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苑中巧遇

弄棋將熱茶遞與她，見她面露沉鬱之色，方寬慰道：「喬遷乃是喜事，娘娘切不可煩惱，這葭苑修的雅緻大氣，大王賞給娘娘住可見娘娘在大王心中的地位，娘娘若是乏了，用罷午膳大可卧榻歇息，這苑中景色甚美待娘娘養足了精神也可好生遊玩一番。」言到此，弄棋微頓，后又壓低了聲音道：「娘娘入主葭苑，往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要盯著你看，遂這一言一行可得仔細著，喜怒不形於色才難得被別人抓住把柄，切不可再作唉聲怨氣之狀。」

寒冬臘月間，夜雪紛飛，萬籟俱寂，許是因近來積雪頗多為防天黑路滑致行路的宮人摔倒，遂高越下令於各個宮道牆頭、庭院旮旯處燃上燈燭，用來為在夜間當差的宮人照明，且命侍衛們冒雪於夜間巡邏，若瞧見滑倒摔傷者，也可即時上前幫助一番，如此一來，燕宮上下皆是燈火通明，那火紅的燭光映襯著白雪，此景美極，又有不少嬪妃宮人們身披斗篷從寢殿出來相約賞雪夜遊。慕容昌胤於各處巡邏完罷，瞧宮中皆無異況，方放鬆了下來，瞧著那些個於雪中賞玩的小宮人，忽而倍感無聊，念無事可做，方對屬下叮囑了幾句，而後便甩開眾人自個兒悠然朝另一岔道行去，腳下積雪吱吱作響，他悠然前行，幽光之下，只見一人打著燈籠披篷帶帽地匆行於跟前道上，昌胤定眸細瞧，且悄然跟了上去，卻瞧那人一路行過岔道，穿過竹園，閃身進了葭苑，見那人鬼祟地遛進葭苑，昌胤心生警覺，亦趕忙跟了進去。

這葭苑中的紅梅確實比問梅苑中的那些開得好得多，今日她見外頭落雪懶得行動，便一直卧睡在床，同屋住的小宮女們從外頭回來皆言葭苑新載的紅梅開得妙極，且遠比問梅苑的開得妙，她心中好奇，想來，她於這燕宮專掌花草料理一事，又對這各色梅花頗為了解，那問梅苑滿園的紅梅便是她同宮中師父親手從樹苗時所種，數年來又經她親手培育長得甚好，而這葭苑中的大片梅林乃是大王下令從深山幽坳里移栽過來硃砂寒梅，此種梅花耐得酷寒，命力極強，成樹從遠山被人連根刨出又經長途運送才至於燕宮栽種，如此惡劣境況，那梅樹頭年春上插土移栽於燕宮，僅經數月的培養，已是枝繁葉茂，到初冬落雪之時便已是滿枝傲然，從前掂起此事她未曾在意，奈何如今又被身側姐妹這麼一提，念及此她不禁微有不服，便想入葭苑折他一枝擺於房中好生鑽研一番，又念白日裡間行人甚多怕被瞧見徒生事端，於是方趁這雪夜之時偷偷來此。

林間燈籠高掛，幽光之下那貓腰前行的身影竟有些熟悉，慕容昌胤細細一想，方猜出那人是誰，待再看那鬼祟之影時不禁暗自發笑，一路緩跟其後。許因近來雪勢甚大，壓斷了枝丫，地上可見數株殘枝，淺埋於雪中，董萼瞧之，便打消了折摘樹上梅花的念頭，只將所提燈籠仍至一側，而後俯身蹲於地上細瞧著那覆於雪下的花枝，開始徒手刨挖，慕容昌胤止步，他立於樹影下隔著重疊的花枝靜瞧著那蹲在地上的女子，不願驚擾半分，卻見那女子將那株刨出的殘梅執於手中，方起身挪至他處再行刨挖，積雪甚滑，她只顧眼前紅梅未瞧見路，方一跤摔於地上，昌胤見狀趕忙大步上前將她扶起，且沉聲低斥道：

「你這人真是，若要拾梅花兒大可白日里來，白日里人多熱鬧花兒也瞧得更真，你可倒好，非但晚上來竟還趁這夜雪之際偷摸進來，莫不是見這葭苑中梅花開得甚好想私折幾枝罷？」

董萼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瞥著突然出現的慕容昌胤應聲道：「你突然出現在此目的莫不是是同我一樣，怎的反倒問起了我？」

見她如此反擊，昌胤輕笑，瞧著她道：「本護衛是奉大王之命夜巡的，為的就是於這雪夜有人摔倒之時能夠上前幫扶一把，不想瞧見了你，覺你行動鬼祟，放心不下，便一路跟了過來。」

