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蘭柯一夢
「小師父,勞煩同靜夜師太說一聲,既有貴客,小女子就不去打擾了。待貴客離去后,小女子會再去同師太請教。」蘇錦音抬手攔住了身後的捧月。
捧月一臉不解,小尼姑也面上也有些疑惑之色,她回答蘇錦音道:「施主此時不去,之後師太未必有時間能見施主。」
「多謝小師父的提醒,但我意已決。」說完之後,蘇錦音竟是領著捧月真的折回去了。
路上,捧月很是擔憂,她勸蘇錦音道:「小姐,男女大防並未嚴格如斯,您何須放棄這個見靜夜師太的好機會?」
蘇錦音並沒有回答捧月的問題。
捧月左思右想,仍覺得錯過這個機會很是遺憾,就主動請纓道:「小姐,不如奴婢去打聽打聽,看三皇子陪著蘭安郡主去而復返,是否會改變靜夜師太的心意?」
「或者,蘭安郡主先前破壞了小姐的拜師,奴婢想想辦法,也破壞……」捧月的提議尚未說完,就被蘇錦音厲聲打斷了。
「捧月住嘴!」
這是蘇錦音重生以來,對捧月從未有過的嚴厲語氣。
她疾步領捧月回房,閉門閉窗后,又敲打對方道:「捧月,你一心為我,故而我對你也甚是松泛。但這個世上,能動你的人,遠不止我一個。這樣的想法,你切莫再要有。」
捧月也是慌了。她立刻跪倒在蘇錦音的面前,誠摯剖白道:「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是糊塗了才說出這樣的話。蘭安郡主這樣的貴人,奴婢絕不該得罪她的。奴婢之前就錯過一次了,這次又險要犯錯。奴婢真是千不該萬不該。」
「捧月,我不讓你說這樣的話,並不僅僅是因為蘭安郡主。」說完這一句,蘇錦音整個人都似乎力盡了一般。
她握住自己的衣襟,重生前的記憶洶湧而來。險被侮辱,掌摑污衊,落胎踐踏。
對蘇芙瑟,她是下定了決心對方進一尺,定是要還一丈的。而另一個仇人秦子言,蘇錦音不是不恨。但身份懸殊,皇權厚重,她要如何才能回討這筆血債?
敲門聲響起,蘇錦音的神思被拉回來。捧月打開門,外面是一個讓蘇錦音意想不到的人。
「靜夜師太。」蘇錦音親自提壺倒茶。
靜夜師太搖頭拒絕後,將手中的琴放平到長案几上,她問道:「這琴,蘇施主覺得如何?」
蘇錦音見琴身用的並非普通杉木,心中立刻就猜到了此琴的來源。但她猜想,靜夜師太要問的並不是琴本身。
蘇錦音思忖后答道:「小女子以為,琴固然能影響琴音,但撫琴人才是琴音的關鍵。所以,這琴,如今自是上好的琴。」
「此琴若予你呢?」靜夜師太徑直將那百年桐木琴推到了蘇錦音的面前。
站在旁側的捧月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滿是驚喜。靜夜師太這是要收她家小姐為徒弟了嗎?
對比捧月的喜不自持,蘇錦音則要淡然許多。她輕輕撥動了一下琴弦,然後徵詢靜夜師太道:「不若師太來聽聽,這琴到底如何?」
靜夜師太閉上雙眼,對蘇錦音的問題不置可否。
蘇錦音凝神靜氣,試了幾個音。
琴材質甚好,其實對音色是絕對有幫助的。
一首危機四伏的曲子彈得更是秋氣肅殺、寒氣逼人。
終了之時,蘇錦音自己的內心都有些不得平靜。彈奏之時,那門窗釘死、烈火焚身的情景揮散不開,她睜眼閉目,都是秦子言的絕情。
「賤人!」
「賤人!」
「賤人!」
蘇錦音撥弦起音,準備再彈一曲,卻被另一個樂聲搶先了一步。
只見面前的靜夜師太不知何時手中有了一根簫,簫聲悠揚,將滿室的蕭索之氣沖淡了許多。
蘇錦音深吸一口氣,應和著靜夜師太的簫聲重新彈奏起來。
清泉庵外,馬車內的蘭安郡主掀簾而出,望向馬上的秦子言。
蘭安郡主與秦子言來送琴,但收琴的靜夜師太卻隻字未提及收徒之事。此時庵內兩個樂聲同時響起,靜夜師太在見何人已經不言而喻了。
蘭安郡主咬唇催促道:「三表哥,既然靜夜師太不想收我為徒,那我們就回去吧。」
秦子言拉住韁繩並未前行,他的目光投向那清泉庵中斑駁的樹影,問道:「這撫琴之人,就是蘇大小姐?」
蘭安郡主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現在這個情況。她憤然地放下簾幕,恨聲答道:「我與三表哥一同在庵外,如何知道庵內的情景。」
「不過爾爾。」秦子言違心答道。他翻身下馬,掀簾而入馬車之中。
俯身到蘭安郡主身前,秦子言提議道:「既然這蘇大小姐屢次礙了表妹的事情,不若表哥替你給她些教訓?」
蘭安郡主又驚又喜,抬頭忍不住問道:「三表哥當真這般討厭蘇大小姐?你不是沒見過她嗎?」
「她礙了表妹的事,我就討厭她。」秦子言坐在馬車中,吩咐侍衛駕車離去。
他心中所想,與口中所說全然不同。
他當然討厭蘇大小姐。儘管那似乎只是一個過於綿長的夢,但夢境里的所有快樂和痛苦都那般清晰。
蘇可立嫡長女芙瑟,十八歲嫁入太子府為秦子言正妃,二十歲隨秦子言登基為皇后。此後的十年裡,她盛寵無衰。秦子言自問對蘇芙瑟情深義重,但萬沒有想到這個毒婦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屢次下毒殺害他的子嗣。
康安十五年,降為答應的蘇芙瑟聯合太子陰謀宮變,拘禁了皇帝秦子言。
康安十六年,秦子言在忠臣幫助下殺逆子、斬毒婦,終於拿回了自己皇位。只可惜,拘禁的那一年,慢性的毒藥已經滲入了骨髓,秦子言於同年冬日駕崩。
再睜眼,皇帝秦子言就變回了三皇子秦子言。讓他慶幸的是,所有的一切都還來得及。他來得及尋到救過自己的靜夜師太,來得及除去亂他朝政的慶王爺,來得及折磨蘇芙瑟這個毒婦賤人。
秦子言親自替蘭安郡主理了理鬢角的碎發,笑著說道:「表妹知道我愛聽琴,肯定會好好同靜夜師太學琴,是嗎?」
「是。」蘭安郡主羞澀地低下頭去。她想到庵子里的那個情敵,又忙抬頭道,「三表哥,那蘇大小姐就不必你出手了,這等螻蟻之輩,我自能對付。」
秦子言溫柔地應了一聲,並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