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丐幫中人
魏清悠悠醒轉,睜眼只見自己置身於一間舊屋之中,房梁牆角布滿蛛網,時辰好像已是拂曉,絲絲微光從房頂的破瓦縫間透了出來,他滿心疑惑的慢慢轉過頭,卻見那名為曹路的小乞丐正坐在旁邊笑眯眯的瞧著自己。
魏清一怔,隨即坐起上半身伸手抓住曹路衣領大喝道:「快把信還我,否則我就是死了變鬼也纏定你了」。曹路揮手撥開魏清,然後輕輕一推把他推到,一副戲謔的口吻說到:「我又不是你鄰家的小娘子,你好死不死要纏著我幹嘛,且放寬心,待會你見過我師父,問你幾句話后,信自然會還你」。
曹路說過,又從身邊一口架燒著的鐵瓮中舀出一碗濃濃的白粥,用個破口的瓷碗盛著遞給魏清。魏清看他樣子殊無惡意,再加上多日來沒有好好吃東西,聞著飄來的米香氣實在抵不住肚餓,當即接過碗就唏哩呼嚕的吞咽起來,他吃得太急,一下噎住,又乾嘔了起來。
曹路伸手幫他撫著後背順氣,調笑道:「吃那麼急幹嘛,我在粥里下了毒的,你莫非嫌自己命不好,要緊趕著吃死了,好去見閻王爺重新投胎不成」。兩人雖然之前打鬥一場,但魏清不知為何總覺得這曹路不似壞人,心中反而隱隱起了些親近之意,防備之心也放鬆不少,他緩過氣后,邊低頭吃粥邊嘟囔道:「我倒不擔心你下毒,我打你不過,你若想殺我卻不用這般大費周章」,
曹路哈哈大笑出聲來,摘下青竹竿上掛著的葫蘆取下塞子大喝一口道:「看來我先前沒把你打傻,反給你的腦袋打開竅了,你這人脾氣倒合我胃口,不如以後就跟著我混罷」。魏清不搭他話,只顧狼吞虎咽,片刻之間就把一大碗白粥風捲殘雲般吃了個精光,又要起身去瓮中再盛一碗來吃。
曹路拉住魏清道:「吃一碗就夠啦,你之前餓得狠了,突然吃太多可是真會死人的,再說也得給我留點不是」,說罷把手中葫蘆遞給魏清,卻從他手中接過碗,也不洗就舀了粥慢慢吃起來。魏清心道:「我以前在家一口氣吃三碗飯也沒事,可沒聽說過飯吃多了會死人的」。不過聽曹路既然這樣說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去舀粥,當下也不吱聲,拿起曹路的葫蘆喝了一大口。
誰知葫蘆中的水剛進嘴,一股熱辣辣的嗆鼻氣息頓時從喉嚨直燒到肚子裡面去,魏清不由得猛咳起來,原來不想曹路小小年紀,葫蘆之中裝的不是清水竟是烈酒。曹路見他狼狽,笑得連吃進去的粥都噴了出來,馬上又覺得可惜,連忙用手捂住嘴巴,又把嘴角臉上噴出來的米粒撿起來喂回嘴裡。
「你才多大年紀竟然就開始喝酒啦」,魏清記得他爹以前數次叮囑,說是要等長大了才能喝酒。曹路滿不在乎的用鼻子哼一聲道:「誰說年紀小就不能喝酒,我從六歲那年第一次喝酒,現在已是十年的酒齡了,再說舵中人人都喝酒,要當英雄好漢哪有不喝酒的道理」。「誰說我不能喝酒了,我剛才只是喝得急嗆了一口而已」,魏清聽他說得豪邁,心下將信將疑,在曹路面前又不願被看輕,故意裝作滿臉無所謂的老成之態,張嘴又灌了一口酒。魏清這一口酒雖然喝得不多,但他畢竟初次飲酒,又被辣得咧起嘴直喘氣,惹得曹路又是一陣大笑。
兩人都是少年心性的年紀,又正所謂不打不相識,你一言我一句的敘過了姓名年歲之後,談得熱絡起來彷彿彼此間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一樣,直到門外有人叫喚曹路,他出去和來人嘀咕了幾句后,回屋對魏清說:「清哥兒,你請隨我來,我師父想見你一面,有些話要問你」。
魏清跟在曹路背後,穿過一道門廊走入第二進的院子里,前面正中一間連門都沒有的殘破大房子門口,站著好幾個穿著百結鶉衣的成年乞丐,有的手持鐵棒、有的腰佩大刀,背上都縛著五、六根袋子,他們身材或高或矮、或胖或瘦,但皆是肌肉虯結、眼射寒光之人。
曹路也不在門外等候通傳,徑直領著魏清就走進屋裡,屋裡沒有擺放桌椅,亂堆放著些干稻草,只有中間一張板凳上坐著一個乞丐裝束、年過四旬的中年大漢,只見他膚色黝黑,頜下微須,右臉頰上老大一條刀疤,背負八根口袋,一雙蒲扇般的大手正拿著數張信箋陷入沉思,直到曹路走到面前叫了一聲師父,他才恍然抬起頭來。
