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紅衣主教和凱爾特人
死者的名字叫做雷德·奧爾巴赫。2006年10月最後一個周六,這個老頭永遠熄滅了他的雪茄。與整整四十年前,1966年的夏天,他那光輝的引退不同,這一次,這個龐大的陰影,邪惡的帝王,黑暗的老頭,是真的如四十年前畏懼他、詛咒他的人們所言,離開了這已被他征服與厭倦了的世界。
傳說海森堡提出不確定性原理時,曾經為自己設了一個墓志銘。「他躺在此處的某個地方」。借用這個格式,雷德·奧爾巴赫,紅衣主教,雪茄教練,老怪物。無論你怎麼稱呼他,對他而言,也許最適合的祭奠是將墓碑立在波士頓花園,立在16面冠軍旗幟下。在墓碑上書寫「他躺在花園的某個地方」。或者,套用被他擊敗過無數次的湖人主教練的名言:「我恨不能把那雪茄塞進他喉嚨里。」
1994年,湖人與凱爾特人,這兩支NBA總決賽史上最常見的佳客在為掛了16面冠軍旗幟的波士頓花園進行了最後一戰。然後,凱爾特人隊搬去了北岸銀行球館。想象一隻戴滿戒指的手悄然關上了門,揮別了過去的盛世華年。彼時的雷德·奧爾巴赫籠罩在雪茄的煙霧之中,生活在波士頓凱爾特人那些令人恐懼的錄象帶里,生活在NBA專家們孜孜不倦書寫的傳記里。在馬路上溜達時,沒有人會知道從他們身邊擦過的這個175公分高的老頭,是遍布美國的、各類大幅宣傳海報所標榜的,世界上最好籃球聯盟的歷史上,最為可怕的統治者。
11月1日,NBA的2006-07季開始的那一天,奧爾巴赫在華盛頓下葬。那些帝王級的巨星們——鮑勃·庫西、比爾·拉塞爾、凱文·麥克海爾——看著這個對他們吼叫了一生的老人埋入黑暗的大地。為他送葬的有大約150人——很符合他的生涯。你要知道,在他帶領波士頓不知疲倦年復一年拿下冠軍時,波士頓花園都幾乎沒有坐滿過。
很多人會遺忘奧爾巴赫在華盛頓的一切。1946年,這個俄羅斯移民的後裔年滿29歲,他周圍的世界經歷了一戰——那時他在襁褓中——大蕭條和二戰。那是一個五光十色、旋轉、夢想破滅而又重建、迷惘的一代開始變老的年份,歐洲還是廢墟,而美國人經歷了戰爭,開始希望找些樂子。那時的NBA還是一個沒有24秒限時、三秒區狹窄、全白人運動員、沒有三分球、法爾克斯以場均30%的命中率和不足24分的場均得分拿到得分王的籃球聯盟。
而奧爾巴赫就是這樣開始的。他領著華盛頓國會隊開始了執教生涯。那時的他已經顯露出後來波士頓傳奇的一部分性格——一個猶太人對金錢的敏感,精力充沛,性格粗暴,現實主義。華盛頓國會隊是一支強隊——60年後身在中國的我們當然對此沒什麼感知——但奧爾巴赫在國會的三年中,華盛頓兩次拿到常規賽分區首位,一次常規賽冠軍。1948-49季,國會隊甚至進入了總決賽。在那裡,奧爾巴赫遇到了他一生的夙敵。明尼阿波利斯湖人隊依靠著NBA史上第一個超級中鋒喬治·麥肯解決了國會隊。
我不知道175公分的奧爾巴赫看到208公分的麥肯統治籃球場、蹂躪國會隊時的想法。那是奧爾巴赫第一次接近成功的顛峰——即使那時NBA總冠軍並不如現在那樣有百餘個國家的媒體會予以關注——但他被徹底的擊敗了。一個完美的、泰坦一般的巨人,帶領著湖人擊敗了奧爾巴赫。這像一個意味深長的預言和伏筆。
喬治·麥肯沒有等到奧爾巴赫擊敗他的那一天就退役了。在明尼阿波利斯寒冷的球館里,那巨大的影子給予了奧爾巴赫某一些指示。湖人隊主教練昆德拉是NBA史上第一個名帥。有輿論認為他並不具有才華,僅僅依靠著麥肯、波拉德等名將才能夠拿下五個總冠軍。但奧爾巴赫對昆德拉的評價是:「許多紙面上強大的球隊,他們一無所獲。而昆德拉,他使湖人隊成為了一支強大的球隊,他為此完成了偉大的工作。」
記住這段話的關鍵詞,那是奧爾巴赫為數不多的失敗后,給予他對手的褒揚中最重要的部分:球隊。