如此調侃之言，董萼不予理會，單揉了揉方才磕到地上的胳膊，待那痛意有所好轉，方前行幾步又蹲於地上刨著那埋於雪中的梅花，見此狀，昌胤不解，方提起地上的燈籠為她照明。幽光之下，她雙手埋於雪中凍得通紅自個兒卻全然不覺，慕容昌胤皺眉，緩聲問道：

「你刨這雪下的殘枝作甚？」

「這梅枝被雪壓斷，若就此常埋地下怪可惜的，我拿它回去插瓶。」

「這燕宮中冬時最不缺的就是紅梅，你想用紅梅來插瓶直接從樹上折幾枝便是，雪裡極冷，快起身別刨了罷。」

「燕宮紅梅雖多，但哪有一株是能容我一個宮女隨意折摘的？」

聽聞此話，慕容昌胤凝眸，瞧著眼前女子那蹲於地上的身影，見她從雪裡撿起一株殘梅正迎著燭火仔細端詳，又轉眸瞧著她那凍得通紅的手，方皺眉高聲喚她於雪地里起身，見她賭氣不應，便出手一把將她拉起，且瞧著她定聲道：「既是不容你隨意折摘，那便容本護衛砍下一枝來贈與你。」話音剛落，慕容昌胤拔劍一揮，寒光猛閃間，身側樹上一大枝紅梅嘎吱落地，董萼心驚，未曾想過他會這般行事，一時回不過神。這時林間傳來一聲大喝，問前方誰人在此，董萼猛然回神轉身，只見不遠處有幾人打著燈籠朝此快步而來，她料定是方才梅樹的斷枝聲驚動了林間巡邏的侍衛，那些個侍衛恐有人趁夜偷溜入苑毀損紅梅便欲前來抓人，念到此董萼暗道不好，虧得燭燈幽暗於這寒夜之下只可瞧見糊影，她聽後方腳步聲愈近便趕忙俯身吹滅了自個兒擱置在地上的燈籠，順帶撿了方才砍下的紅梅花枝而後一把拉著慕容昌胤的衣袖便往暗處跑。暗夜之下，兩人踏雪而逃，摸黑穿梭於梅花林間，待甩掉身後窮追的侍衛方出了葭苑停步於一犄角旮旯之處，許是跑得累了，董萼隨手鬆開那緊扯的衣袖斜倚牆角輕喘著。見她之狀，慕容昌胤哭笑不得，只撥弄整理著自個兒的衣袖，笑聲吼道：

「你跑個甚？」

「咱們此時出現在葭苑行跡鬼祟，若是不跑，定會被那些侍衛當賊給抓了去。」

「他們倒是敢？」昌胤又復不羈狂野之狀，對她道：「方才那些皆是我的屬下，許是雪夜燭燈幽暗，這才未認出我來。」

聽罷此言，董萼方知自個兒一時魯莽，鬧了笑話，不禁略感羞怯，便手執紅梅轉身背著光朝前走去，嘴上仍舊不依不饒道：「沒有認出倒好，若是認出了，知你帶頭兒犯事兒，看你這侍衛頭子該如何當的下去。」

見她走，慕容昌胤隨她亦走，兩人並肩行於小道之上，此時，昌胤垂眸，瞧著她那凍爛了的手，方順手接過她手中沾雪的紅梅，沖她道：「你手上生了凍瘡，回去可有葯擦？」

「·······」

等了良久，見她神色漠然並無應答之意，慕容昌胤似懂了她的艱難處境，方轉眸，瞧著自個兒手上所執的紅梅花枝，再聲道：「葭苑新建，正缺一個守園人，你喜梅花，明日我便向大王請示，要他將你調到葭苑來當職，免得你四季皆於各處忙碌，雖有事可做，但無主可依，遭人欺負。」

「無主可依·······」董萼喃聲念叨著此句，轉念一想，方大悟，便笑道：「這葭苑現是和妃娘娘住著，你要我來葭苑當職，莫不是為了和妃娘娘？」

「與和妃無關，我是為你。」只聞慕容昌胤正聲道，「你通透聰慧又氣性極高，從無飛上枝頭之心而致如今大了仍舊只是一小小宮女，一直以來你不爭不搶，面對權貴你謙遜有禮，不卑不亢，更不願露出半分鋒芒，都只是為了能苟活於這燕宮之中，我不願見你如此，和妃雖毫無心機，但有大王庇佑，亦無人膽敢加害於她，現她又獨居這葭苑，日後恐有封后之勢，你若依附於她，定會有個好出路，加之她待下人極好，你先前與她有過交集，想來她斷不會虧待於你。」言到此，昌胤略頓了頓，轉眸瞧著一直低頭不語的她，遲疑片刻，方又道：「這葭苑的紅梅皆是新種的，想必也是無枝可修剪，雪天極寒，若是無事別在外頭瞎晃悠，把手上的凍瘡養好才是個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