曹路向那中年乞丐介紹過魏清姓名,又轉身不無得意的說:「清哥兒,這是我師父,在武林中可是大有名望的,江湖人稱『雁門虎』,你可曾聽過我師父的名號」。中年乞丐擺擺手打斷曹路,自對魏清說到:「魏家小弟,我名叫林虎,乃是丐幫大義分舵的舵主,你若是信得過我,便可將此信來歷細細說與我知曉,待我查訪得你所言屬實,定會將此信當面交於節度使陸大人」。
魏清尚自遲疑當不當說,林虎見他躊躇也不逼問催促,只是慢慢將丐幫的一些日常所為講給他聽。原來這丐幫中人雖然都是乞丐,但卻素以忠義報國和救民扶弱為己任,潞安州向為宋朝北地重鎮,因此丐幫專設大義分舵於此,負責對外刺探消息、暗殺破壞,對內保護要員、剷除姦細等等,和本地駐軍之間多有聯繫配合。當日曹路就是被安排在節度使衙門前暗中監視,不料遇到魏清前來遞送密信,聽得他所言事關重大,方才有了後來之事。
魏清眼見林虎說得誠懇,言談舉止間自有一股威勢,心中已是相信了八成,又念到單憑自己一個來歷不明的平民百姓,終難以見到一州的節度使,他們丐幫既有門路遞交密信,不如將此事交給他們來辦更容易成事。
魏清計較已定也就不再猶豫,從慘遭金兵屠村開始,到目睹廖春華進村伏擊追兵,最後自己一路南下送信,如何又得青衣男子搭救脫險,除了記著廖春華的叮囑,沒有說出他的身份,只說是一名不知道名字的義士之外,原原本本的把整件事情的經過細說了一遍。林虎聽得很仔細,還不時插話詢問其中的一些細節,等魏清全部說完后,又將部分細節反覆問了好幾次,魏清也耐著性子逐一回答。
「魏兄弟,我信你說的都是真話,不過事關重大,我還須核實一二后,才能將密信交予本州節度使」,林虎見魏清答話時神情坦誠毫無狡黠之色,在他的反覆盤問下,前後回答又仍然一致並無差錯,心中已是信了,不過他身為一舵之主辦事總需慎重,喚過曹路低聲耳語一番,安排好舵中人手前去打探核實后,又對魏清道:「魏兄弟且就在這裡住下,到時候還得麻煩你當面向節度使大人稟報,這段日子就由小徒曹路陪著你吧」。
魏清心想你這不擺明了是要扣我為質嘛,不過我既所言非虛倒也不用擔心害怕,反正現在無家可歸,也正好樂得在這裡吃白飯打幾日的秋風。曹路在舵中沒有年齡相當的玩伴,見魏清應承留下來,顯得非常高興,連忙興高采烈地拉著他去安排住處。
魏清此後整日里便和曹路一起滿城走街串巷的嬉戲玩鬧,兩人相處極是投緣,曹路和舵中其他人比武賭博,他雖不下場卻也在旁邊吶喊助威,再加上他熟悉打獵,不時和曹路出城去獵些野兔山雞之類的野獸野禽來請眾乞丐大快朵頤,大家倒也都很喜歡這個新來的小朋友,在曹路的攛掇下,他就連喝酒也學會了,只是酒量不及曹路那般大而已。
一晃二十餘日,林虎又讓曹路將魏清帶去見面,不過這次不止林虎在場,他旁邊還站著個面容白皙、身材微微發福的中年人,那人中等身材,身穿紫色錦緞長袍,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看上去像是個一團和氣的鄉紳員外,只是如果細看卻會發現他長袍不顯眼處打著幾個小小的補丁。魏清正要施禮,林虎卻直接指著那員外開口說到:「這位是我大義分舵副舵主程彬師傅,今日叫魏兄弟前來是為告訴你,經我多方查訪,你攜來的信應是真的,我與程舵主已經商議妥了,明日便和你一道面見本州節度使陸登大人,述說此事經過」。
魏清點頭稱諾,念到自己一路艱辛終於大功告成,心中不由甚慰,那副舵主程彬滿臉笑容的直誇他少年英雄,日後必有一番大作為,言語中極為讚許,直說得魏清滿臉通紅不好意思,連口謙辭。幾人又閑談了一會兒,程彬便起身告辭,林虎也不相送,只叫曹路代他送客,魏清也跟在曹路身後一起送出門去。
程彬出門后又寒暄幾句才告辭而去,魏清正要轉身進屋,耳畔忽然傳來一個清脆嬌嫩的聲音:「曹路哥哥,多日不曾相見,茜兒可是想念你得緊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