1950年,凱爾特人請來了奧爾巴赫,而33歲的他很不情願的接受了鮑勃·庫西——凱爾特人在一次抽籤中失去了一個高中鋒,得到了185公分的、以雜耍般的絢麗運球與精美傳送著稱的白人後衛。奧爾巴赫這樣說:「我並不想貶低誰,無論是庫西還是其他人。我只關心能力,而鮑勃還沒有向我證明他的能力。我絕不會因為他是本地人就做出選擇。庫西花哨的球風所能帶來的觀眾不會超過12個。真正能不斷吸引觀眾的是一支總能獲勝的球隊。這也是我的目標……」
這是他一貫的語言風格,簡單,直接,獨裁甚至粗暴。從這一年開始,在極漫長的歲月里,波士頓花園中就只有這一個獨裁者的聲音。
1954年夏天,喬治·麥肯退役,湖人王朝結束。也就是在這年秋天,NBA開始實行24秒限時。巨大而緩慢的中鋒們受到了限制。奧爾巴赫敏銳的抓住了這一點。精於計算的猶太人腦子裡先於其他所有人的判斷出了未來世界的走向。凱爾特人隊擁有兩個185公分高的白人後衛,8屆助攻王的鮑勃·庫西和11年內7次榮膺罰球命中率王的神射手比爾·沙曼:他們的身上濃縮著凱爾特人——毋寧說是奧爾巴赫——的哲學:傳遞,智慧,投射。
奧爾巴赫比同時代的任何人都了解籃球這項運動——這個175公分高的白人在場邊呼嘯怒罵,像憤怒的騎士驅馭著他的駿馬,而庫西、沙曼在他的吼聲中閃電般奔向對方的籃筐。庫西的存在使凱爾特人獲得了觀眾的青睞,但奧爾巴赫的怒吼又顯然會使一些觀眾反感。而當50年代的觀眾看到這個教練居然大逆不道的從選秀大會上摘來了黑人運動員,而且喝令這些黑人上場比賽,與白人同場競技,他們只能瞠目結舌。馬丁·路德·金要到1968年才發表《我有一個夢》的反種族歧視宣言,而在十幾年前,奧爾巴赫已經在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任用黑人。對這個猶太人而言,也許沒有任何事比現實和數字更重要。他的眼裡從來沒有膚色之分。他像一個商人,一個棋手,一個將軍,一個玩拼圖遊戲的孩子一樣編織著一支球隊——那支像昆德拉曾經帶領過的所向披靡的湖人隊一樣,強大的球隊。
那是50年代。蘇聯在籌劃載人宇宙飛船,艾森豪威爾繼續對歐洲的援助,貓王出了他第一張唱片,海明威作為一戰「迷惘的一代」的代表拿下諾貝爾文學獎,美國人開始收看黑白電視機。而奧爾巴赫,這個固執的步入中年的傢伙,將他的妻子和兩個女兒扔在華盛頓,廢寢忘食、不知疲倦的籌劃著他的王朝大夢。他的狂熱能夠令球迷、裁判和NBA的官方都感到驚訝。他洞燭先機,身體力行,堅決的相信自己,並且使凱爾特人隊成為他意志的一部分。
他只關心勝利,關心勝負表上的數字。
凱爾特人隊開始蛻變成一種可怕的植物,他們緘默、堅韌,蓬勃生長,一如他們的球衣一樣生生不息。波士頓花園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怪物森林,而奧爾巴赫是那裡的魔鬼領袖。他咄咄逼人的呵斥裁判和對手,憤怒的朝那些比他高一個頭的職業球員揮舞拳頭,吐出髒字,隨時鼓勵隊員,手舞足蹈的指揮著凱爾特人的進攻浪潮。
以及,做出勝利的預言。
1956年,奧爾巴赫說:「我們馬上就要有一個人來改變一切了。」
在此之前,他已經擁有了羅斯庫托夫、沙曼、庫西、拉姆西等球員。1956年夏天,他選中了湯姆·海因索恩和KC瓊斯。而受他囑託、尋找偉大中鋒的萊因哈特給出了一個答案:一個206公分高、進攻能力極不完善的傢伙。而明尼阿波利斯湖人隊正在爭取他。
奧爾巴赫果決的——就像此後幾十年他反覆做的一樣——運用手腕得到了這個年輕的中鋒。他那時也許並不知道這會在多大程度上影響時代的走向。而我們在多年以後的歷史年表上記下這個名字,比爾·拉塞爾,凱爾特人隊6號。
「我們馬上就要有一個人來改變這一切了。」
這是庫西的回憶。他說他看到了一個高大、黝黑、結實猶如山峰的巨人。這個人像一隻大蜘蛛一樣緊跟著每一個切入者,在對方投籃時把球蓋下來——他經常在比賽里的前5分鐘蓋掉3個投籃。而2006年NBA的蓋帽王每場比賽也差不多是這個數字——然後球落在庫西的手裡。「接下來,就是著名的波士頓快攻。」
