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情人》三十六(1)
「兒子我要親手交到范之勛手中,請你帶我去見他。」劉雪婷盯著戴墨鏡的男人面無表情地說。
「Darling,你走不走?」Henry問。
「不走!」劉雪婷看了一眼Henry說。
有些男人非常奇怪,他天生就是享樂家,比如Henry,任何時候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承認愛著劉雪婷,但那只是在先愛他自己的情況下再順帶愛一下劉雪婷。一個女人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不,是任何一個他接受的女人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會用他的方式來愛你,用他獨特的魅力來影響你,讓你能深切地感受他愛你,他在乎你,並願意為你做很多事情——當然是很多,而不是任何。你跟他在一起你就會了解他有個性,有個性的男人當然是有選擇性地為你做「很多事情」。Henry可以為劉雪婷做很多事情,甚至超過一般人的能力和想像,但是,請記住,他的付出是全盤附在自己的需要和以不影響自己為主的底線上,就好像一個有著遠大目標的趕路的男人,他趕路時不會拒絕去欣賞路邊的風景或偶爾采采野花,甚至幫同路的人挑副重擔,但所有的一切以不影響他的既定的行程為主。
他表現得有些不舍,但並不難過,當然也不可能很開心;如果這次留下來那就肯定超過了他的底線,他不喜歡別人雜七雜八的事情影響自己的情緒和計劃。如果劉雪婷放棄一切乾淨利落地與他去英國,那自然是好,不說帶一個孩子,就是帶三個孩子五個孩子只要是在他能力範圍之內他都毫無怨言,但是讓他陪著劉雪婷在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消磨和戰鬥,他就覺得很不值得,也為劉雪婷不值。對於他來說,愛情就是愛情,它是簡單的,自私的,快樂的,激情的,給人享受的;而不是折磨,憂鬱,麻煩,以及經年曆月損人不利己的雙人消耗戰。有時候他不幸看到那些為愛情折磨得死去活來的人就好笑,他始終不明白,一個人怎麼可能一輩子只對著一個愛人,一輩子只和一個人睡在一張床上?天下男男女女那麼多,為什麼非要死守著那一個呢?
所以,Henry走了,跟任何時候一樣洒脫和自在。劉雪婷抱著孩子跟著戴墨鏡的男人到停車場,她跟他走向一輛賓士車,范之勛正緩緩地從車上下來,黑色眼鏡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我只想問你一句話,這真是你做的嗎?」劉雪婷問。
「雪婷,原諒我!」范之勛緩緩地說。
「哈哈哈哈……」劉雪婷突然狂笑起來,是那種歇斯底里的笑,是那種讓旁人聽了心驚膽戰的笑,懷裡的孩子嚇得哭了,她的笑聲和著孩子的尖銳的哭聲一浪高過一浪,好像再笑下去的任何一秒笑的人都會因太過激動而斷氣,又似乎在斷氣的那一瞬不得不笑。哭聲和笑聲驚動了停車場的人,驚動了工作人員,驚動了候機廳的人,驚動了全天下的人,世界在她的笑聲里爆炸個粉碎,所有人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和她的孩子。終於,也許是幾個世紀,也許只有幾分鐘,劉雪婷止住了笑,說:「想要孩子嗎?再加五十萬。」
「雪婷,一百萬已經……」
「不許討價還價,不然要兩百萬。」劉雪婷笑中帶淚嫵媚無比而又冰冷地說。
「好,我給你!」范之勛說。
上帝,請將您曾大方給予我的一切統統拿去吧
把我的自信,驕傲,美麗和得意
還有我的悲傷,思念,憂愁和痛苦
把我的手臂,肋骨,皮膚,眼睛
還有歌聲,笑聲,哭泣聲,和嘆息聲
統統拿去吧
我已厭倦我自己
像大海厭倦了浪花
像雄鷹厭倦了飛翔
像藍天厭倦了白雲
像大地厭倦了花草樹木
像母親厭倦了自己的孩子
如若不然
就在此一刻把我毀滅
從**到靈魂
讓我在這冰冷的世界消失吧
六月,深圳已是酷暑之天,許多人一有機會不是跑到小梅沙大梅沙就是跑到西涌,人們站在空調房間里對著窗外在酷暑下奔波的臭汗淋淋的人和白花花的太陽嘆道:「太陽真TMD大啊!」心裡暗自慶幸現在不必出門受那份罪。或是有些準備出門的人站在門口望著和匆忙的行人混為一體的陽光愁眉苦臉地說:「怎麼辦啊這麼熱?」更多的人除非必要否則懶得出門或是出辦公室,幾大著名紅燈區的小姐們露著長短不一各種膚色的大腿在每個可能的角落或街邊晃來晃去,這種天氣刺激人的**,來得快去得也快;許多人發現,一經過某些小餐館,就會聞到一股惡臭,那是不愛清潔的廚師將污穢的殘湯剩菜亂放亂扔的結果;剛上公車的人不得不常常捏住鼻子,裡面的氣味實在是可以讓人跳樓,總得要過上好幾分鐘才敢換換呼吸;女人們臉上的彩妝常常變成了調色板上的顏料——如果真是調色板上的顏料還好,偏偏是在臉上,簡直讓人慘不忍睹;男人也好不到哪兒去,除了少數天生乾淨的,不是毛孔粗大就是滿臉冒油,有人還時不時地冒出幾顆粉刺;只有那些在工地做事的農民工,他們拿著各種工具在高溫下不停地忙碌,像在自家的田地里毫無怨言地勞動著,滿身滿臉的汗,盤算著收工的時間和這個月的薪水,想著自己的女人或孩子,偶爾見到工地經過的一兩個漂亮女人便成群結隊地打個口哨也感到樂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