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宿舍午夜驚魂
馬林諾夫和伊柳平住的是外國專家宿舍二樓,雖然他們是學員吧,但蘇聯專家當時的待遇比較高,所以是一人一個單間,兩個人喝酒的地方是馬林諾夫的房間。
馬林諾夫樓下住的是一對羅馬尼亞夫婦,兩口子都是搞文藝工作的,先生工作還沒回來,太太推了個車要出去買東西。北京的冬天風大,太太怕玻璃刮碎了,正在檢查窗戶的插銷,忽然就看見有人從樓上馬林諾夫的陽台扔下來一個漱口杯,「乒」的一聲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接著有人「嗚嚕嗚嚕」地說話,還怪聲怪氣地笑了一聲,又扔下一個漱口杯來,然後又是「乒」的一聲,彷彿什麼東西倒了。
這位太太知道老馬是俄羅斯人,不拘小節,有的時候半夜不睡,唱《喀秋莎》,弄得周圍鄰居失眠。她也不是善茬,心想大白天的折騰什麼呢?這麼扔東西要砸到人頭上怎麼辦?眉毛一立就要發作,抬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原來那雕花陽台上居然垂下一條手臂來,像演出道具一樣隨風擺動。
這位太太大概剛看過《多瑙河三角洲的警報》這類恐怖小說,見了這個情景,扔下手推車就跑,一邊跑一邊用羅馬尼亞味的北京話狂叫:救命啊!殺人啦!殺人啦!
專家們就紛紛跑出來。外國專家宿舍都有警察站崗,不過平時還挺平靜的,站崗的小警察聽到這樣歇斯底里的喊聲,嚇了一跳,抄槍就往院子里跑。那羅馬尼亞太太一把拉住,對著他哇哇大叫,情急之下哪裡說的明白?其實不需要多說,小警察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也發現了那條在風裡搖晃的手臂,小警察腦子裡馬上閃現了無數可怕的殺人案件,心說出問題了! 假如罪犯還在屋裡呢?怎麼辦?要不要先向上級彙報?
他正猶豫,只聽一聲牛吼,住在樓下的蘇聯專家安德烈已經抄起一把火鉗子衝上樓去了——安德烈是鋼鐵專家,性格暴烈,擔心自己人吃虧,所以沒多想就往二樓上猛撲過去。小警察一看攔不住,也只好舉著槍跟著上吧!
一推,門關著呢,安德烈大吼中一腳把門踹開,小警察趕緊把他一攔自己往裡沖。這要是裡面有罪犯,總不能讓人家專家冒險吧?
門廳,卧室,盥洗室,沒人,通陽台的門大開著,過去一看,馬林諾夫和伊柳平,趴在地上像死人一樣,伊柳平在下面,馬林諾夫趴在他身上,兩人倒成了十字花。
安德烈一推,馬林諾夫翻了個身,仰面朝天,依然是人事不省,但見他臉色煞白,二目微閉,半張著嘴,口中白沫湧出,已經有出氣沒進氣了!小警察嚇了一跳,看他身上一無傷痕,連忙伸手上來探鼻息,卻聞見了一股濃烈的酒香……
五分鐘之後,一輛急救車飛馳而來,載著兩個昏迷不醒的老外直奔醫院急救室,跟車來的大夫聳聳肩膀,直截了當地告訴保衛處的人:什麼兇殺啊?扯淡!這是典型的急性酒精中毒!
事情是三天後馬林諾夫和伊柳平徹底醒過來才弄明白的。原來兩個人「咣」的一聲碰杯以後,一仰脖就把半斤茅台灌下去了。
茅台是多烈性的東西?尼克松和周總理開玩笑,說有人喝多了茅台想抽根煙,結果把肚裡的茅台點著了,當場爆炸!玩笑歸玩笑,周總理確實用火柴點著了杯中的茅台給美國客人看過,那不是吹牛的。一仰脖半斤下去,那怎麼能吃得消?哈,您當是啤酒啊?兩個小子茅台什麼味兒沒品出來,只覺腦袋裡頭打旋,身子就不是自己的了。但俄羅斯人以豪飲自居,雖然兩個傢伙都覺得不對勁,誰也不肯顯出自己不靈來。伊柳平心裡知道自己不行了,一揮手:大賽打你呀(俄語:再見),抬腿就走,意思我倒也得回自己屋裡倒去。出去應該去走廊啊,他可好,抬手就把陽台門打開了,不知道為什麼還端著喝乾了的大漱口杯,邁步就往外走。
人家說,幸好陽台欄杆高,不然伊翻譯一騙腿兒就跳樓啦!
伊柳平在陽台上左轉、右轉,就是找不著挺寬的走廊讓人給搬哪兒去了。風大,茅台酒「呼」的一下湧上來,伊翻譯腦袋裡「嘎吧」一下,就此失去知覺。手一松,漱口杯扔下樓,自己就栽在地上了。
馬林諾夫哈哈大笑,一邊嘟囔一邊心想,還有出門找不到路的?就也踉蹌著出來,意思是扶他一把。扶人,手上拿著漱口杯就礙事了,老馬一抬手,「咣」,給扔下去了。他低下頭去扶伊柳平,同樣冷風一吹,再加上突然彎腰,腦子裡「嘣」的一傢伙,就也跟麻袋似的扔那兒了。
馬林諾夫的一條胳膊正好穿過欄杆耷拉下來,被羅馬尼亞太太看成了謀殺案。
搶救過來以後,馬特廚安生多了,最終順利畢業。他走的時候,我們又湊錢送了老馬一瓶茅台,老馬看著我們直翻白眼——陸師傅壞壞地說。
這是第一個敗仗。第二個敗仗,陸師傅說,敗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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