而奧爾巴赫如是評價拉塞爾:
「他很特別,因為他反應奇快,而且聰明;他不會被人連續騙過兩次。他還有完美的長臂,他熱愛防守。和那些愛得分的大個子們完全相反;拉塞爾更喜歡隊友去投籃。」
比爾·拉塞爾在他的職業生涯場均22.5個籃板,而他的每次蓋帽和籃板便是凱爾特人快攻的第一刀。奧爾巴赫在這個年輕人到隊的第一天便告訴他,安心防守和抓籃板,他的得分數據不會影響到他簽合同時的工資數額。從那一天開始,拉塞爾成為了另一個奧爾巴赫——一個驕傲的、兇狠的、除了勝利之外對其他任何事都不關心的機器。
胡比·布朗——如今已年過七十的前灰熊主教練——說:
「拉塞爾作為偉大的後盾,奧爾巴赫可以打出他所喜愛的比賽---快攻,防守。他們的比賽組織有序,你知道,保持優秀的表現有多麼困難,所以我感覺奧爾巴赫有激發每個球員潛力的能力---他知道如何驅動他的球員,讓他們對球隊有所幫助。而且看起來這種能力隨著一批批球員的變更而不斷流傳下來。
這是宿命的相逢。如果沒有彼此,奧爾巴赫和拉塞爾可能都無法如今天般名垂後世。1956-57季的冬天,拉塞爾加進球隊,凱爾特人隊成為了一個恐怖的怪獸——所有的球隊面對著堡壘一般屹立的拉塞爾,被閃電般的沙曼、庫西掩襲,被拉姆西、海因索恩等追殺。而奧爾巴赫在場邊持續吼叫著,喝令著他的隊員們對對方予以毫不留情的殘忍打擊。
NBA的其他球隊一度聯名向官方申訴,認為拉塞爾的蓋帽屬於非法干擾球。當然,奧爾巴赫寸步不讓的與他們論爭,然後毫無懸念的獲得了勝利。他比任何一個人都了解規則。他能帶著規則手冊,拍在聯盟官員的面前,用一通雷鳴般的怒吼來給他們上課,把他們訓得像膽怯的小學生。
1957年夏天,凱爾特人隊殺入總決賽,對上了鷹隊。而奧爾巴赫對上了禿鷲漢納姆。拉塞爾對上了11年10度NBA第一陣容的史上最強前鋒之一佩蒂。比賽戰到第七場,凱爾特人隊在波士頓花園依靠拉塞爾的19分32個籃板和海因索恩的37分23個籃板,125比123險勝了鷹隊,拿到了他們隊史上的第一個總冠軍。奧爾巴赫的預言實現了。這些年輕人在更衣室里狂灑香檳,慶祝他們第一次登上顛峰。
而他們都沒料到——我猜想奧爾巴赫也沒有料到——這僅僅是波士頓花園魔咒的開始。
1957-58賽季,漢納姆的鷹隊奪回了總冠軍。但禿鷲教練隨即痛心疾首的發現,NBA進入了歷史上最癲狂、最荒誕、最匪夷所思的一段時間。
在那個灰暗、破舊的波士頓花園的地板上,年復一年奔跑著拉塞爾和他的凱爾特人們。有人離開了。1961年,總決賽,沙曼對上了湖人的44號,未來的湖人教父,NBA商標的運球剪影傑瑞·韋斯特。他拿下了自己的第4個冠軍戒指,沒有給韋斯特、羅伯特森、格里爾們打敗他的機會,作為那個時代最冷靜的射手離開賽場。1963年,總決賽第六場,凱爾特人112比109領先湖人,拉魯索、韋斯特、貝勒們滿場追襲,庫西俯下身體,用他令世界稱羨的姿態,用奈史密斯規定過的合法運球動作,不斷拍打著皮球,在硬木地板上穿梭,逃脫無數搶斷的魔爪,讓凱爾特人取下他們連續第5個總冠軍。在這些人來人往的浪潮中,唯一不變的是奧爾巴赫的怒吼、對裁判的絮叨,以及那每逢勝利便點燃的雪茄——那幾乎成為了他的一種儀式。
凱爾特人像一發不可收拾的機器,像闖進瓷器店的野牛,像蓬勃生長無法抑制的食人植物,像剎車失靈的火車。波士頓花園常年空著5000座位,而在座的8000人,則觀看到了不可思議到了荒誕地步的一切。奧爾巴赫帶著他的隊員們坐著火車滿美國的賓士去追逐勝利,每年夏天就像守紀的學生一樣準時出現在總決賽賽場,然後以令人厭倦的程序擊敗對手。「有一次,我們差點把那該死的雪茄掐滅了。」湖人隊的某位主教練說。「我恨不能把那雪茄煙塞進那傢伙的嗓子眼裡。」另一位失敗的教練說。「我願意用我所有的得分來換取這最後一投。」1962年總決賽第七場錯失最後制勝球的湖人隊員塞維說。這樣的語錄你可以列三天三夜。在NBA的其他人眼裡,奧爾巴赫是魔鬼,是邪惡的化身。他就像一個科學怪人一樣複製著勝利和冠軍。從1959年夏天開始,連續8年。
