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孽緣
那幅古畫圖卷濃墨重彩,上面描繪著一處由四柄古劍組建而成的陣法圖,正是傳說中通天教主所持有的截教至寶,誅仙圖,也是發動誅仙陣的關鍵。
而在誅仙圖之後盤腿而坐的女人,正是一身素白衣裳的雪中梅。
和上次在塔山村的鎮妖塔時,我見到她的模樣不同,現在的她,又變成了年輕時的美麗模樣,眉宇間儘是溫柔和賢淑。
我走到了那石台的前面,看著雪中梅,一時間居然完全語塞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雪中梅抬起眼帘,直勾勾的瞧著我的臉,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們兩個就這麼沉默了許久,我才率先打破了沉默,很是沒頭腦的問了一句:「那誅仙陣是你所布下的嗎?」
雪中梅頷首,說是。
「為何困住了我們,又不殺我們?」我問。
「想殺便殺,不想殺……」
雪中梅慵懶的打了個哈欠。
「便不殺。」
我握緊龍牙刀的刀柄,不知為何,之前在心中積蓄了許久的殺氣,在這一刻居然已經盡數煙消雲散了。
我踏前一步,喉頭梗出一個大疙瘩,聲音沙啞的開口。
「當時在塔山村的鎮妖塔之上,你告訴我,幫我改了命之後,你我便是兩清了,為何之後你還是不肯放過我?」
雪中梅的手指緩緩點在那誅仙圖之上,卻並沒有正面回答我的這個問題。
她反而是向我解釋起了那誅仙陣法的來歷。
「這誅仙殺陣的關鍵,便是通天教主當初在須彌山下練得的四柄寶劍,此四柄寶劍厲害的地方,便是用非銅非鐵非鋼的世間至堅之物煉就,你知道此物名為什麼嗎?」雪中梅輕聲問。
我再度踏前一步,厲聲道:「我不想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你快些解除這陣法,把我姐她們放出來!」
雪中梅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話似的,自顧自的說:「此物名為『殤』,在須彌山腳下聚集,乃是不墮地獄,也不輪迴於天道的世間之怨恨,所以比金鐵還要堅硬,天雷地火也不能摧毀。」
「我說了我不關心這個!你快些解除陣法!不要讓我對你動粗!」我咬牙。
雪中梅伸手扶額,用眼角的餘光瞅著我。
「你背著弓,提著刀,是要來取我性命的嗎?」
我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現在為何不動手?」雪中梅眨了眨眼睛。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只能重複了雪中梅之前說過的話。
「想殺便殺,不想殺便不殺,我現在……還不想殺你,但保不準過一會兒又想殺了!」我說。
雪中梅笑了笑。
「剛才我跟你說了,這世間至堅之物,乃是名為『殤』的東西,也便是這世間的恨意,那你可知道,這世間最脆弱的東西,又是什麼?」
「同『殤恨』對應的東西,大概是「情愛」吧。」我說。
「你還是這麼機靈,可答案錯了。」雪中梅笑了笑。
我不解的看著雪中梅。
「我是長生不死之命,因為我沒有心,沒有心,人便永遠也不會死,也無法體會到情愛,但即便如此,我也知道,人類的情愛,是比金鐵,甚至比殤恨還要更堅硬的東西,是可以超越一切的力量。」雪中梅說,同時站起了身體,緩緩的走下了石台。
「所以,我窮其一生,一直在渴望著擁有一顆人心,能夠體會情愛,但無論我怎麼做,都是無濟於事,反而讓我見識到了這世間最脆弱的東西,是何物。」雪中梅說。
「是什麼?」我問。
「緣分。」
我一愣,並沒有想到,答案居然是這個。
但仔細思量一番,我也不得不同意,緣分的確是世間最脆弱的東西。
緣盡緣滅,皆是猝不及防,而又完全不能挽回。
