在眼前,卻又是那麼遙遠。
一路上扔掉了多少輜重,多少士兵為了跟上自己扔掉了除武器之外的所有東西,每當休息的時候他都會看到那些因為疲憊立刻倒地一頭睡去的士兵,當他向所有人宣布,他們只要攜帶著武器趕路,就會得到他們拋棄的裝備十倍多的補償時,他相信隨後跟來的科尼亞人,肯定會為羅馬人的裝備的精良和可怕的奢侈感到觸目驚心。
他知道從進入科尼亞境內的那一刻起,阿歷克斯就變得無比緊張起來,每當深夜醒來,倫格總是能看到阿歷克斯在不停的巡查所有崗哨,這個時候尊貴的宮廷總督更是一位忠誠的近衛軍統帥,他要為身在敵國腹地的皇帝安危負責!
不過,倫格自己卻並不擔心,或者說他更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可以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阿諾伊.亞爾斯在想什麼。
那位蘇丹有著與他的地位完全相符,甚至更加旺盛的野心,在歷史上也正是因為這位蘇丹的遠見卓識,他在面對德國人無法抵抗的入侵時,毅然放棄了自己的都城,帶著族人向著小亞細亞的草原上深處退去,同時就是在那個時候,他不但主動放棄了羅馬人必須繳納給他的某些「年征」,甚至還向君士坦丁堡派出了使者表示了善意。
「蘇丹會讓我們過去的,因為對他來說,他這個時候同樣需要我們。」
當向緊張的阿歷克斯解釋的時候,倫格顯得十分輕鬆,而這個,的確是是倫格敢於做出如此大膽的決定的原因。
一路上的奔波,英諾森的指責,甚至還有海上毅然險惡的旅行,一切都已經落在身後,當倫格在近衛軍的陪伴下來到聖納帕城門下時,看著站在城門前的那些塞普勒斯貴族,他輕輕拍著黑色戰馬油亮的脖頸,嘴角lou出了別人模仿不來的微笑。
隨即他回頭向陪伴在身邊的阿歷克斯低聲說了一句讓近衛軍統帥心頭輕動的話:「我的朋友,塞普勒斯是我們的了。」
………………
羅馬皇帝出人意料的借道科尼亞登陸聖納帕的消息,是在一個午餐剛剛開始的時候傳到理查的軍營里的。
按照英格蘭人並不很講究的宮廷習慣,經過祈禱之後舉行的午餐是無比神聖的,他們甚至可以因為這個推遲很多重要的事情,而且因為英格蘭人多年來的形成的習俗,當他們把沾滿油膩的雙手放在水罐里清洗一遍之後,如果不能再次滿手油膩,將會被視為不好的兆頭。
所以帶來消息的使者被擋在了帳篷外,不過當理查無意中聽到侍從之間的低聲嘮叨,然後好奇的追問之後,他立刻暴跳如雷的打破那些為他所鄙視的宮廷規矩,首先衝出王帳來到了外面。
接下來發生的是讓整個英格蘭軍隊都陷入的一片慌亂,當身穿盔甲的國王騎在馬上狂奔過營地時,不禁在軍營中引起一陣議論。
「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人……沒有人會這麼做!」
理查在馬上不住狂奔,迎面而來的冷風灌進他的衣領,可是這並沒有讓他冷靜下來,反而他的心在瘋狂跳動,臉上漲紅得似乎就要噴血。
「那個希臘小子瘋了,他真的瘋了!難道他不怕上帝懲罰,難道不怕這麼做會引來整個基督世界的懲罰?!」
理查心中不住的這樣問著,但是當他衝出營地來到曠野中狂奔一陣之後,逐漸慢了下來。
當他終於帶住韁繩,回頭看向後面那些慌亂的追趕上來的騎士,理查抬起頭同樣看著頭頂上飄過的一片烏雲,微微皺起了雙眉:
「在這個時候他的確不怕這些懲罰,還有誰比他更能懂得掌握這個時機呢,我是為了與這位羅馬皇帝遭遇,還是為了要我與薩拉丁作戰才來到東方的,上帝的意志……」
當騎士們終於趕到國王面前時,讓人們感到意外的是,原本以為會因為一貫的脾氣暴躁而憤怒異常的國王,卻只是向他們略微揮手,隨即就默默無聲的調頭向軍營方向催馬奔去。
而且讓人很奇怪的是,回到軍營中的理查再次叫來了那個帶來這個壞消息的使者,他很認真的聽著那個人向他稟報的每一句話,同時陷入了一陣沉思之中。
