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血色戰場
吳國雖小,但依然竭盡全力抵抗。鷹嶺是主戰場,吳國兩萬軍隊和秦國五萬大軍在此對決。這是昨日的事,吳國自然是潰敗了,秦軍乘勝追擊而去,深入吳國腹地,大有一舉覆滅吳國之勢。
景歌和玉珏離主戰場還有一里,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清晰可聞。漸行漸近,玉珏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臉色蒼白無比,吐到膽汁都出來了。
景歌憐惜攙扶著她,輕拍她的後背,柔聲道:「我們走吧!」玉珏倔強的搖頭說著:「我沒事。」
景歌抬頭望去,這是一片開闊的山坡,雖被稱為鷹嶺,卻不是險峻的山峰。
曠野無人,山坡上的黃土被鮮血染成了褐色,到處都是殘肢斷腿,翻倒的旗幟,染血的戰袍,將死的戰馬在嘶鳴,禿鷲和烏鴉啄食著屍體,一副悲涼的景象,宛如世界末日。還沒人打掃戰場,想來是秦軍要追擊擴大戰果,待班師回朝後再清掃戰場。
景歌忍受著這裡的血腥味,他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強行壓抑著想吐的感覺。仔細的觀察這片戰場。有人?
景歌凝視著前方遠處的戰場,有人影在走動。景歌鬆開玉珏,示意她呆在這裡別動,他彎下腰,在地下撿起一把戰劍,緩緩的走上前去。
戰場裡面有人在走動,但是不多,只有那麼幾個人影,所以他並不是很害怕,想去看看究竟是人還是鬼。
等他走進戰場,發現一個二十多歲的英挺男子,身穿白衣,白巾束髮,手中拿著一個本子和一小截木炭,在記錄著什麼。他看到景歌仗劍靠過來,拱手行了一禮,對著景歌朗聲道,「北方遊學士子,如有得罪,還望見諒。」
景歌怔了怔,心道,哎呀,卧槽,尷尬了。於是他丟掉手中戰劍,有樣學樣的回了一禮:「兄台見諒,我無惡意,也是過來戰場一觀。」
白衣男子點點頭,繼續在本子上寫著什麼,時而皺眉,時而恍然,似乎這裡噁心的場面和氣息對他沒任何影響。
「黃色的沙,它催開血色的花,悠悠冥火,這一路遠到天涯......」另一處傳出這樣的歌聲。
景歌虎軀一顫,一瞬間汗毛都立了起來,一陣寒意由頭流到腳掌。不是因為這戰場陰森恐怖,而是因為這歌聲,真的是--太難聽了。
歌聲傳來的地方,出現另一人影。羽扇綸巾,灰色衣衫飄飄,面如暖玉,一副道骨仙風的樣子,長得倒是不錯,只是歌唱得跟索命那樣。
他也看到了景歌和那白衣男子「兩位朋友,在下觀這戰場悲意橫生,忍不住吟了幾句送魂曲,希望沒打擾到你們。」
景歌心中暗罵了兩句,果然是送魂曲,差點把我的魂給送走了。
「無妨。」白衣男子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看來這戰場不止我們三人。」道骨仙風的男子說道。景歌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蒼茫暮色下,人影綽綽,有好幾撥人。
「這是帝都合約二十年來的第一場戰爭,關注的人自然不少。」白衣男子淡淡應了一句。
景歌沉默不語,慢慢的走著打量著戰場上的兵器戰甲,他看到躺在地上的一具身穿黃色戰甲的屍體動了一下。趕緊過去扶起他,大聲喊道:「這裡還有個人活著。」另外兩人聞聲趕來。
「他傷得很重。」那個道骨仙風的男子看來下他的傷勢。
景歌白眼一翻,媽的,誰不知道呢?凈說些廢話,眼前這人戰甲破碎,渾身上下深深淺淺的傷口幾十個,勉強還剩一口氣,會傷得不重?