就像幾年前,我姐剛得了病後生命逝去一般,我和她之間親情的緣分就此消散,再也抓不住一縷。
亦或是十年處心積慮,只為再續和戀人緣分的吳子軒,也是功虧一簣,飲恨而終。
也是現在已經走到我面前的雪中梅。
「我們的緣分,今天在這裡,也要被斬斷了吧。」我說。
「用你手上的那把刀。」雪中梅說。
我咬緊牙關,心裡清楚,再多幾句廢話,也是半分無益。
我怒喝一聲,雙手抓住龍牙刀的刀柄,猛的朝著雪中梅劈了過去。
雪中梅輕盈的躲開,龍牙刀在山洞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
「別那麼急躁,我還有東西要給你呢。」雪中梅說。
隨即,雪中梅伸出她緊握成拳的右手,卻並未攤開掌心,只是示意我走到她的身邊。
我卻是不敢放下龍牙刀,伸手去接那東西,只是橫起龍牙刀再斬。
「你我孽緣已盡,舊情已斷,我現在唯一要做的,便是殺你!」我怒吼道。
面對龍牙刀肆虐的刀氣,雪中梅依舊只是躲閃,並沒有要還手的意思。
我揮刀揮的精疲力竭,也壓根沒有碰到她的衣擺,這才是看清了我和她之間的實力差距。
不過也正如我姐所說的,雪中梅也是念及舊情,無法下手殺我,所以從剛才到現在,她才一招未出。
這時,我也放棄了取她性命的念頭,轉身朝著那石台跑去,想要先毀掉那誅仙圖,讓我姐她們能從誅仙殺陣里逃出來。
這時,雪中梅的眉頭皺了一下,說:「你可不要讓那些聒噪的傢伙出來,擾了我的清靜。」
我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爬上了石台,舉起龍牙刀,便是朝著那誅仙圖劈斬而下。
可這時,我的身邊,卻是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一個黑影。
「小黑?我沒有召它出來啊。」我很是詫異的看著那黑色的人影。
可更讓我驚愕的事情發生了,小黑的雙爪居然朝著我抓了過來,看樣子是想要我的命!
我立刻明白過來,即便小黑現在的天目奴形態,是依仗著我的血脈,但我額頭上那顆天目的實際掌控權,還是在雪中梅的手中!
我急忙抽身躲開,然後橫起龍牙刀,一個揮斬,把小黑腰斬成了兩半!
若是在平時,小黑受到如此的致命傷,便會立刻消散,但我眼看著一陣黑霧閃過後,小黑的身軀居然是立刻復原了。
不止如此,我額頭上的天目也開始隱隱作痛,似乎是在吸取我的精血,自己發動了血祭!
得到血祭力量的小黑仰天長嘯了一聲,身軀也是立刻膨脹了好幾圈,粗壯的胳膊和巨爪再次向我抓來。
我因為額頭上天目的劇痛,根本沒有力氣去還擊,只能就地一個打滾,躲過了小黑的爪擊。
地面上碎石飛濺,有幾顆石子貼著我的臉頰飛了過去,火辣辣的疼。
而小黑的攻擊卻是沒有絲毫延緩,又是接連朝著我襲來。
這一路走來,一直侍奉我的小黑,在這一刻徹底叛亂,而且它的力量還是來自於我的本體,等同於我自己在和自己「左右互搏」!
我橫起龍牙刀,擋住小黑的爪擊,但小黑的翅膀又是劇烈的一震,扇起強烈的罡風,讓我連著摔了好幾個跟頭,最後灰頭土臉的趴在地上。
小黑又是振翅飛了過來,用巨爪牢牢的按住了我的脊背,讓我動彈不得。
雪中梅緩步走到了我的身前,低頭俯視著我。
「別再掙扎了,我要帶你走。」雪中梅說。
「帶我走?去哪裡?」我咬著牙問。
「去永夜之地的下面。」雪中梅說。
「我不想去那種鬼地方!我說了,我要斬斷我們兩個之間的孽緣!」我怒吼道。
然後,我的心一橫,當即把手指伸向了我額頂的天目上,直接把那顆天目硬生生血淋淋的摳了下來!
天目失去了植根的血脈,也頓時失去了力量,擒住我的小黑,身形也是立刻消散了。
我伸手,把那顆血淋淋的天目丟到了雪中梅的腳下。
「非要如此嗎?」雪中梅的眼神滿是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