羅馬皇帝令人意外的在聖納帕登陸的當天,幾乎是穿城而過的向著內陸進發,那個使者到來之前聽到的最後消息,是羅馬軍隊正在向拉卡納灣的方向推進。
「羅馬人,羅馬人……」
理查用手撫摸著鬍鬚不住的琢磨著,這時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他的眼神變得深沉起來,之前的暴躁已經毫無蹤影,如果說之前的宣洩讓他變成了一個了莽夫,那麼現在他就是一位國王。
「誰能知道那個羅馬人要幹什麼?或者他要和我談判,如果那樣我並不吝嗇給他這個機會。」理查看著站在面前的貴族們「如果你們當中有人願意把我這個想法告訴那個人,我會獎賞他。」
貴族們的臉上紛紛lou出了一陣不安,在他們眼裡,希臘人就和異教徒一樣是神秘陌生並且邪惡的,這讓他們為這個差事是不是能夠安全的回來感到擔心。
「也許您可以,尊敬的騎士」理查忽然看著一張漂亮的臉蛋,微微挑動著眉毛。
任何人都不會喜歡和自己母親關係曖昧的男人,特別是當這個人還受到他母親的命令,到自己的身邊糾纏不清時。
所以當理查看到那張漂亮的有些過分的面孔時,他就有一種要徹底毀掉那種美麗的衝動,現在他看到那張臉因為他下達的命令變得蒼白,隨即變得發黑時,理查不由lou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讓我告訴你該怎麼說,」理查站起來走向那位已經因為恐慌一臉獃滯的漂亮騎士面前,很親切的攬著她的肩膀走到桌子邊「你要告訴那個希臘小子,如果他想和我談判,就必須首先承認這是一場兩位君主之間決定塞普勒斯命運的大事,這就讓事情變得簡單多了,而且你要告訴他,我不希望在談判桌上看到一個不名譽的女人,如果那樣我會認為這是對我的侮辱,我只能用劍和盾和他說話,我相信你一定會是個好使者的,對嗎朋友?」
理查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拍打頭「孔雀」的肩頭,當看到他臉上因為沒有血色已經一片鐵青時,理查攬著他肩膀的有力手臂用力一緊:「記住我的話了嗎?別忘了這是國王給你的命令!」
安洛爾騎士這時除了覺得全身發冷,已經沒有任何感覺,雖然做為陪伴王太后的獎賞,他成為了安洛爾的領主,但是到了這時他才想起來,眼前的人才是英格蘭的國王。
「我想你已經明白了,那麼就去履行你的職責吧,」理查放開滿臉蒼白的安洛爾,然後看著那些聚集在面前的貴族「羅馬人已經來了,所以現在該是讓他們見識一下法蘭克人厲害的時候了,進軍科尼西亞!」
從聖納帕一路向著內陸前進,倫格帶著他的軍隊在一條條並不熟悉的道路上馳騁著。
當他聽說阿賽琳的艦隊在海上遭遇到慘敗時,他沒有顯lou出任何的驚慌,因為他相信自己的情人;當他跨越海峽來到聖納帕時,聽著那些關於英國十字軍已經偷襲登陸的消息,他也並不擔憂,因為他相信自己能夠改變眼前的劣勢,甚至當在路上聽到科尼西亞已經淪陷時,他也沒有為此感到不安,因為他依舊有著足夠的信心。
但是,當他聽說羅馬的艦隊在拉納卡灣中停留,居然沒有出擊的時候,倫格的心底開始慌亂了起來!
即便現在是暴風雨的季節,即便現在是季風期,倫格也相信這一切都不可能難住阿賽琳,阿賽琳就是地中海上的海妖,她似乎天生就是為了大海而生!
那麼艦隊究竟為什麼停滯不前,是什麼阻止了她的海軍發揮他們的力量?
想到這個的倫格心中變得急躁起來,他不敢想象發生了什麼,因為急躁,他不顧一切的帶著近衛軍沖在最前面,當拉納卡城出現在面前時,倫格望著那座海岸城市,從心底里不由發出一聲祈禱:「阿賽琳,你一定不要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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