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一十六.叫你「惠」好不好？

麗塔笑眯眯地回應道：「我可不是不請自來哦？這次有提前跟真白還有小埋打招呼耶～」

小埋得意洋洋地抬起腦袋，隨後彷彿是感覺這樣不太淑女一般，又矜持地點了點頭。

姜煜佯裝沒有看見自家妹妹這自相矛盾的行為一般，往旁邊走了幾步，來到冰箱面前，一邊將今天算是白買了的菜蔬放進去，一邊語氣輕鬆地說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吧？不過算了，怎樣都好。總之，歡迎你又一次來到日本，這次打算在這邊待多久？床鋪之後我會幫你準備好的。」

麗塔眨了眨眼睛，有些錯愕地看了看姜煜，抿著唇說道：「煜君你的反應……跟我想象的有點不一樣啊？不過正如你說的，這一點怎樣都好。這次的話，我是打算待好幾年哦～」

姜煜放好東西，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大學那邊聯繫好了？租屋呢？還是說打算住學生宿舍？我這裡倒是也能讓你先住著，不過之後多少會有點不方便吧。」

畢竟這裡只是一間2LDK級別的普通公寓，住三個人勉強，四個人已經能夠算是擁擠了。特別是所有住客都打算長期居住在這裡的話。

因為姜煜對於自己的大學生涯已經有所打算，所以並不准備住學生宿舍。至於到時候是繼續住在這裡，還是說換一個地段的房屋租賃，他打算先跟父親姜河商量一下。

雖然那幾個遊戲的分紅加上《春物》的稿費，他自己也有一筆不小的存款，不過他心中已然為這筆存款規劃好了去處，並不打算花費在房租上。

聞言，麗塔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道：「住處的話我已經找好了……不如說拜託椎名伯伯已經在這邊找好了，所以煜君你不用擔心我無家可歸哦？當然，這段時間還是先叨擾了～畢竟空運的行李還沒有到。」

姜煜點了點頭，但關上冰箱門的瞬間，動作慢了一拍，似乎聯想到了什麼，隨後他若無其事般說道：「那真白……？」

麗塔正色道：「接下來四年，真白會跟我住在一起。」

姜煜沉默片刻后說道：「這樣，也好。」

麗塔將姜煜的反應盡收眼底，讓人能夠聯想到大海的天藍色的眸子中，閃過了一絲愉快的情緒，她笑吟吟地說道：「怎麼啦？感到寂寞了？」

彷彿是對於他接下來的反應感到異常好奇一般，

不止是麗塔，就連一旁的小埋和真白，都把視線集中到了他的臉上。

面對三道灼灼的視線，姜煜卻是面色坦然地點了點頭：「多少會有一點吧？畢竟是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快兩年的家人啊。」

「家人……」

真白默默低下腦袋，似囈語般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其餘兩人散發出來的氛圍，也一瞬間變得有些沉重。

「說起來，今天的晚飯是麗塔準備的？」

姜煜仿若無事般挑起了另外的話題。

麗塔回過神來，笑著點了點頭：「啊，是哦～準備的是大家能夠其樂融融一起吃並且我也很喜歡的料理。」

姜煜看了看餐桌上的電磁爐，以及端坐於其上的正蓋著蓋子的不鏽鋼鍋，有些意外地說道：「麗塔你喜歡這個啊……不過最正宗的火鍋要到華夏川蜀一帶才能吃到吧。」

「……煜君你還真會勾起人的好奇心耶？」

「哈哈……記得到時候點微辣。啊，對了，先把地上收拾一下吧。」

小埋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火鍋，下意識地答道：「好……好想吃飯。」

「先收拾啊不然以後家務你全部負責？」

「我才不要！我馬上就收拾！」

一番打鬧……咳，我是說收拾后，眾人終於得以坐在桌前，雙手合十，異口同聲，相視而笑。

……

3月9日。

和煦的陽光穿透雲層，為這座城市披上淡薄的紗衣。帶著春日特有的微微寒意的清風，馬不停蹄地從遠方趕來，又於倏忽之間，奔遠方而去。

學校里那幾顆老櫻早已綻放新芽，粉與白兩色層層疊疊地交錯在一起，間或飄落一兩瓣粉紅嫩白，飛入窗欞，飛入書冊，飛入發梢，飛入衣領。

體育館內的畢業典禮還在繼續，提前溜出來的姜煜，手裡拿著細長的桶子，信步走過空蕩蕩的中庭，來到教學樓的入口，換上室內鞋，再循著樓梯盤旋而上。

依次走過一、二年級的教室，終於是來到了三年級的教室。姜煜透過門上的玻璃，看了一眼室內的景況——原本被堆砌在桌上的書本少了許多，甚至有一兩張桌子變得空空蕩蕩。教室前邊的黑板上，寫著「恭喜畢業」幾個工整大字，在邊上還畫了幾道彩虹，以及在其上俏皮騰躍著的星星。