波士頓人甚至沒有理解他們身旁經歷的奇迹,凱爾特人隊寂寞的征服著一切。奧爾巴赫不講情面、不講道理、幾近貪婪的吞噬著他的對手們。拉塞爾、瓊斯、海因索恩們像機器的零件,各司其職年復一年的蹂躪著對手們。他們傳遞、協作、防守、投射、控制籃板、投中關鍵球,奪冠,倒香檳。他們除了勝利外什麼都不想。他們人人都成為了奧爾巴赫。
我知道以下的記錄會讓你感覺膩味——但還是看一看吧。因為NBA的球員們在這樣單調的過程中,度過了8年——8年,甚至是許多球員的整個職業生涯。
1959年,凱爾特人4比0復仇,擊敗鷹隊奪冠。1960年,又是鷹隊。拉塞爾在總決賽第七場獨得22分35個籃板,蟬聯總冠軍。1961年,凱爾特人和鷹隊連續第五次會面總決賽,4比1解決戰鬥。1962年,對手換了。湖人隊站到了凱爾特人的對面,並在總決賽一度3比2領先。但凱爾特人單調的繼續著勝利,第七場通過加時賽110比107擊敗湖人奪冠。1963年,凱爾特人4比2解決湖人,連續第5個冠軍后,奧爾巴赫已經成為全美國的公敵,招致了所有對手以及球迷的仇恨。然而,1964年,他繼續扼殺著懸念,4比1解決了鷹隊,連續第6冠。以至於人們開始討論凱爾特人隊是否將永遠奪冠下去。1965年,凱爾特人險些敗北。東部決賽對費城的比賽中,史上最偉大中鋒拉塞爾對上張伯倫。第七場最後5秒鐘,凱爾特人以110比109領先,而張伯倫趁拉塞爾失誤截獲皮球。此時,年輕的替補白人後衛哈夫利切克閃電般出手斷球,保證了凱爾特人的勝利,這一斷也成為史上獨一無二的經典斷球。稍後的總決賽,奧爾巴赫沒有讓意外發生,4比1解決了湖人。1966年,凱爾特人隊開始疲倦。奧爾巴赫在季後賽來臨之前宣布,他在本季結束后將辭去主教練職務,專心球隊管理,而繼任者拉塞爾會成為美國各大體育聯盟里第一個黑人主教練。士氣昂揚的凱爾特人隊在總決賽再逢湖人隊。不知道是第幾次了——第七場,凱爾特人隊以95比93險勝,連續第八個冠軍。
枯燥的數字背後是令人瞠目結舌的八座冠軍獎盃,以及無數的第七場生死戰。對於凱爾特人而言,在那八年時間裡,失敗這兩個字是不存在的。奧爾巴赫痛苦的撕扯頭髮,或者大聲的吼叫,驅動著凱爾特人慣性般不斷奪冠。波士頓花園像被魔咒封印過,完全沒有失敗的可能。對其他隊而言彷彿走鋼絲一般的第七場,對凱爾特人來說就像勝利的普通過場一般容易。奧爾巴赫戴上他十年內第九個冠軍戒指,那時他還不滿50歲。
八連冠的王朝之師是一支怎樣的球隊?翻開記錄本,我們能看到許多匪夷所思的數字。60年代是一個怎樣的年代?埃爾金·貝勒在1962年總決賽里一場拿到61分,張伯倫在1962年3月2日對紐約時拿到100分,在那個賽季平均每場得50.4分。奧斯卡·羅伯遜在同一季場均30.8分12.5個籃板以及11.4個助攻的賽季三雙記錄。埃爾金·貝勒和傑瑞·韋斯特每個賽季的每場合力為湖人貢獻平均接近60的得分。而凱爾特人隊,甚至都很少有場均得分達到25的人。奧爾巴赫不允許他的隊伍里有自私的現象,不允許任何獨斷專行——他自己除外。
時至今日,人們會回想起凱爾特人王朝的那些冠軍成員——善於打板投籃的薩姆·瓊斯,力扛聯盟里任何一個前鋒的湯姆·海因索恩,8屆助攻王鮑勃·庫西,神射手比爾·沙曼,5屆聯盟MVP比爾·拉塞爾,史上最佳的第六人哈夫利切克。這些人都已踏入名人堂,並在NBA50周年之際被選入NBA最偉大的50名球員之列。有人說是他們成就了奧爾巴赫。但實際上,這些球員並非天資卓絕。奧爾巴赫的眼光精準獨到,絕不會偏漏。他選擇球員的標準並非這個人能得多少分,能做多少漂亮的動作。奧爾巴赫需要渴望勝利、願意為了勝利犧牲一切的人。然後,他就讓他選擇的這些球員身陷地獄。即使是比爾·拉塞爾這樣的巨星,一旦需要也會遭到這個矮老頭毫不留情的斥責。就是在奧爾巴赫近於神經質的捏合和淬鍊之中,凱爾特人隊低調而乏味的年復一年摘取冠軍。
