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夜傾訴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無比的孤獨和寒冷,在這寒冷的深宮之中,一切都是那麼的無奈和惶恐,他身為太子卻從來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甚至連自己身邊的女子都留不住。悲觀孤寂的他此時非常想念楚服,他想見到她,這種願望強烈的可怕。
於是,暗夜之中,他獨自一人順著月光跑到了中和宮,久違的空庭,梅花依舊,一片寂靜,透過半掩的窗子,他看見母后低頭閱文,深情稍顯落寞。雖然秋藤姐姐也在此,但年少的心還是抑制不住衝動,他一把推開了緊閉的房門。
那猛然抬起的臉上似乎閃過一抹淡淡的欣喜,越極力的捕捉著她那欣喜的表情,但一瞬而過後,只剩下一如既往的平靜,剛才她略有起伏的表情似乎只是他的幻覺。
看著突然闖入的越,楚服神色如常,在輕抿嘴角露出一抹淺笑,端莊而又矜持,問道:越兒,如今快三更了,為何突然到此?
越兒想母后了。他低聲道,眸中帶著幽怨緊緊的凝視著她。
短短的幾個字,讓楚服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她垂下眼睛,完美的隱藏著,並暗自慶幸越兒涉世不深,還不會察言觀色。良久,她神態自然的回答:既是想念母后,大可以明日再拜,為何要選擇深夜到此?
越突然跪在地上,緊緊的扯住她的裙擺,道:剛來這中和宮,年幼的越兒與母后相處融洽,毫無隔閡,母后待越兒就像親生母親,自從越兒長大后,母后就一直冷落越兒,人前人後都對越兒愛答不理,越兒實在不知做錯了什麼,所以深夜來找母后賜教。
越兒起來。語罷,楚服將跪在地上的越扶了起來,他髮絲散亂,剛才應該是急促跑過來的,眼中有淚水,只是一直在隱忍著,她將他推到軒窗下的案台前坐下,解開他的髮帶,將那墨黑的長發垂了下來,然後拿起自己的木梳慢慢的從頭往下梳理。
熟悉的暖香,熟悉的力度,越貪心的感受著,他看著銅鏡中俊美絕倫的容顏,緩緩道:母后,水寒姐姐被父王封為妃子了。
我知道。
她回答了三個字,簡短沉靜,不帶任何感情。梳齒劃過頭皮,有輕微的酥麻感,越閉眼感受著,明明她的氣息就在鼻尖,酥麻的感覺那麼真實,可是,他還是覺得她很遙遠。猛然睜開眼睛,他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臂,沉靜有力,木梳掉到了地上。
四目對視間,他低聲喚著她的名字,卻得來了她的怒斥。
她看著他,眼中不含任何感情,道:越兒放肆,竟敢稱呼母后的名字。
那時,年少的越兒眼中有偏執的光芒,他不顧她的薄怒,緊緊的抓著她的手。近日分離的想念,對她毫不留戀的幽怨,以及水寒遠去的憂傷,種種情感融合在一起化成一股莫大的勇氣,他低聲訴說著情話,是那麼的不顧一切。
如此一來,年輕的越便在除夕之前被趕出皇城,在一個破舊的鄉村之中反省錯誤,美名曰:體察民情。逐他出宮的正是他聲聲呼喚的母后楚服。
在冰雪覆蓋的郊外,在那個破舊的鄉村之中,他每日在那微暗的油燈下執筆作畫,一幅幅的畫著她絕美的容顏,毫不疲倦,卻心中帶著深深的怨念。
這時年輕俊美的越,算的上一個謙謙君子,但他骨子裡沉澱著張狂和任性,只是這些特質在平淡的生活中無法顯露,所以他便流露出為愛不顧一切的張狂。
被召回宮后,他帶著心中的怨念和年少的輕狂,讓這麼多年忐忑的情結有了依託,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可是也讓兩個人都背負上了罪孽··········
···········