「怎麼辦?」玉珏聽到喊聲后也過來了。圍過來的還有一些同在戰場的人。
「他傷得那麼重,活不了了,不如給他個痛快。」一個神色冷漠的男子握劍上前道。
其餘人沒有說話,玉珏張開手擋在前面大聲說道:「不行,我絕對不許你這麼做。」她的臉色蒼白依舊,表情卻堅定無比。
「呵,隨你喜歡,不過一個垂死士卒而已,送他上路還髒了我的劍。」那冷漠男子轉身離開,盡顯高傲冷酷。
噠噠噠,一陣馬蹄聲響起,戰場裡面的幾個人望向遠處的一行人,那是一輛簡樸馬車,和一隊護衛。他們在西斜的夕陽中勒馬停下,交頭接耳的說著什麼。不多時,一女子從馬車走出來,走向景歌他們。
「這裡可是有傷者需要醫治?」那女子快步走來,身後跟著一行護衛和一個婢女。
「正是。」白衣男子回答。
「把藥箱拿來。」女子蹲下身子對身後的人吩咐道。
她身著素白衣裙,纖細的腰肢上系著一根絲帶,外面套著一件薄紗披風,如瀑的長發披在身後,容顏絕世,雙眼平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湖泊,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獨特的氣質,高貴優雅中還蘊含著別的東西,像是遺世的仙子。
眼前血肉模糊的場景和氣味沒有對她造成絲毫影響,她蹲下身子,也不在意長裙沾染地上的血跡污穢。
她的眼神始終平靜專註,目不斜視。她在解開那男子的衣甲,熟練的處理傷口,敷藥,等到一切都完成後,她站起身,在身後護衛端上來的水盆中洗手。
「他已無性命之憂,我暫且帶他走吧。」
「如此甚好。」道骨仙風的灰衣男子說道。顯然那女子看出他們沒辦法照料這男子。
「告辭。」那女子淡淡說一句后,便帶著人走了。她把馬車讓給那傷重的士兵,自己翻身上了一匹馬,衣袂飄飄,絕塵而去。
景歌看著她遠去的方向,久久收不回目光。
這女子,相貌不輸玉珏絲毫,只是氣質截然不同,清冷如雪,不染凡塵。
道骨仙風的那個男子看著景歌的樣子,哈哈一笑。「小兄弟,現在天色已晚,她往西南方向走,進入秦國,定會在前方十里的小客棧歇腳,那是方圓幾十里唯一倖存的客棧了,現在趕過去或許還有房間住。」
一旁的玉珏聽了這話,瓊鼻微皺,輕不可聞地哼了一聲。
「我們也要找個地方住一晚吧,不如一同前去投宿?」他對著旁邊的白衣男子邀請道。
白衣男子想了想后,點頭同意,卻不多言。同在戰場上憑弔的人,只有他們四個沒有馬匹,其他人早已陸陸續續騎馬離開。
道骨仙風的男子輕搖羽扇在前面引路,白衣男子始終不說話,景歌也在想著事情,玉珏好不容易才在那血腥的戰場緩過神來,一路無話。
在夜色徹底籠罩大地之前,他們走了近十里路。果如那男子所說,有一個小客棧:桃花源。
客棧門口有一條小河,河畔稀稀疏疏的栽著幾棵桃樹,在這春季倒也開有些花。先前走的女子確實在這裡歇腳,桃樹下系著十來匹馬,看來不止那個女子在這裡,還有別的一些人在此留宿。
四人走了進去,「店家,可還有空房?」搖著羽扇的男子詢問。
「額,客官,小店只剩一間空房了。」店家回答。
四人對視一眼,灰衣男子道:「既然如此,這房間就給姑娘你了。」
玉珏也沒什麼好推辭的。
「勞煩店家給我們準備些酒菜,空桌子還是有的吧。」
「有,有,有......客官這邊請」店家招呼他們到一張桌子前坐下。
「玉珏,你感覺怎樣?還是很不舒服嗎?」景歌關切問道。
「好很多了。」玉珏氣色好轉了不少。
景歌環顧四周,客棧的大堂很小,僅有六張桌子,靠裡面的四張桌子已經坐滿了人,最靠里的兩張桌子一張坐著四個人,另一張坐著三個人,先前那個說要給那傷重士兵一個痛快的人也在。
雖然他們衣著普通,但眉宇間隱隱散發著一股冷酷的氣息。景歌暗暗觀察他們,另一桌上的人,以一個沉穩英挺的公子為首,其餘三人目光警惕,應當是保護他的。
另外兩桌自然是那女子的人,他們桌上的飯菜上好了,只是沒有一個人動手,顯然是在等那個女子。
輕微而富有節奏的腳步聲響起,傍晚見到那個女子緩步走下樓來。她換了一身乾淨的衣物,就這麼隨意的走到桌子旁坐下,拿起筷子,安靜地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