約翰·哈夫利切克回憶起他第一次去到凱爾特人隊的球館訓練時,緊張得說不出話來。而當時已經滿手戒指的比爾·拉塞爾,NBA史上最偉大的中鋒之一,走過來拍著他這個新人的肩與他交談,並且約定訓練結束后陪他一起去買輛汽車。在經歷那次神鬼莫測的斷球后,哈夫利切克作為凱爾特人的第六人為人們所知。這被一些人稱頌,認為哈夫利切克是第一個也是最好的第六人。他是奧爾巴赫第六人戰術的第一個完成品。但在另一些歷史資料里,人們則被告知:奧爾巴赫沒有發明第六人的打法。他僅僅是不知疲倦的向媒體記者——那些只知道鼓吹庫西、沙曼這類白人球星的傢伙們——宣傳拉塞爾這樣的黑人巨星,宣傳拉姆西這樣的第六人,宣傳凱爾特人隊所有的球員。久而久之,凱爾特人隊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感覺到冷落和偏頗。他們意識到自己是團隊的一部分,並且深深為自己的冠軍成員身份而驕傲。
而在其他人眼裡,奧爾巴赫就不是那麼可親可敬了。一個有趣的事實,至高無上的他,只在1965年當選過一次NBA的年度教練。論他與NBA官方的唇槍舌劍,利用媒體推波助瀾打心理戰的能力,現在的小牛老闆庫班與他一比簡直就是小學生。在教導一些新入行的教練時,他又直言不諱的訓誡說,要盡量的站得靠近技術台,要盡量大聲的對裁判發出不滿的聲音,最大程度的影響裁判。由於他的勝利、頑固、粗暴和桀驁不遜,所有敗在他腳下的人都渴望著擊敗他。然而,一年過去,兩年過去,三年過去,八年過去。波士頓花園的冠軍旗幟一面連著一面高高掛起。每當有人來到花園比賽,抬起頭就能看到那些冠軍的象徵——那是至高無上、屢屢征服世界的戰利品,也是所有那個時代的強者們灰溜溜敗北的刺眼傷疤。
1966年夏天,奧爾巴赫在8連冠的典禮上信守諾言,將主教練的位置讓給了比爾·拉塞爾,而他自己改任凱爾特人隊的總經理,開始退居幕後。從50年代中期覆蓋NBA的巨大陰影轉過身來,悄然離開。就像一個老去的帝王交出了權杖,而俯跪的人們,只聽到他的足音,孤獨的響遍甬道,通向黑暗的幕後。
奧爾巴赫離開的那一年,繼任者拉塞爾並沒有能夠延續王朝的光榮。曾經多次敗在奧爾巴赫手下的前鷹隊主教練漢納姆去到了費城,執教張伯倫、康寧漢和格利爾們。張伯倫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之前可以賽季場均得50分的他在1966-67季場均得分只有24分。但在張伯倫向拉塞爾轉型的這一年,76人隊打出68勝的空前戰績,並最終在東部決賽里擊敗了那十年來不可一世的魔獸,總決賽擊敗勇士后問鼎冠軍。60年代的第7年,冠軍終於不是凱爾特人隊了。
「他們打的正是過去十年我們打的那種籃球。」凱爾特人隊的KC瓊斯如是說。
奧爾巴赫的離開與凱爾特人的失敗似乎有著某種必然,而被奧爾巴赫的鐵腕統治了十年的NBA各隊感覺陰霾散去,那籠罩著他們的凱爾特人巨樹似乎枝散葉落。1967年秋天開始,在美國的各個球館里,球迷們對著拉塞爾和偶爾隨隊出征的奧爾巴赫——那曾令他們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的傢伙——高唱:「波士頓完啦,波士頓完啦,王朝已被滅亡。」
然而,1968年的春天,整個美國發現他們空歡喜了一場。帝王的遠去不過是假象。那個老頭隱身在黑暗之中,垂簾聽政,繼續操縱著那支由他一手打造的怪獸球隊,面無表情而又不可阻擋的逼近王座。
整個NBA在1967年的心情,就像經歷一次漫長的洪災之後看到了晴天。然而,在1968年,他們發現黑雲重新布滿了天空。凱爾特人隊用12年內第10個總冠軍告訴人們76人的奇迹不過是意外。然後,1969年,老邁的凱爾特人隊,被仇恨的凱爾特人隊,奧爾赫的陰影覆蓋的凱爾特人隊,用一種最典型的奧爾巴赫方式——總決賽,對湖人,第七場,108比106,解決。13年內第11個總冠軍,結束了60年代。
