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歸來
?亂世之中,烽火連天,民不聊生。
處於中原以北的燕國,勢力弱小,受到周邊鄰國的虎視眈眈。公元前305年,在位的燕平王重整國土,以重金求賢才,招蒙毅等人為助,四年之間,燕國的勢力得到增強,才在這連天的烽火之中求得一絲短暫的安寧。
那年,除夕之日。
北燕的國都完全被冰雪覆蓋,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陌上的臘梅凌寒開放,在冰天雪地中散發著陣陣幽香。百姓們穿著極厚的燕服,在北方的田野間,阡陌上,採摘著傲骨的梅花,以備除夕夜祈福之用,那些稚氣未脫的孩子,歡快的奔跑在梅花林中,笑聲爽朗。
除夕之夜,天空中又悄然下起了大雪。燕王宮內,青煙繚繞,歌舞昇平。
燕王本無心賞舞,但看著滿堂的賓客和臣子,也只好壓抑著心中的憂慮和煩悶,耐著性子作陪。
一杯飲罷,他環顧著四周,這滿堂熟悉的面孔中似乎少了一個人,於是,轉過身,看著側桌的王后楚服,問道:「太子越怎麼沒有來?」
「回大王。」楚服低垂著眼眸,恭敬的說道:「近日風雪頗多,深及幾尺,皇宮城外已有一處村莊被積雪摧毀,越兒已經趕往此地去查看災情了。」
「雪災不斷,寡人竟然不知情,這是寡人的失誤。」
「大王,不必自責,此村莊人煙稀少,被壓塌的房屋都是些無人居住的,因為長期空置著,無人修理,再加上積雪的覆蓋才會不堪其重,越兒前往此地之時,災情已經被控制住,沒有傷及百姓的性命。」
「好,越兒不愧是寡人親立的太子,年紀輕輕便懂得體察民情。」聽了此話,堂下數個不得寵的皇子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燕王看著低眉順目的楚服,沉聲道:「都是王后教的好。」
「大王過獎了。」
「既然災情已經止住,那就派人去接越兒回來吧!」
「諾,大王。」
語罷,燕王透過裊裊的青煙看著大殿外飄落的白雪,楚服眼眸低垂,神色平靜,內心卻慌亂成一團。
三更時刻,宮牆上的燭火在風雪中搖曳,微微跳躍的火光映襯著楚服絕美憂鬱的臉龐。在幽深的宮殿長廊中,她打發了跟在身後的下人,只留了一個貼身的侍女,便在這茫茫的白雪之夜徘徊。
天空中飄落著雪花,落地之際發出輕微的響聲。她緊了緊身上白色的斗篷,便孤身向雪中走去。
「娘娘。」看著王后清瘦落寞的背影,侍女秋藤追了出去,「娘娘,雪夜極冷,您當心身子。」
佇立在雪中,楚服揚起絕美的臉任冰雪打在臉上,眼下飄落的雪花在體溫的消融下,化作一滴水,從眼角輕輕滑落,好似一滴淚,帶著無盡的苦楚和落寞,悄然落地,無聲無息。
夜下的燕王宮,萬籟俱寂,但是沒有他的存在,整座宮殿都顯得冷寂異常。此刻,她才意識到心底對他的依賴和留戀原來是那麼的深刻,這種感覺讓她惶恐,讓她痛苦。
當日她將他趕了出去,原以為這樣就能抑制心中情感的滋長,卻沒有想到離得越遠,她思念的越深,只是不清楚,這種思念是不是以母后的身份。
「娘娘,雪下的緊了,我們早些回去吧!」
聽見了催促的聲音,楚服回過神,環視著面前高大漆黑的宮牆,少傾,落寞的聲音飄蕩在夜空:「秋藤,你說,我可算是一個好母親?」
「算,娘娘當然是一個好母親,越太子在娘娘的養育下,出落成了一個完美無缺的男子,剛才連大王都誇娘娘教的好呢。」
聽了這些話,楚服柳眉微皺,猛地咳嗽了幾聲。
「娘娘,快回中和宮吧,明天太子殿下就會回來,免得讓他擔心。」秋藤扶著她冰涼的手,將她從雪地里攙到屋檐下。
明天太子殿下就會回來·········腦海里一直迴響著這句話,心裡竟然不知是喜是悲,她推開秋藤的手,獨自加快腳步,恍惚的奔走在狹長的走廊里。
「娘娘,娘娘·········」
皇城郊外,寒風凜冽。
