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年

第一章 十年

江州的春季總是雨霧重重,很難憑著肉眼去看天氣變化來分辨是什麼時間,更難以判斷是什麼季節;

沒有春暖花開,也沒有艷陽高照,甚至都沒有綿綿春雨,整座城市被深鎖於在這濃霧之中,感覺寒冷異常,跟本就是寒冬臘月,可這確確實實的是春季正當;

被鎖於濃霧之中的江州西城拘留所,看上去若隱若現,變幻莫測,如果換作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的人來看,還挺有那麼些個意思的;不過呢,如今這世道,也沒有誰會在這時候跟這兒瞎逛,所以這周圍一個人都沒有,自然也不會有人注意到那拘留所的角門打開,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從那角門裡給放出來那麼一個邋遢的男人;

那剛從拘留所這樣的地方出來,無論怎麼樣看那模樣都有些所謂慘不忍睹的;

破舊的夾克,都已經看不出本來是什麼顏色;一頭長發胡亂的搭拉在腦袋上,這都已經打結了都;或許是因為這天氣太過於寒冷,這整個人給縮成一團,用自己的雙臂抱著自己取暖,還跟那兒有些瑟瑟發抖;走起路來,那人就像是飄著的,彷彿這風再稍微大一些,那人就會給吹沒了似的;

若大的一座江州城,沒有人會注意這麼一個玩意兒,這麼一個眼角瞅一眼就知道是生活在貧民窟里的玩意兒;就像他自己現在所遭遇的一樣,因為沒有油水可撈,這很自然的就給放了出來;

庄風本來也確實是生活在貧民窟里的最不起眼的一員,以賣些廉價的早餐為業;在大概一個月前,與他一起經營那麼個破早餐攤的爛兄爛弟,跟那兒莫名其妙的發了瘋症,當街殺了人;然後警察趕到將其當場擊殺;而他作為一起共同經營早餐攤的合伙人,這很自然而然的就給拘了起來,進行例行公事的詢查;

其實這個案子很簡單,也挺平常的;不就是這城裡的某個人因為承受不住某些壓力而突然發作了精神疾病,然後就傷著人了;而對於這個案子來說,他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案子;因為在案發的當天,在路人報案之後,那警察都趕到了都,這人還跟那兒拿著那用來油炸大餅的筷子跟那兒亂舞,然後被當場格殺;

在貧民窟這樣的地方做個早餐攤,這著實是沒有幾個錢可賺的,勉勉強強的哄肚子,餓不死而已;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在案件調查清楚之後,這便將庄風給放了出來;儘管這樣,這都還關了差不多一個月有餘,那還真不愧被稱為那石頭都能榨出二兩油來的主兒;

有些清冷的街頭,裹著那麼件單衣踽踽獨行,對於庄風來說,這寒九單衣的都走過來了,卻沒有預料到這都開春了都,這天還他娘爪爪兒的冷;不過呢,相對於天氣的寒冷,庄風這心裡卻已經真正給冰封凍結,再不會有溫度;

他看著那個兄弟被當街擊斃,就像是打死路邊的一條野狗一樣,可是有誰知道那個被當做路邊的一條野狗一樣被打死的人是誰?沒有人知道,但他庄風知道那是誰,那也是曾經叱吒風雲的一方霸主,實際上統治著江州城的大佬,可是卻像路邊一條瘋掉的野狗一樣的被打死;他庄風決不要重複這樣的結局,那怕是死,那也要死得個讓所有的人都知道,而不是像條野狗一樣的被打死,然後隨手扔進亂葬崗裡邊;

冷清的朝天門碼頭,因著這濃霧鎖江,也沒有什麼船隻到來,碼頭上就那麼幾個棒棒兒坐在碼頭的台階上,抱著手裡那根棒棒兒跟那兒昏昏欲睡;

