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血染的草原（四）
遠處煙塵大起，蹄聲如雷霆，大地顫動不已，正在鏖戰的兩軍不由得放慢手腳，仰首向北面望去。
時間不長，蒙古軍發出震天的歡呼聲，而明軍則如墮冰窖，來者舉著契克圖的狼旗。
是蒙古人的援軍。
實際上，能看到狼旗的人並不多，但恐慌和驚喜這種極端情緒傳染起來非常迅速，幾乎立刻改變了戰場局勢。
兩軍已經廝殺了半日，蒙古軍佔了突襲之利，先消滅了明軍的騎兵，然後圍攻車陣，已經攻入內圈，但明軍並不慌亂，在吳升的指揮下，將金剛車橫亘，成為掩體，躲在後面用弓箭、火槍、長槍襲殺蒙古人。
這套戰術最開始很成功，放慢了速度的蒙古軍紛紛落馬，明軍士氣開始回升。
但是蒙古人不是傻子，他們很快發現了這種車陣的弱點。
第一，武剛車靠轅馬拉動，所以蒙古人開始大量射殺武剛車的轅馬，讓武剛車無法移動，就無法形成合力。
第二，明軍中以火槍兵居多，但火槍裝填速度慢，不適合近戰，所以蒙古弓箭手紛紛下馬，拉弓射箭，配合騎兵作戰。
第三，明軍輜重太多，核心區域有許多文官、工匠以及貴人，所以熱爾奔命令弓箭手對核心區域使用仰射戰術，讓核心區域一片大亂，極大的干擾了吳升的指揮。
當然，蒙古人這套戰術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們的傷亡並不少，但他們在步步逼近。
在煙塵大起的時候，吳升正站在指揮台上指揮，他用望遠鏡看了一下遠處的旗幟，心中也是「咯噔」一下——蒙古人怎麼還會有援兵？
但事態緊急，不容多慮，吳升立刻下令，放棄外圍，朝核心區域靠攏，同時命令核心區域的火炮進行掩護——這很可能誤傷自己人，但現在已經顧不得了。
見此形勢，蒙古軍士氣大振，紛紛縱馬深入。
但一片歡呼聲中，蒙古軍的統帥契克圖卻並無歡顏，他站在馬上，一直盯著越來越近的狼旗——那是狼山右衛，身著明軍服飾，卻挑著狼旗。
......
「止步！」
薩基爾抬起手，攔住了狼山右衛。
「怎麼了？薩基爾賢侄？」
狼山右衛指揮使拜熱抬手止住部下妄動，滿臉笑容的上前拱手道：「難道不認識你拜熱叔叔了嗎？」
薩基爾是契克圖的女婿，當然認識拜熱是契克圖的結義安達，昔日契克圖面臨瓦剌和蒙古兩面壓迫時，就是因為拜熱的關係，契克圖才勉強維持一個半獨立的局面，沒有被瓦剌或者蒙古一口吞掉——當時拜熱經常來往契克圖的部落，與薩基爾很是熟悉。
只不過拜熱跟隨額色庫東征后，卻杳無消息，等契克圖秘密東來時，卻發現昔日的安達竟然是狼山右衛指揮使。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契克圖並沒有預先聯繫拜熱，只在起事的那個雨夜派使者通知對方，據使者回報，當時拜「呆若木雞，不知所措」，但拜熱吃驚之餘，卻沒有答應反正，而是要看看風向，他答應契克圖的使者，只要契克圖能夠拿下和林城，拜熱就降服，從此跟著契克圖南征北戰，永不背叛。
契克圖思索再三，最後決定給拜熱一個面子，他知道拜熱長於謀划，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拜熱手下只有五千人，且漢人、蒙古人、瓦剌人、朝鮮人、倭人混雜，沒有太強的戰鬥力，拜熱的控制力也有限，對自己麾下的四萬大軍而言，拜熱的實力，實在不值一提。
只不過在這個即將勝利的時刻，拜熱卻突然出現，契克圖心中不由得浮出疑慮，當然他並沒有擔心拜熱投向明軍，因為經過他的偵查，方圓百里之內，並沒有明軍出沒，他唯一擔心的是拜熱會不會趁機分一杯羹，壯大實力，進而與自己分庭抗辭——自己屬下，瓦剌部眾為數不在少數。
所以他派了薩基爾上前攔住拜熱，阻止其前進。
......