黑板旁邊的日曆剩下最後一張在空氣中凝固著，上面的日期，甚至不是3月9日。

姜煜收回視線，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傷之情。

該有的情緒他早已宣洩過了，如今再經歷一次，也不過是稍有感懷罷了。

他走過自己的教室，又走過倫也和英梨梨的教室，最後走過了連接著兩幢教學樓的走廊，來到從去年起便常去的視聽教室面前。

他想拉開門，卻突然發現自己沒有鑰匙。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噗噗笑出了聲。

因為，在擅自使用這裡的兩年、擅自將這裡當作社團活動室的兩年裡，他們一群人，不僅沒有得到學校方面的人認可，甚至最後還將作為知情人的學生會長也拐到了自家社團里來。

想到這裡，他就不禁有種開懷大笑的衝動，有種……原來自己也多少做過一點充滿青春意味的壞事的感覺。

止住笑意，看了一眼放在前門不遠處，被擦得乾乾淨淨的白板，姜煜想著其上曾有過的線條，由衷地覺察到了時間的流動，自己的確在這裡切實地度過了兩年的時間。

起步，駐足，再回首。

好似要將所有過往光陰，連同又一次經歷的高中時代的悲歡喜樂，都一同納入眼眸。

他微微皺眉，接著又撫平眉頭，步履輕鬆。

他眸光燦燦，眼中似有江河奔涌。

……

畢業典禮結束后，姜煜隨波逐流地拍攝了合照，最後婉拒了班級上的聚餐提議，夥同社團全員，加上麗塔、真白、詩羽和英梨梨四人，來到提前包場的杏子小姐的咖啡館，肆意鬧騰了一番。

他們談天說地，從學校生活到社團活動，最後又到最近網路上關於「FSN」、關於「寰域編年紀」的評價，還商量了如果要進行全形色配音的話，該找哪些聲優。

嬉笑過後，一群人玩起了雙六，類似於沒有買地收租這類操作的大富翁，獲勝條件是走到終點。

獲勝條件的單一，也就造成了棋盤上充滿了各種惡意的陷阱。諸如「倒退幾格」、「停止活動幾回合」、「擲出多少點才能前進」一類的陷阱數見不鮮。除此之外，還有現實環節的大冒險和真心話。

這拉長了整個遊戲時長的同時，也讓整局遊戲都充滿了歡樂。發生了許多或主動或被動的，讓除了當事人之外，都喜聞樂見的趣事。

興至酣處，姜煜被攛掇上去唱歌，他也就半推半就地真的上去唱了歌。

從「Butter-fly」到「Kanon」，從「Onemoretime，Onemorechance」到「浮生未歇」，從「我們」到跟小埋一起合唱的「金曜日的早安」，甚至最後彈了「μ』s」的「愛上你萬歲！」和「如今的我們」，唱了從去年開始逐漸流行起來的「HTT」的「奇迹」，唱了去年也曾唱過的，「3月9日」。

唱到這最後一首歌時，台下的詩羽不由自主地悄悄濕了眼眶，然後強撐著不讓淚水落下，只是那緊抿的嘴唇、通紅的眼睛，還是急促起伏著的胸膛，都在說明她的內心一點也不平靜。

其餘人也是表現各異。有驚訝得不行的，也有主動炒熱氣氛歡呼；有雙眼泛淚無比感動的，也有表情平靜筆走龍蛇的；有若有所思似有所得的，也有眼眸放光一臉驕傲的。

在一眾人群中，台上演唱的姜煜，卻是不知為何的，視線忽然跟一位安靜的少女撞到了一處。

她有著烏黑亮麗的長發，有著普通的還算可愛但變換了一個髮型后就顯得特別精緻美麗的臉蛋，有著明亮溫和的雙眸……與此同時，她的身邊也有著一根細細長長的桶子。

她自從「Butter-fly」開始，就以一種格外溫柔的視線，看著台上演奏的姜煜。那彷彿同時具備著溫軟的柔和以及銳利的穿透兩種矛盾性質的視線，彷彿一瞬間順著光陰長河逆流而上，看到了頭一次來到這個咖啡廳，那個略顯拘謹但還算冷靜的少年，也看到了那個坐在後台研磨著咖啡，聽著前面傳進來的，似有若無的歌聲的少女。