庄風站在那朝天門的城門樓子上,看著下邊這清冷的碼頭,或者說是在看著下邊那麼些昏昏欲睡的棒棒兒,有些苦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庄氏家的人居然會淪落到碼頭上來做棒棒兒才能求得餓不死的那麼一口飯,不過那一切即將過去,因為從今天起他要讓庄氏再次成為這座江州城的主人;

「阿力……」庄風在碼頭上似漫無目的的閑逛,實際上卻快速的打量著碼頭上的每一個人,以從其中找到他所想要找到的人;

終於,庄風在那些昏昏欲睡的棒棒中找到了他所想要找到的人,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那棒棒兒中的竹棒就帶著破風聲刺了過來,如果在場有行家看著的話,那對於這一招肯定得拍手稱好,而庄風也不得不閃身退開;

所謂棒棒兒,其實呢就是各地方都有的力行,靠著給人搬抬些東西掙錢,而在這江州城則被稱之為棒棒兒,因為他們手裡都拿出著一根棒棒,在棒棒的一頭系著繩子,為人們解決負重之苦,所以被稱之為棒棒兒;

叫做何力的棒棒,這從早上到現在都還沒有開張呢,跟那兒像抱著老婆一樣的抱著棒棒跟那兒昏昏欲睡的,這突然聽到有人叫起他的名字,這下意識的便將手中的棒棒遞出,同時這心裡有些苦笑無言,他現在都躲到這樣的地方,或者說是都淪落如斯了都,這還有人能夠找到他,那肯定就沒好事;

何力這個名字,並不是他現在所擁有的,或者說十年前的他叫做何力;一個人都已經改名換姓十年的時間了都,這乍被人提起,很自然的不會往好的方向去想,人之常情;

然而當何力看清楚叫他的那個人的時候,手中的棒棒卻無力的滑落;不過呢,卻也沒有跟那兒上演什麼落淚的大戲,因為他是不會落淚的;這倒不是什麼意志堅定之類的,而在在曾經受過傷,那淚腺已經壞掉了,不會再流淚;

「少主,回來了;」短暫的感觸,何力看著庄風,這整半天就這麼一句簡單的話;或許是何力本身就不擅長言詞,或許看著眼前的庄風,這有些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庄風,也沒有當年的模樣;或者說,眼前的庄風太過落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曾經名震大陸的庄氏當家家主的庄風,就眼前的這幅模樣?裹著那麼件破舊的夾衫,慘白的沒有血色的膚色,那一頭長發都打結了都,還跟這碼頭邊上的江風吹著,那瑟瑟的站在那兒禁不住的抖著,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一樣的,那都是給凍得,這與以往的庄風完完全全是不同的兩個人;如果不是庄風那標誌性的扯著半邊臉皮的顫抖的壞笑的笑容,那麼何力是無論無何都不敢確定眼前這個人就是庄風;

對於何力的反應,庄風早在預料之中,因為他自己什麼模樣,這個他自己再清楚不過的;不過呢,庄風並不准備向何力傾訴這些年過得有多慘,以此而習慣性的有些誇張的跟那兒說著:「力哥,您老人家這是要飛起來吃人嗎啷個嘛?恁大根棒棒,那要是碰到一下,那不死都得廢掉半條命,要是弄殘廢了,爺的下半輩子你養啊?」

這才是庄風,這才是他們庄氏的大少主;何力對於庄風的玩笑,這心裡總算是找到了那個熟悉的影子;那個完全沒有所謂主僕之分,把庄氏的所有人,無論是家僕侍衛都看作是一家人的庄風;

何力本身只是庄氏的侍衛,當然他也是庄風的侍衛長;以此,庄氏的人都叫他何力,只有庄風會叫他力哥;

「回來了,是不是不走了?」對於庄風的玩笑,何力是懶得拾理的,這也是他一向的習慣;可是這庄氏已經跨掉十年了都,而庄風也失蹤了十年,現在突然出現,何力這心裡還真吃不准他們家大少主這是唱得哪出,這得問個清楚;