1969年,橫貫王朝歷程的拉塞爾在奪冠後退役,而奧爾巴赫則在總經理的位置上,繼續吞吐他的雪茄,並且用他敏銳的目光發現球員、編織球隊。在混亂的70年代,沒有哪支隊伍衛冕的70年代,凱爾特人隊依靠著奧爾巴赫提拔的考文斯和長期培養的哈夫利切克,又拿到了兩個總冠軍。
當然,僅僅如此便不是奧爾巴赫的手筆了。
1979年,63歲的老頭找到了他需要的王子,以繼承他當初一手創製的光榮。他,奧爾巴赫,NBA史上第一個用全黑人首發的反種族歧視者,在1979年的選秀大會上,以第6位選了一個在印第安納大學打了4年球的,既跑不快又跳不高的白人。根據他自己的說法,他只看過這傢伙的一場球。
這個叫做拉里·伯德的白人在他退役時被認為是NBA史上最偉大的前鋒,而奧爾巴赫的慧眼則令1979年手握2、3、4、5位選秀權的球隊們追悔莫及——唯一的例外,那年狀元是湖人隊選中的魔術師——在他入隊第一年他就成為了當季的第一陣容成員。再次出現這種事是在17年後,馬刺的蒂姆·鄧肯上演了類似的例子。與鄧肯一樣,伯德在入行的第二年就帶領球隊獲得了總冠軍。
1980年6月9日,奧爾巴赫又一次——三十多年裡他已經做了多少次類似的狡猾勾當——做了一樁可怕的交易,這甚至為他贏得了一個「強盜」的美名。他用該賽季的第1和第13號選秀權從金州勇士換來第3號選秀權和羅伯特·帕里什,而後在第3順位點中明尼蘇達大學的前鋒凱文·麥克海爾。從這一刻開始,凱爾特人80年代的三駕馬車就聚在了一起。奧爾巴赫在一筆交易和一次選秀中,就決定了凱爾特人此後十年的輝煌,以及湖人隊、76人隊、活塞隊煎熬的命運。
在雨果《悲慘世界》的《滑鐵盧》卷里,拿破崙的騎兵沖向聖約翰山的英國人。當時威靈頓與拿破崙都已經接近燈盡油枯,而優勢在法國人那裡。然而,騎兵們的面前出現了一條深溝,措手不及的法國騎兵集體掉入溝壑。這使拿破崙的攻擊受挫。而就在此不久之後,普魯士人的援軍出現在地平線上。
許多時候,扭轉戰局和情勢的不是風頭轉向的那一刻。一匹駿馬在受傷后持續奔跑,最後無法支撐的倒下。命運早在他受傷時即已註定。某一個不測,某一個厄運的出現,會成為命途不為人知的轉捩點。
1986年,奧爾巴赫企圖為伯德領銜的凱爾特人隊繼續添磚加瓦。他巧妙的取到了一個榜眼選秀機會,並選到了——我們必須相信他的眼光——一個天才球員,比阿斯。就在中選的幾小時后,這個天才,這個被幻想為未來天王巨星的孩子,這個本應為凱爾特人未來王朝博取榮譽的人物,死於可卡因中毒。
沒有什麼比這種事更打擊一個年近古稀老人的心緒了。
伯德和麥克海爾在90年代初退役,帕里什輾轉各隊,1997年43歲時在新的王朝公牛結束職業生涯。而年過70的奧爾巴赫在比阿斯死後,終於開始像一個老人了。1993年,另一個厄運到來,凱爾特人隊的隊長劉易斯在訓練中猝死。
接著,就是波士頓花園的搬遷,以及凱爾特人隊的淪落——那時,奧爾巴赫已經離開。
「我沒有工作的動力了。」他說。
1997年,80歲的奧爾巴赫參加了NBA50周年活動,NBA50周年50大偉大球員里,有8個是凱爾特人隊的——理所當然是他的弟子。但那遠不是全部。
1961年總決賽,沙曼對上湖人隊的韋斯特。十年後,沙曼成為了湖人隊主教練,並且帶領張伯倫、韋斯特這些凱爾特人隊的手下敗將,打出了69勝的成績,使湖人隊取得搬到洛杉磯以後第一個總冠軍——聽上去有些諷刺,帶領湖人奪冠的居然是一個屢次擊敗他們的人。
1969年總決賽第七場,凱爾特人隊依靠後衛唐·尼爾森的一個中投擊敗湖人,奪下13年內第11個總冠軍。而唐·尼爾森如今已經是NBA史上最偉大的教練之一。和奧爾巴赫一樣,這個老頭激進、昂揚、好勝,永不停布。