「拜熱叔叔，父汗派小侄前來迎候，請拜熱叔叔移步！」
「嗯？」
拜熱眯了眯眼睛，遠遠的眺望了一眼山坡上的契克圖，又望了一下更遠處鏖戰的兩軍，皺了皺眉，道：「看來，你父汗是不相信我拜熱了！那我就不湊這熱鬧了，賢侄，回稟我那個安達，就說拜熱不敢高攀，回營等著他老人家大駕光臨吧！」
「走了！」
說話間，拜熱擺了擺手，其麾下部眾愣了一下，卻沒有人說什麼，紛紛跳轉馬頭，準備離去。
「別！別呀！拜熱叔叔，您別誤會啊！」
薩基爾大急，他沒想到拜熱反應這麼大，連忙打馬追上去，攔住拜熱，背對拜熱的屬下，雙手抱拳道：「拜熱叔叔，您千萬別誤會，父汗是誠心誠意請您前往的！」
「是嗎？」
拜熱仔細看了一眼薩基爾，臉上浮出一絲奇怪的笑容：「好吧，我答應你！」
薩基爾大喜，剛要說話，卻聽著本陣有人大喊：「駙馬小心！」
小心？小心什麼？
薩基爾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后心一涼，一截刀尖透胸而出，薩基爾愕然，下意識的想要回頭，但背後的人卻猛地一拔刀，薩基爾立刻感覺渾身無力，在馬上晃了晃，嘴裡流出鮮血，然後往旁邊一歪，「撲通」一聲，摔落馬下。
薩基爾的屬下都驚呆了，即使發現異常，搶先提醒的色歹也沒有例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這不應該是一次和睦友好的協商交流嗎？
契克圖的狼旗落下，大明的龍旗升起！
「殺！」
瞿陶一馬當先，萬軍緊隨其後，如洪流一般殺向薩基爾的殘軍，殺向山坡的契克圖，殺向熱爾奔、忽查兒......
契克圖驟然變色，手裡的馬鞭墜地，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會這樣？
「大汗！快走！」
「大汗！我們走！」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往哪裡走？我還有地方去嗎？」
契克圖已經魂不守舍，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獃獃的重複著這兩句話。
「啪！」
一員鬚髮皆白的老將狠狠的給了契克圖一巴掌：「契克圖，振作起來，不到最後關頭，大丈夫豈能輕言放棄，成吉思汗也不是天生王者，你忘了合蘭真沙陀之戰嗎？」
「啊！」
契克圖捂住了臉，看到自己的叔叔帖連格鬚髮賁張，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不由得羞愧萬分，連忙晃了晃腦袋，拱手道：「對不起，叔叔，契克圖知道了！」
契克圖不愧為草原上少有的雄傑，他很快反應過來，仔細觀看局勢，不由得心如刀絞。
自己中計了。
只可惜知道的太晚了！
北面煙塵漫天，無數騎兵從煙塵中湧出，無數旗幟搖擺，殺聲震天，明軍如排山倒海一般向己方殺過來，已經與自己的怯薛軍交上了手。
怯薛軍雖然英勇無畏，但是明軍借火器爆炸之力，牢牢佔據上風，怯薛軍被殺的節節後退——必須得做決斷了。
南面，正在圍攻明軍的熱爾奔、忽查兒已經開始收縮兵力，向自己靠攏，只可惜對於撤退的蒙古軍來說，苦難才剛剛開始，距離變遠，明軍的火槍火炮開始發揮作用，蒙古軍紛紛落馬。
見此情景，明軍的騎兵也開始集結，準備衝鋒，只不過其人數太少，暫時威脅不大。
西面，是克魯倫河。
東面，是明軍來路。
契克圖額頭冒汗，幾乎能聽見自己「砰砰砰」的心跳，他知道屬下焦灼的目光正盯著自己，他知道蒙古的興亡就在自己嘴邊——眼前是蒙古人僅有的力量的——明軍太狠了。
「命令，熱爾奔想西渡河，越過和林，回林木中老營！」
「是！」
「怯薛軍！」
契克圖舉起刀：「隨本汗衝鋒，向東，向東，讓本汗帶你們回家！」
「是！」
「殺！」
「殺！殺！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