那似乎是一切故事的起點，是她至今仍未吐露的，也是他至今仍未察覺的，開端之前的開端，交際之前的交際。

然後，河水湍涌，季節輪轉，輕飄飄在雲端的感情逐漸落到地下，生根發芽。

灌溉著這株植株的養料有很多。

那是他端坐台上且彈且唱，是她低頭攏發眉眼溫軟。

那是他滔滔不絕意氣風發，是她學習編程虛心求教。

那是他拼盡全力滿足輕笑，是她素手調羹裙擺飄蕩。

那是他千里奔赴含憤一拳，是她從不抱怨默默陪伴。

那是他修學旅行主動邀約，是她一襲月白團扇輕揚。

那是他信誓旦旦言出必踐，是她聲音哽咽淚痕兩行。

太多的喜怒哀樂，太多的悲歡離合，才有了今天這參天大樹。

加藤惠閉眼，瞭然；姜煜頓首，明悟。

畢業，實在是一個太過於適合告別過去的日子了不是嗎？

他如是想到。

……

時間流逝，春日溫暖的斜陽從窗戶照射進來，剪出一片斑駁的光影。

聚會結束，姜煜等人就在咖啡館前分開，需要去車站坐電車的自是去車站坐電車，而只是走路便可以回家的，自然也就走路回家，一如往常。

分別之前，詩羽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抓住落在後邊還沒來得及走出咖啡館的姜煜，小聲而又快速地說了句「我可不會放棄哦～」后，一臉坦然地走了出去。

姜煜有些莫名，又有些恍然地看著那人的背影，感覺這位學姐身上，似乎正散發著跟創作者不太一樣的光芒。

那光芒並不顯得刺眼、讓人無法靠近。恰恰相反，那是讓人想要去親近，想要去呵護的光芒。

回家的路上，暫時同路的幾人也紛紛掉隊，最後只剩下來姜煜、小埋、真白、麗塔、加藤惠幾人還在同一條路上。

在分別的路口駐足，姜煜想了想，在其餘幾人有些好奇，也有些揶揄的視線中，做出了讓麗塔帶小埋真白兩人回去，而自己把加藤惠送到家門口的決定。

而理由嘛，當然是天色已晚。

不過難道另一邊就不是女孩子了嗎？還是說三個人會比較不容易讓人下手？又或者說相當信任麗塔口中所說的那不知真實與否的女子防身術？

不管那三人心中如何腹誹，姜煜跟著加藤惠拐進了一條小路，走到盡頭，再通過一個上坡，就是加藤家。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幅度頗緩的坡道上，最後一點暗淡的斜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后一個影子忽的駐足，停在落日餘暉中，停在斑駁光影里。

「加藤。」

他不摻雜絲毫猶豫的輕喚少女的姓名。

「嗯？」

前一個影子聞聲停下，轉過身來，用鼻音發出了疑問。

「我喜歡你。」

他用清晰無比的聲線，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知道。」

她語氣平靜，但眉宇間似乎有少許弧度上揚。

「甚於昨日，匱於明夕。」

他看著眼前那張宜嗔宜喜的臉，笑了起來，補全了未完的告白。

「嗯。」

她點了點頭，又一次用鼻音答道。

然後加藤惠轉身朝前走，步履輕快。

姜煜愣了一瞬，彷彿明白了什麼似的，快走幾步追了上去，手心冒汗，心頭微緊，試探性握住了少女的手。

加藤惠溫順的、任由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段路，在即將越過坡頂之前，姜煜收起了臉上不由自主浮現出的傻笑，輕咳兩聲提議說道：「那個……之後叫你『惠』好不好？」

惠用空出來的一隻手捋了捋耳後的飄揚的髮絲，柔軟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極清極淺的笑意，主動往另一隻手上用了點力。

「可以哦，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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