1993年與公牛決戰於總決賽的太陽隊主教練韋斯特法爾是凱爾特人隊出身;1995年身為狼隊總經理第5位選中加內特使狼隊騰飛的總經理麥克海爾是凱爾特人隊80年代功勛前鋒;1996-97季帶領黃蜂隊打出隊史最好成績差點當了年度教練的戴夫·考文斯是奧爾巴赫欽點來代替拉塞爾的70年代凱爾特人棟樑;4度問鼎總冠軍的教練KC瓊斯是奧爾巴赫的第一代弟子;拉里·伯德1997-98季首度當主教練便拿下了當年最佳教練頭銜……
奧爾巴赫的影子布滿了聯盟。在他退出NBA這個舞台十多年後,你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從東海岸到西海岸,他的弟子效仿著他,效仿著某些凱爾特人精神。某些頑固的不被歲月改變的東西,在無聲無息的流傳。
直到他離開了那個王座,他帶來的榮耀和聲名依然懸挂在波士頓球迷的上空。波士頓的主場如今比奧爾巴赫當年奪冠要熱鬧得多,但球迷們卻永遠不會滿意——這是自然的,因為奧爾巴赫手制的奇迹已經空前,而且完全可能絕後。他們朝如今的凱爾特人隊,朝皮爾斯、戈麥斯們喊叫著,企圖指正他們的打球方式。他們只有一種審美方式,那就是奧爾巴赫式的風格。那是根植入凱爾特人歷史的,陰魂不散的精神。
凱爾特人這個詞,源起於那些古代生活在民族,如今,高傲、倔強、崇尚綠色的愛爾蘭人、蘇格蘭人,依然在講凱爾特語。名如其隊。奧爾巴赫貫穿了凱爾特人隊的歷史,他將高傲、倔強、執拗,以及硬木一般堅實的力度灌進了每一個凱爾特人的骨髓。從50年代開始,他對籃球的理解就先於所有人:
挑選有求勝慾望的球員;像拼圖和下棋一樣配置隊伍;讓隊伍——不僅在場上,而且在生活中——成為一個牢不可破的整體;防守、速度、技巧和智慧至上;無私。
於是,有整整40年的時間,凱爾特人隊在綠色的波士頓花園跳著節奏鮮明、質樸堅韌而又高貴的集體舞。
長虹經天般優美的投射弧線。寒帶森林一般密集堅硬的防守體系。哲學家般精密的思索。預言家般睿智的判斷。渾然一體彷彿騎陣般迅速又緊密的團隊陣型。等式推論一樣嚴格執行的戰術配合。以及更衣室里那性格各異,卻又嚴絲合縫的十二個人。
歲月流轉,波士頓花園那古舊而典雅的穹頂上,不斷掛起新的冠軍旗幟,那代表著當你抬起頭來,便能看到凱爾特人那比星辰更耀眼的歷史。奧爾巴赫在教練席上,或者在包廂里,或者在技術台旁,或者在更衣室里——四十年前,他常被驅逐出場——然而無論他在哪裡,你都能夠感覺到他的存在。
在漫長的歲月里,籃球戰術變化不斷歷經變化。而奧爾巴赫在幕後看著這顆籃球和它的操控者們的變化。事實已經證明,他的戰術,他的思路並不如大衛·斯特恩宣傳的那些內容華麗與具有視覺效果。在他的一生中,他的戰術和他的要求都不怎麼具有觀賞性——然而,他就是可以不斷的奪取勝利,來作為自己生涯的註腳。
就像一個不斷戳破彩色紙片的木錐。
我們現在都叫他紅衣主教——那是因為他的名字叫做RED。在歐洲歷史上,有過許多紅衣主教。但中國人最為熟悉的,永遠是17世紀的法國紅衣主教阿爾芒·讓·杜普萊西·德·黎塞留。這個出現在大仲馬《三劍客》里的法國首相,控制法國近三十年的梟雄,無疑是一個令人愛不上又恨不起來的複雜人物。奧爾巴赫——這個大權獨攬、鐵腕治軍的獨裁者,這個動輒暴跳如雷,讓聯盟所有人畏若蛇蠍的小個子老頭。大多數時候,他就是反派角色。
有許多故事暗示了這個人的可怕。拉塞爾,凱爾特人的支柱,一個極其好勝又容易緊張的大個子,傳聞他每場比賽前都要因為胃痙攣而嘔吐。而在某一次他泰然自若的站在更衣室里,顯示出他毫無嘔吐之意時,紅衣主教朝他怒吼:「去吐!」
凱爾特人隊員霍威爾講過另一個故事。當某場比賽他連續投失球后,主教大人叫了個暫停,然後告訴他,忘記那些投丟的球,不要再去挂念它們。「但你記住,」主教大人嚴肅的說,「如果你繼續投丟,你就得回到板凳上來,坐在我身邊。」然後,霍威爾開始連投連中。
他也曾經在波士頓花園的地板上做過手腳,讓對方隊員運球失誤;他也曾經調整更衣室的空調,讓湖人隊集體苦不堪言;他對裁判進行恐嚇、辱罵、抗議,並且在情勢緊張時親自上陣,不管自己是四十壯年還是年過花甲,不管自己是菜鳥教練還是功成名就,不管自己只有175公分高而對面是多可怕的一條巨漢,他總是不憚和對方吵、打、罵、扯。即使是打架,他也從來不會認輸。范甘迪似的勸駕?在他的字典里沒這回事。