「走?走哪兒去?這裡是本座的地盤,現在本座要拿回來,再也不會走;」以庄風來說,這躲了十年了,他不想再躲了,或者說他不想像路邊的野狗一樣的被人打死,所以他決定回來;

「啪;」何力聽著庄風肯定得不會再離開,更重要的是庄風的自稱;以何力對他們家這個大少主的了解,但凡是庄風用本座這樣的自稱的時候,往往是發作了他的死倔脾氣,認定的決不更改,同時這時候的庄風也是極度自負的;以此,在何力得到庄風那肯定的答案時,這一時過於用力的將手中的那根竹棒給生生的捏破掉;

「不用這麼興奮吧,力哥;就咱們現在這兩幅爺子,要拿回咱們家的東西,還得慢慢來;小心那誰歡喜狗兒打爛碗哦;」

對於何力跟那兒將手中的竹棒給捏破掉,庄風懂得他的心情;不過也是人之常情,十年呢,從高處跌落於此,像蟑螂一樣躲躲藏藏的過活,這著實憋屈得太久,現在不再像蟑螂般的躲著了,這心緒是有些大幅的波動;可是,他們畢竟離開十年之久了,說著好聽是要拿出回屬於他們家的東西,可現實卻並不樂觀,說不定這一現身就讓人給弄死;

「走,吃飯去;」庄風看著何力那模樣,這心裡特不是滋味;不過呢,庄風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表現,或者是很努力的剋制自己的情緒;

因為眼前何力在這春寒料峭的時節,卻只裹著那麼件破舊的短衫,頭髮亂七糟八的隨意扎在腦好,如果不是近了看的話,還以為是帶個什麼兜帽,實際上是頭髮有些打結了,給凝在了一捆;臉上也滿姜色,似乎已然溶入到這碼頭上所有苦力一樣,長時間的過著勉強夠溫飽的苦漢子;在何力的身上再看不到當初名震大陸的庄氏家主侍衛長的那般鋒芒;

對此,庄風著實是有些心酸的;或者是自責,自責於他身為一家之主,居然讓自己的人混得如此境地;

「咱們去吃小面吧;」對於庄風在想些什麼,何力還猜不到;只是看著庄風那幅模樣,這要說起吃飯,恐怕這兜里也沒幾個錢,同樣的他自己兜里也沒有幾個錢,這有些尷尬的只能去吃小面;

對於何力所說的話,庄風這一時還有些不反應過來;他說去吃飯,只是因為看著何力現在的模樣,覺著是自己造的孽,不知道該說什麼,因此而隨口一句話,以分散自己那麼點愧疚的心;

誰曾想到何力居然當了真,特別是看到何力那萬分尷尬的模樣,這兜里沒錢只能吃小面,那更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在這一刻的庄風最終放下了心中最後的一絲猶豫,將最後的那麼一點對未來的忐忑給扔進了江里餵魚,再不會讓他們家的人淪落如斯,那怕是死,也決不再逃避,像蟑螂一樣的過活;

「吃什麼小面啊,咱們去吃大都會;本座知道沒錢,咱們吃霸王餐去;不要這種表情,以前又不是沒有干過,幹嘛還裝出這幅好人似的模樣?」

庄風說著簡單,可是在何力看來,他們家的大少主是真的回來了,可是卻多了許多不一樣的東西;不過呢,他並沒有去想得更多,畢竟這可是十年的時間,任誰也會與十年前有著許多的不一樣的東西,包括他何力自己也一樣;不過,那有什麼關係呢;

「也是,好久都沒有去大都會吃了,這算是他們替少主的接風洗塵吧;」何力跟那兒也是反應過來,反正咱們回來,這前路不知的,但也好過這十年像蟑螂一樣的活,那還不如果玩得大些;

「哈哈……就是,讓他們替本座接風洗塵那是看得起他們,走著咯;」

「哈哈……」

有些苦澀,有些光棍,有些不知道什麼東西夾在一起的笑聲,穿透濃霧,回蕩於這兩江三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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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徒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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