那一夜的纏綿之後,眼前的這個女子不再是她的母后,無論是從倫理還是從他心中的情感出發,她便做不了他的母后。日後,他再也不便來這中和宮拜會,也沒有名正言順再見她的理由,即使日後見面,也只能恭敬的行禮,然後遠遠的相望,多麼糾結的痛啊,從此以後,年少的越便中了這蝕骨**的情毒,終日鬱鬱寡歡。
空庭之中,白雪依舊,紅梅花瓣落了一地,這大燕的深宮一片沉寂。越緊握畫卷獨自從中和宮的大殿之中走出來,他悵然若失,眉宇含怨,身後暖閣中的燭火將他的影子拉的老長,印在冰涼的地上,顯得很是落寞。
出了宮門,他在茫然的雪地中佇立了良久,然後回過頭,飽含深情的眸子裡帶著些許心疼與不舍,最後一眼回望那座充滿情義的宮殿,然後黯然離去。
天還未亮之際,失魂落魄的越回到了東寒宮,一直等在大殿階前的呂尚子聞聲迎了出來,見到是太子便開心的笑了起來:
「太子殿下,你可算是回來了,奴才擔心死了。」
聽到講話的聲音,越抬起幽怨的眉眼,看著身邊扶著自己的人,問道:「尚子為何事而擔心我?」
「昨夜歸來時殿下執意要拿著畫卷獨自走進中和宮拜見王後娘娘,奴才為此而擔心。」
「我的好尚子,往後我不會再踏入那中和宮,你也不必再擔心了。」越眼眉低垂,將長袖中的畫卷抽了出來,微微的展開,他低低的凝視著上面絕美的容顏,神色憂鬱,低咳一聲,將畫卷扔到尚子的手中,便獨自踉蹌的向殿內走去。
尚子看著手中的畫,看著那細緻的筆墨描繪出的絕美容顏,驚呼一聲,便將畫卷藏於袖中,追著殿下來到了殿內。
秋藤回到殿內,將身上的披風拿了下來,而後她轉過身,看著獨坐在窗前的楚服,輕輕的嘆息一聲,便緩步走了過去,低聲道:
「娘娘,太子殿下已經回到了東寒宮中。」
「嗯。」
沒有起伏的話語,不帶任何感**彩,秋藤無奈的看著她孤寂落寞的背影,道:「娘娘,太子殿下臨走時曾在這大殿之外駐足良久,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您的寢宮之處,想必是心有不舍,留連好久才決然離去,連頭都沒有回。」
「··········」
「太子殿下尚且年幼,娘娘這般冷漠無情,恐怕之前再深的母子情分也會被泯滅,殿下以後是不會再來這中和宮了。」
語罷,良久,楚服薄唇輕啟,好似輕聲的嘆息,道:「如此,甚好。」
「娘娘。」秋藤面露焦急之色,「撲通」一聲,跪在楚服的身邊,看著她,道:「有一句話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秋藤快起來。」
楚服俯身去攙扶,而跪在地上的丫鬟卻紋絲不動,她揚起臉,看著面前侍奉多年的主子,眼神堅定,道:
「娘娘自幼在這深宮中長大,十五歲便被大王親立為後,應該知道後宮嬪妃間爭寵的殘酷,大王國事繁忙,極少到這後宮來,就算是來也是獨見娘娘您,多年來,您雖貴為王后,卻膝下無子,這在後宮之中是最忌諱的,眼看收養的太子越,也逐漸成長為了一個可用之才,好歹以後有了依靠,可是,娘娘您卻為何又要將太子殿下趕到別宮去呢?」
淚水從秋藤的臉頰滑落,楚服心頭抽痛,壓抑著思緒將她攙扶起來,輕拂著她臉上的淚水,道:「這些年你對越兒甚好,他回宮之時也一路跟在身後,我原以為你心疼的是越兒,卻沒想到你這麼做全是為了我,我的好秋藤,這些年辛苦你了。」
「自從被立為後,娘娘您雖舉止端莊得體,贏得了眾人的敬仰,但是,只有奴婢知道,娘娘只在人前歡笑,卻笑得落寞,暗地裡也是從來都沒有真正的開心過,被深宮鎖其一生的女子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更沒有選擇的權利,位份越高越是如此,所以,奴婢心疼娘娘。」
楚服轉過身,看著窗外覆蓋著冰雪的宮牆,眼淚從臉頰滑落在地,良久,她清冷的聲音的飄蕩在寂靜的空庭: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將太子送到別宮中去,如若不然,我們都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