猶太人的精明,俄羅斯移民式的衝動,1943年入伍1946年退伍的軍旅生涯——如果他去了二戰戰場,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來——這一切熔鑄了紅衣主教的靈魂。一個不擇手段的實利主義者,一個老年*河蟹*,一個曹操,一個劉邦,一個你無法形容的怪傢伙。
紅衣主教不害怕甚至熱愛被人們仇恨和畏懼。他悠然自得的在球館里點燃他那著名的勝利雪茄,甚至把這也作為心理戰的一種方式。他無時不刻不在思考著戰鬥和爭勝,無論用哪種方式。他不教導什麼是善良,什麼是優雅,他只是站在黑暗中間並伸出手,使黑暗繼續向周圍延伸。他擁有強悍、邪惡的力量,這一切來自於他的戰鬥精神,他的好勝心,他的精於計算和狡猾。
現在我們也許可以找到一個模版了。在NBA漫長的60年歷史中,他使凱爾特人隊保持了40年輝煌,奪下了16個總冠軍和無數光輝頭銜。他將一種樸素、堅韌、高貴而又頑固的精神發揚光大,而他自己一生都是一個梟雄。他就像馬龍·白蘭度扮演的教父。那個在黑暗之中聆聽著要求,用自己的能力來左右大局的人。在他老去之前,他不負責給出絢麗的樣本——他不像馬拉維奇、J博士、喬丹那樣風格絢麗。恰恰相反,他是優雅風格的扼殺者,他殘忍無情的吞噬一切。紅衣主教一生所在做的便是將溫柔、爛漫、華麗、奔放的一切扼殺,然後將自己那堅韌、簡約、精密的風格,加諸於一切榮譽之上。在紅衣主教的歷史里,世界是黑暗的。而我們無時不刻的必須與之做鬥爭。
直到2006年的春天,當大屏幕電視、全世界轉播、爆米花、吉祥物和拉拉隊充斥NBA賽場的時候,凱爾特人隊依然保持著一項古老而又莊嚴的傳統——他們沒有跳大腿舞的女郎組成的拉拉隊。因為,紅衣主教說,「想要拉拉隊女郎?那就先從我的屍體上邁過去!」
凱爾特人隊凋零的90年代,公牛隊、NIKE和ADIDAS的球鞋、可口可樂、喬丹飛翔的影子、NBA華麗的剪輯、街舞海報、黑人說唱樂:這一切流行於整個世界。而NBA已經不復往昔的灰暗與沉肅,這個聯盟越來越像一個大的娛樂機構。球館彷彿夢劇場,你買票,進場,然後你極盡聲色之娛。
而那時,紅衣主教在16面冠軍旗幟下,看著那些技術不成熟的孩子們玩弄花式動作,上演飛天扣籃。
這也許是這個老頭最後的頑固。凱爾特人式的、猶太人式的、俄羅斯式的頑固,對籃球這項運動的虔誠,對簡約、精密和樸素的一貫愛好。曾經冒天下之大不韙引進全黑人首發的紅衣主教,逆時代潮流的拒絕拉拉隊女郎。
然後,2006年10月,他去世了。庫西說,「表面粗暴,其實他內心溫柔得像只貓。」這個一生都像老虎一樣咆哮的老傢伙下葬在華盛頓,他開始教練生涯的地方。他沒入了黑暗,在他89歲的時候。然後,2006年11月2日,凱爾特人隊的主場第一次出現了美女拉拉隊員。凱爾特人隊全場落後,最後敗北給了黃蜂。
當你觀看凱爾特人隊的球衣時,你會產生一種迷離的幻覺。那綠色的球服之外,似乎有一個靈魂在飄蕩。16面冠軍旗幟,以及這個他征服得都已發膩的世界。你難以相信他已經離開了,你難以相信,歷史的某一頁悄然翻了過去,而這個老人的履歷表,劃上了一個句號。
這個NBA史上最為可怕的教父,爭議最大的公敵,如今已經安然離去。他掐滅了雪茄煙,在波士頓花園那黑暗的地板上踏著步。曾經的爭戰之聲在某些時刻響起,而16面冠軍旗幟是過去歲月的縮影,正在風裡簌簌做聲。在花園之外是另一個歌舞昇平的世界,是已經被他征服過的,對他又恨又愛的世界。而他終於停止了戰鬥,停止了和他的對手們、和他的心臟病、和他衰邁的身體那曠日持久、長達89年的戰鬥。他回到了本屬於他的黑暗,而且在人們的記憶中,永遠的成為了黑暗中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