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洪門宴(上)
眼看著清晨已過，剛剛升起的朝光卻開始變得迷濛起來。一團團霧氣升騰至半空，偶爾遮擋住陽光，顯然今兒個天氣不錯，既不顯得炎熱，又不至於會下雨。
林鏢爺留在家守著鏢局，川爺則帶上了岑鏢爺一家三口趕赴酒樓。當然，隨行的還有游無痕。儘管他們到的時候也夠早了，但此時顯然有更多的人已經到達，觀《添福酒樓》附近人頭攢動，前後左右幾乎都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車馬。
這酒家是安華城最大的酒樓，現屬敖振天名下，此時的他意氣風發、紅光滿面，正站在門樓下不斷招呼著絡繹不絕的客人。川爺一行在很遠處便下了馬車，步行而至，卻被城主府侍衛攔下。
前者趕緊拿出準備好的請帖，遞給了後者，那侍衛看了一下，恭敬還給川爺：「原來是振風鏢局的桓公掌柜川哥，失敬！裡邊請！」等游無痕經過時，卻又攔下：「川哥，請問這位是？……」
桓公川嘿嘿一笑道：「這位官爺，此子乃在下所收養子，劣子桓公林因守府不能前來，所以便把他帶來了。這……名額應該沒問題吧？」
都說這桓公川養子多，誰會去分辨誰是誰，只要人數符合或來人沒什麼可疑之處就成。那侍衛倒沒再多問，招招手便讓他們通過了。游無痕剛喘了一口氣，回頭卻差點迎面撞上了一輛披紅掛綠的轎子。
這輛裝飾喜慶的轎子是一大早洪家從敖府迎過來的，此時敖明蓮和她娘親就正坐在裡頭呢！她們一家子要在這酒樓門口迎客，等到午時過後客人們都到齊了，便可進門面見來賓。
一陣香風襲來，帘布輕輕拂動，一隻俏皮的指頭悄悄撥開一角，露出一道小小的細縫。雖說裡面什麼也看不到，但游無痕心知肚明，蓮兒那小妮子鐵定正在窗縫中偷偷看自己哩！
無奈一笑，他雙手掌背相碰，輕輕朝她作了一揖，終於，帘布緩緩落下。
看著蓮兒惆悵的神情，敖夫人何嘗不懂其女兒心思，唯有輕撫其髮髻，拉她靠近自己懷裡。聽得娘親平穩的心跳，敖明蓮眼圈微紅，但一想起剛才看見了許久未見的無痕哥哥，卻又心如鹿撞。
「死無痕哥哥臭無痕哥哥，明知今日是蓮兒定親之日，你來就來吧，還穿得『迎風招展』～跟個富家公子似的……瞧你美的，真討厭！」儘管這般想，可心情還是久久難以平靜。
游無痕尷尬一笑，抽回手正想繼續往裡走，那敖振天卻先一步迎了上來，拉住桓公川：「哎呀川爺你來啦真是太好了！快請裡邊座！今日鄙店一次容不得這麼多來賓，坐得晚了可就錯過頭排啦！」
「咦～這可不是小游師爺么！你能來可真是令喜宴錦上添花呀！令尊師和桓公師爺呢？怎麼不見他來？」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說話圓潤至極，直聽得游無痕都不好意思了。當即客氣回話，將游師爺的蹤跡一語帶過。顯然前者也是忙得不可開交，客套了幾句就忙拉著幾人往裡走，將其交給門口的迎侍后便轉身招呼其他客人了。
儘管添福酒樓門廳寬廣，可此時絡繹不絕的來賓已經將此處給堵得水泄不通。門口是今日的主角——洪邦的少爺洪昊宇，觀其人已過弱冠之年，生得肥頭大耳。逢人只會一臉嬉笑，臉上堆滿了肥肉，一看就是一副傻像。
要他一人在此招呼賓客當然有些欠妥，但洪邦這個「老公公」不在，也由不得他不出面了。不過還好，有兩個人帶著洪昊宇迎接客人，替他打著原場。只是對於游無痕來說，有些冤家路窄了。
川爺一行剛鑽進門，突然就有兩道身影穿進他們中間，站在了游無痕身前：「嘖嘖，這不是游雲非那啥兒子還是徒弟么，聽說還是撿來的不是？你怎麼也來這兒了？」後者一聽有些耳熟，猛得抬頭一看，竟然是關辰軒和他的手下護排胡雋沢！
這突然碰見胡雋沢和關辰軒，游無痕也是心裡咯噔一響：哎呀，怎麼就這麼冤家路窄碰上這倆死對頭了！想當初四方山腳下不期而遇，雙方人馬大打出手，這幾個傢伙可是要自己命的！這會兒師父也不在，可如何是好？
不過現節骨眼上誰都不好發作，游無痕沒作理會，就想錯身讓開。不料那兩人卻不依不饒，依舊擋著：「雖說今兒個你穿得人模狗樣的，可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這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你一叫花小子憑什麼來這裡？請帖有嗎？不過我們勸你最好還是滾吧，省得待會出盡洋相，掃了大傢伙的興。」
是可忍孰不可忍，聽至此處，游無痕眼神已變得格外凌厲。觀其全身衣服無風自動，就待對方再說一句話，鐵定發作！那關辰軒一見此景，不禁嘴角上揚：果真是未見過世面的小子，這般沉不住氣！事態已經向著他所預期的方向發展，只要游無痕再說一句「出言不遜」的話，即使立即被就地處置也無可厚非！
雖說桓公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現狀他還是猜到了大概。當下一巴掌搭在游無痕肩膀上，朝另兩人打了個哈哈：「這兩位師爺，鄙人劣子若有什麼得罪之處，桓公某改日定當親自登門賠個不是！但今時逢城主少爺大喜，可否先各自退讓一步，待得宴會結束再作定奪？」
