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花色如血
一名幹警拿來一塊平板電腦,上面是移動發來的水冰玉的手機通話記錄。
孟星辰很快掃了一眼水冰玉的通話記錄,驚訝地發現她最後一次通話是一連串發來的簡訊。孟星辰讓那警察迅速去查那個號碼,明知道不會有什麼結果。
孟星辰額頭繼續滲著冷汗。
他難得恐慌,這是作為一名成功刑警的最好品質,但此時,他感覺心裡越來越沒底,一種近乎絕望的感覺。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水冰玉和被綁架的受害者,她們生存的可能正以幾何級數飛快減少。他最需要的是鎮定下來,仔細想想。
仔細想想。
他最難理解的是,水冰玉居然能在警察局附近被綁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隻能說明一點,她是主動離開的。
進一步說明,促使她離開的,或者是她信賴的人,或者是有人遙控逼迫她離開。
那幾條不知來路的簡訊!
那慌忙散落的病歷!
水冰玉的自投羅網,是不是有些熟悉?
任何人,同意親自走向危險境地的,除了真心要輕生,只有另一個可能:他們受到了脅迫。水冰玉收到的簡訊內容一時間還難確定,但可以猜出個大概,是在脅迫她走向險境。
水冰玉為何不將險情通知在場幹警,或者把私信轉給我?她一定有她的理由,也表明所受脅迫的強度。但是憑著孟星辰對水冰玉的了解,她不會輕易地涉險,她總是會盡量留下痕迹。
她留下了什麼。
孟星辰轉向身邊的同事:「剛才在會議室撿到的那本病歷呢?」
水冰玉失落的郝明的病歷複印件很快到了孟星辰手中,孟星辰開始仔細翻找。他很快發現了紅色圓珠筆在一個醫生簽章外畫的圈。那名字是「柳夢白」。
孟星辰繼續向後翻,多處的紅框,都圈著柳夢白的名字。
終於,在其中的一個紅框外,他看見了潦草的「湖心島」三字。
水冰玉的筆跡。
她要被劫去湖心島?
柳夢白。湖心島。
黎明前最黑暗,但黑暗終將過去。
這是柳夢白此刻的感覺。
當他殺害第一個少女的時候,第一刀刺入的時候,他心裡是最深的恐懼,然後,那些求懇、勸說、哭泣,令他心煩不已,於是動作加快,希望這一切早早結束。
隨著鮮血湧出的越來越多,少女的掙扎也越來越緩慢,噪音越來越輕,這時他反而覺得輕鬆了許多,甚至開始享受一種從小到大從未有過的感覺:掌控命運!
在此之前,世界對他的不公允可謂令人髮指,偏偏他不能控制或者改變那些不公: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接連得病去世;他天生害羞孤僻在福利院里受盡欺負;他刻苦專研一心成功卻被自己最敬重的導師逐出研究室;他最愛的妻子竟然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要去警局揭發他!
而現在,他是上帝,他主宰一切。
鋒利的一把刀,對準了程露的眼睛,「乖,不要叫,不要動,否則,對你對我,都不好。」
程露此時已經嚇得根本喊不出來了。
現在,他忽然想,是不是可以先從身後那位讓他朝思暮想的女孩開始動手。他不知多少次想象著、展望著水冰玉的掙扎、她的咒罵。這場遊戲,要的就是那個過程,那種掌控命運的快感。
他不禁回頭,看著水冰玉的臉。還是那麼完美無瑕,除了有些蒼白,讓他心生憐惜。
這個女孩是真的讓他動心,只有她的美麗和聰慧能和他相匹配。可惜,他們相遇的太晚了!誰也不能代替他的老婆在他心中的位置!
一想到他的老婆,他立刻回過頭來,對著程露說:「我們開始吧。相信沒有人會打擾我們。」刀尖一挑,程露白色的襯衫滑下肩頭,露出雪白的肌膚。
這時,水冰玉忽然開口了,「小白……」那聲音帶著點猶豫,帶著點傷感。
柳夢白手中的刀尖停住了,轉過頭來,目不轉睛的盯著水冰玉看起來異常僵硬的臉。
水冰玉的舉動好像已經不受控制,眼神獃滯,聲音也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柔柔的江南女子特有的腔調了,又說:「小白,你還記得我么?」
柳夢白枯瘦的身體微微顫抖,他怯聲問道:「寶寶,寶寶,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我怎麼會不記得你?你為什麼這樣問?」
水冰玉說:「我真怕你忘記了。」
柳夢白說:「我不會忘記你,永遠不會!你相信么?」
水冰玉說:「相信。」語調迷離。
柳夢白問:「你呢?」
水冰玉說:「我會想著,想著,一直到我死。就是死後,我還是會想著你的。」
柳夢白忽然大叫一聲:「寶寶!寶寶!」手中的刀落地,撲到了水冰玉面前,怔怔地把她抱在懷裡。
水冰玉說:「愛一個人是要為他平平坦坦鋪路的,不是要成他的累贅的。」
柳夢白說:「寶寶,你今天話真多啊。」
水冰玉說:「小白,我就想這樣說一夜晚給你聽呀!」然後是她啜泣的聲音,「我真,真覺得沒活夠呀!小白!」
柳夢白抱著水冰玉的雙手一震。
她剛才說什麼?她還沒有活夠!