破敗的村莊,只剩幾處完好的房屋。簡陋的茅草棚里,燭台孤立,一豆燈火,微微跳躍,映襯著高越俊美陰鬱的臉。
他身披白衣青衫,白皙修長的手指提筆起畫,專註的看著案台平鋪的紙張,腦海里清晰的浮現著她的音容笑貌,那一顰,那一笑,都極為深刻,充滿了美麗的神韻。
這也是個美人胚子,就和他的親生母親一樣美,一樣令人著迷。這是他在八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她時,心中所想。
筆墨的點綴間勾勒出伊人曼妙的身姿和絕美的臉龐,一畫作罷,他放下毛筆,仔細的端詳著畫中之人,目光深情柔和,案角處,折插在器皿中的帶雪紅梅傾吐著陣陣幽香。
這時,木門被人推開,一陣寒風夾雜著冰雪灌進了屋子。觀畫的少年越伸手擋在猛然晃動的燭火前,抬起頭看著興匆匆走進來的手下呂尚子。
「太子殿下,好消息,剛才宮裡那邊來人了,是來接您回宮的。」
「哦,是來接我回宮的。」他喃喃的念叨著,眼睛卻一直不肯離開那畫卷。
「是王後娘娘派人來接我們的。」抖落完身上的雪后,尚子抬起頭看向沉默如昔的越太子。
原本看著畫卷的眼神一凝,臉上有一絲落寞閃過。看著連聽說回宮都高興不起來的主子,呂尚子皺起了眉頭,他順著主子落寞的目光看去,目光接觸到畫卷的那一刻,臉上閃過一絲驚慌,趕忙將那副畫捲起收好。
「奴才知道殿下戀母,但是這樣的畫卷還是不要看的好,當日殿下之所以被趕到這裡來,就是因為說了不該說的話,才冒犯了王後娘娘,如今,可不能因為閑心再動了不該有的情了,這次是好,在除夕之前將我們趕到宮外,若是再犯,還不知道又被趕到哪裡去呢?。」
畫卷收好掛在了門后,輕輕的擺動著。這匆忙收好的畫卷宛如這些年一直都不敢表露的心思,那畫中之人,每天與他朝夕相處,夜晚也悄然走進他的夢中,如此的糾纏,讓正值情竇初開年華的他怎能不動情?少年越痴痴的看著被藏起的畫,喃喃的說道:「一切都已經晚了。」
「殿下,您還年輕,又貴為太子,萬萬不可懷有這種心思啊!那副畫我先替您收起來,還懇請殿下回宮之後,跟王後娘娘道歉,畢竟您也喊她一聲母后,她會原諒殿下的。」
「母后··········」越喃喃的念著這個詞,看著從窗外飄進的白雪,落寞道:「我的好尚子,你可知我最厭煩的就是,稱她為母后?」
一天的路途,從郊外趕到都城,途中經過了冰雪覆蓋的荒郊,路過了人潮湧動的市井街道,體會了民間疾苦,看過了北燕荒涼與喧鬧的景象,然而卻沒有任何一種景象能使太子越的目光留連,面對百姓們的熱情迎接,面對燕國女子暗送的秋波,他也只是禮貌回應,優雅矜貴,有禮疏遠。
這樣的太子越恍如大燕天空中的星辰,難得而又遙不可及,讓人嚮往。
一路護送太子進入燕王宮,隨行的人都散去了。騎著馬立在雪地里,聽著冰雪落地的聲音,看著面前一片冷寂的皇城,越沉默了。
「尚子,把那幅畫拿給我。」
「殿下此時要那幅畫做什麼?」
「拜會我的母后。」看著那幽深緊閉的宮殿,他的眼中充滿了怨氣。
「殿下,不可啊!」
「拿來。」
聽著越太子命令的語氣,看著他落寞堅決的臉,無奈的尚子從背上取下畫筒,交到他的手裡。
「殿下去拜會王後娘娘時,不要忘了向娘娘道歉,奴才在此地等候殿下。」
「不必了,你先回宮,天寒物凍,早些歇息。」手中韁繩一拉,他騎著馬,在風雪中,緩步向中和宮走去。
「殿下,殿下·········」
尚子擔憂挂念的聲音響在身後,越完全不予理會。將畫卷藏於袖中,走進殿內空庭,馬蹄漸漸慢了下來,孤立在寒雪中,他一雙深情而又幽怨的眼睛看著這清冷的宮殿,牆角的梅花凌寒而開,向外傾吐著幽香,池塘里的水向外冒著絲絲寒氣,漫天的雪花落入池塘,悄然無聲。
她的寢宮內亮著低暗的光芒,在這茫然的寒夜裡,讓他的心中閃過一絲溫暖。看著那幽深的宮牆裡亮起的光,年輕的越,目光如水,但比水更清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