關辰軒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這小子公然與洪城主做對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沒想到這次竟敢有臉來『蹭飯』！我們不歡迎碧海城來的人，你不過一鏢局的鏢爺，有什麼資格介入到我們師爺之間的事？你若是有請帖，關某勸你最好還是悄悄進去赴宴，至於這游小子，你就甭管了！」
眼看事態快要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外面的人群卻突然鬧作一團。胡雋沢伸長了脖子一瞧，也是面色突變：「哎呀關大哥，陸國相和尹城主來了！咱們可別怠慢了！把這事先放一放，別節外生枝！」
不容他說，此時的關辰軒早就同其他人一樣，蜂擁而出，一排排跪倒向前。還沒反應過來的游無痕等人則杵在原地，卻不由長鬆了口氣，順著人群看去，只見門前主道上不知何時來了一大隊的馬車。觀其車馬隊的規模和裝飾，顯然是來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川爺拉了拉游無痕的衣袖，幾人便不著痕迹地將過道讓開，恭敬的跪在兩邊。游無痕悄悄偏頭打量，只見關辰軒屁顛屁顛跑到為首的馬車前跪倒，另幾名屬下則戰戰兢兢地伸出手相迎。
不一會兒，就見轎子前簾拂動，一位金袍玉冠的白面中年男子鑽了出來。他看也不看其餘人，徑直將手搭在前來扶他的人的臂膀上，一腳踩過關辰軒的背下了馬車。全程不發一言，就這樣左擁右簇著被迎了進去。
經過游無痕身邊時，後者趕緊收回目光，將身子放低。心道這陸修雲好大的排場！不過也是，憑其當年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能擠走盤師爺，一手將自己的侄兒華鈞扶持上「師爺統領」的位置，自是有一番手段。
雖說他不過一介布衣出生，全靠自己一步步走上這高位，但武不行，全憑一個聰明的腦袋。天底下都流傳陸國相身後一定有更深的背景，不過一旦追究起來，誓必天下大亂。連天子都無可奈何之事，坊間也只有在茶餘飯後悄悄流傳了。
待得國相和山天城尹城主進了酒樓，所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起身繼續往裡走。游無痕等人則趁機跟著人群混了進去，自顧自找了個角落坐下。而那些大人物一進門就不見了蹤影，想來應該是上樓進天字型大小房間了。觀幾道樓梯口都站滿了凶神惡煞的侍衛，若是有人不長眼硬闖可就吃不了兜著走啦。
此時距午宴當還有一個多時辰，觀添福酒樓大堂和雅間早已坐滿。先行坐下的便是「頭排」，此時大堂中央設有一座戲台，後面來的也只能坐在各個角落或飲茶、或看戲，等候擺二道席。
戲台上演出的是有名的劇《神王軒》，講述的就是六七百年前神帝單琅軒的故事。此時正好演至神帝早期隨征入伍因無法忍受起義軍內部爭鬥和首領的胡亂指揮和而另起爐灶、改名為「杜軒」的故事，戲子演繹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端得是精彩，時不時惹得滿堂喝彩。
其實赴宴是百無聊賴之事，游無痕坐在角落處凝神靜氣，耳邊的哄鬧讓他感覺有些頭疼。一想起剛來就遇到這種奇葩事，還連累得川爺都被無禮肆弄，心裡全然不是滋味，早知這樣就不來了！
他還在發著呆，冷不丁卻有一人走到他面前：「小游師爺，咱們又見面啦！」游無痕抬頭一看，亦是面上一喜：「嘿！這不是萬師爺么？！快坐！」說完便朝長凳邊挪了挪。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們所幫助過的安華城師爺「萬鼎郅」萬護排。
游無痕請後者擠一擠坐下，他卻有禮回絕道：「呵呵，多謝小游師爺的好意啦！今日是萬某領著兄弟們在此值安，魚龍混雜的怕出什麼幺蛾子，就不方便陪你再嘮嗑太久！望請諒解！既然來了，萬某就替主人家再招呼一個，請吃好喝好玩好！」
原來是這樣，游無痕恍然大悟，也就沒再說什麼，而是起身作了一禮，一切自在不言中。那萬師爺突然靠近前者，在其耳邊輕聲道：「游無痕，剛才在門口發生的事情我也看見了，那關辰軒是個睚眥必較之人，和他有仇的人他總會想方設法極盡報復。你可得多加留意此僚！」
對此，游無痕還是深有體會，剛點頭表示贊同，後者又繼續道：「不過既然來了安華城，萬某自然不會放任不管。實話說，自從你和老遊離開后，發生了一些事情，萬某已晉陞『都尉』一職。反倒是關辰軒等人不知在前線得罪了什麼人，被遣送回來，職位也被剝奪了。雖說他和洪城主有些交情，但此時官爵不如我等，倒是奈何不了本都尉。你在安華城若是有什麼難處，只管來找我便是！」說完，真誠一笑。
如此一來，游無痕懸著的一顆心也就放下了些，再次朝萬師爺行了一禮。待得後者離開，他復又坐下，情不自禁地翹起了二郎腿。
由於當時消息沒有傳開，所以他們並不知道關辰軒等人被剝奪官職一事，卻是因由游師爺而起。
拋卻此事不提，時間也在緩緩消逝中，隨著戲曲聲戛然而止，不知何時，敖振天已站在了戲台中央。他恭恭敬敬朝上行了一禮，眾人循著望去，才發現頭頂最頂層的看台上，陸國相已倚靠太師椅，抿著茗品。一眾高手環伺左右，將底下眾人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