「寶寶!」
「小白,我好冷!好痛!你送我去醫院!」水冰玉懇求著。
柳夢白忽然鬆了手,渾身顫抖,彷彿好冷好痛的是他自己:「可是,我……我不能讓你去告發我……警察知道了……我會被判死刑的。」他也開始啜泣。
「那你……你不要管我了,你快走,離開家……要不然,你遲早也會被警察逮到。」
「寶寶!」柳夢白大聲呼喊著,夾在哭泣中,聽上去更像一個受傷野獸的嚎叫。他的手,繼續顫抖著。
「小白,你在幹什麼?!」水冰玉發出無力的驚叫。
「寶寶……別怪我!」柳夢白雙手在空中揮舞。
水冰玉的聲音有些喑啞,似乎很難發聲,「小白……你要……你要殺了我?」
「寶寶,別怪我,痛一下就好了,你就脫離苦海了!」柳夢白的雙手揮動得更為瘋狂。
「小白……再見了……我不怪你!」水冰玉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寶寶!寶寶……你不要怪我!」柳夢白陷在狂悲和狂怒的情緒中,猛烈地拍打著地面。
在他身後,程露悄悄地撿起了那把手術刀。
「柳夢白,你已經被包圍了。」此時,孟星辰已經帶領刑警隊來到了。
門外的聲音驚醒了癲狂狀態的柳夢白,他看了看水冰玉,嘴角露出了一絲讚許的笑容,然後轉身,從容的跳窗而逃。
孟星辰已經帶領警察破門而入了,看見柳夢白已經逃跑,馬上協調布置人手追捕搜索。
程露平穩了一下心情,問道:「我不明白。」
水冰玉知道她在問剛剛發生的事情,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那樣,解釋說:「以前調查柳夢白的時候,了解到他有臨床診斷的間歇性精神分裂症。他一心想讓自己的妻子復活,我猜他如果聽到他妻子的聲音的話,一定會心神大亂,所以我想了這個餿主意。」
郝明忽然開口說:「你演得很成功,跟你母親一樣,天生就是當演員的料。他當時的確像是個瘋子。」
水冰玉說:「他不是裝出來的,他的確是瘋了!」
「看來,我來晚了,錯過了你演的一場,誘發他精神分裂發作的好戲。」孟星辰笑著說道。
水冰玉點頭。
程露一臉崇拜的說:「你好聰明。那些話,你是怎麼知道的?不會是當初的原話吧?」
「全是猜的,從柳夢白的反應看,應該算比較接近。」水冰玉說道。
程露說:「真不知道你怎麼猜出來的。」
孟星辰走過來,手裡拿著筆錄,問程露:「聽說柳夢白變得瘋狂后,你趁他不備,撿起了那把刀,」他頓了頓,看著程露,「但你沒有攻擊他。」
程露苦笑:「我拿刀,是自衛。」
她只有眼睜睜看著柳夢白從她身邊跳窗逃走。
孟星辰說:「他對這裡的環境摸得很熟,目前最好的猜測是他從湖心島上逃走了。」
孟星辰說警方已經封鎖了湖心島。聽上去,他有些無可奈何。如果柳夢白事先想好了逃跑路線的話,要想找到他,如大海撈針。
這時,程露忽然緊緊抓住了水冰玉的前臂,將她拉近自己臉側,輕聲耳語:「他走的時候低聲在我耳邊說,從今以後,他會有兩個朝思暮想的對象。」
這該死的春寒,何時結束?
教研室里,水冰玉寫完報告,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定性柳夢白的心理障礙。
郝明呢?她雖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但卻不管不顧自己這麼多年。是不是因為已經病入膏肓,才想起有自己這麼一個女兒?才會想著幫自己克服內心的恐懼症?
不管怎麼說,他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又被水冰玉送進了京都精神病院,她已經和院長白朗探討過郝明的精神病診斷,目前也還沒有定論,但他百病纏身,情況很不樂觀。
水冰玉將調研報告的文件夾合上,激活沉睡中的手機,到自己的微博掃一眼,順便題了一句:「報告寫完了,累死,晚上看碟。」
她去泡了杯咖啡的工夫,回來看,已經有三條評論。先是她的同學,還有孟星辰,現在就在辦公室:「同累,同看,如何?」水冰玉不禁笑了笑。
然後是……水冰玉的手一抖,咖啡灑了一桌。
筆名「小白」,沒有文字,只是送了一朵鮮紅的玫瑰花。
花色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