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AG.23 因果
天色漸暮,博麗神社的酒客們已然散去。
據八雲紫透露在霧之湖上的一座洋館內正寄宿著另一位獨當一面的神明大人,年幼的龍神便動身前往拜訪前輩。
如今正在神社中教授博麗巫女修行的賢者小姐似乎有意在躲著酒客中的另一位大妖怪伊吹萃香——眼見龍神已經離席,茨木華扇也不再客氣,乾淨利落地撤了酒席,以小靈夢的修行環境為由驅逐了這個張口就酒席熏天的鬼。
然而沒多會,神社外一個青年男子探頭探腦地在向裡面張望。
然後就演變成了現在這一幕。
……
……
從魔法之森歸來的莫茗此刻正跪坐在茶桌前垂著頭,對面的博麗巫女則盤著腿,單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在桌上一下一下地輕輕點著。
一旁的茨木華扇靠在牆上,雙手環胸、嘗試著理解眼前這幕情景。
自己確實聽說過有一名人類男性和靈夢小姐是師徒關係……莫非是自己把相互間的身份理解錯了?
雖然眼前的人類已經是成年男子,但卻從他身上感覺不到絲毫的『力量』,儼然一個凡人罷了。
如此說來,作為博麗神社的當主,靈夢小姐雖然十分年輕、但的確在法術和修行上有相當的天分與實力——每一代博麗巫女都會接受妖怪賢者八雲紫的親自教導,因此所積累起來的知識,未必不能成為用來教導的經驗。
可笑在最初得知這位註定將成為自己弟子的小巫女,可能還有另一位老師時,有一瞬間燃起了些許久違的競爭意識,茨木華扇不禁搖了搖頭……看起來,似乎只是多了一個便宜徒孫而已。
只是仍存在不少疑惑之處,多半也是因為自己在妖怪山隱居太久,一知半解之處只能憑藉自己曾經的見聞進行推測了。
博麗巫女向來短壽,從幻想鄉聚居而成的初代起,幾乎沒有與人結婚生子的先例——雖然強大、美麗、又轉瞬即逝的美好,從來不缺乏追求者,但在曾經、無論是先代的博麗巫女們又或是八雲紫,都在刻意地避免著類似的事情發生,一旦有人能獲得博麗巫女的傾心、毫無疑問這必將又是一場悲劇。
為何博麗神社遠居人類村莊之外?除了表明立場,未必沒有八雲紫對博麗巫女自身命運安排的隱喻。
但如今,博麗神社卻住進了一位年輕男子,即使當代巫女本人未持應有的自覺、也很難想象八雲紫竟默許了這種事發生——果然,比起教導靈夢小姐修行、應該先找時間和久違的同僚談談才行。
正自發獃中,一邊的博麗巫女不知何時從桌下摸出了一本小冊子,看起來是事先就已準備好的。
打開后,翻轉、推到對面的眼皮底下。
「念。」冷淡的話語中蘊涵著強大的威嚴,茨木華扇不禁暗暗點頭。
雖然自己將成為靈夢小姐的老師,卻也只一碼歸一碼……靈夢在以師長的身份教訓學生,此刻的自己遠遠地閉嘴旁聽、才是明智舉措。
「可是,靈夢……」男子抬頭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又看向小巫女。
「怎麼,知道不好意思了?怎麼當初不……」
「我念,我念。」
「……第一,不能以身犯險……」
「……第二,不能擅自判斷……」
「……第三,不能以任何理由和借口離開……」
聽起來,正在讀的好像是雙方曾簽訂的某些協議條款、但不難聽出其中蘊含的好意與牽挂之情。
似乎是連博麗巫女也對接下來的內容有了點不好意思,沒等對方讀完就拍了桌子。
「知道自己哪裡錯了?」
「知道了。」男方趕緊就坡下驢、停止了令人難堪的朗讀,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認錯姿態。
茨木華扇再次點頭,看起來靈夢的這位徒弟,雖然做錯了事、但認錯態度端正,並沒有如預想中那樣做出倚仗自己的年齡或大男子主義的態度頂撞師長的舉動。
「十頁檢討書,小號字體。」
「……十頁,會不會有點……」
博麗巫女再次拍了一下桌子。
「太少了,相較於犯下的罄竹難書的罪過,我怕這點篇幅不夠寫。」
「少耍花腔,記得在檢討的內容里,把和蓬萊山輝夜相關的始末也詳細地寫清楚。」
「嘶,這個……」
「嗯?有什麼不能說的故事嗎?」
「沒有,沒有,啊,一不小心就這個時間了,」莫茗以極其彆扭的姿態扭過身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恍然道,「該去做飯了,神社裡有客人,不能失了禮數。」
靈夢盯著莫茗看了半晌,嘆了口氣。
重新恢復了微笑。
「是得讓新人見識一下老師的廚藝了呢。」
莫茗正準備回話,一邊的茨木華扇忽然用驚訝的表情插話:
「靈夢小姐,我身為修行之人、辟穀已久,要說廚藝什麼的、或許未必拿得出手……」說罷和莫茗對視了一眼,「不過……也好,話以至此,我也只能祭出絕活了,兩位稍待!」
踏踏地木屐聲遠去,茨木華扇幹勁滿滿地離開了正廳。
莫茗撓了撓頭,向靈夢投去疑問的目光,對方的神情卻也是一樣的莫名其妙。
「這位是……」
靈夢眼珠轉著,不知在想什麼。
「剛剛不說了嗎,新人。」
「什麼新人?來接任博麗巫女的?」
靈夢踮起腳在莫茗腦袋上敲了一下。
「想什麼呢?是新來的雜役。」
「沒大沒小的,」莫茗撥開靈夢的袖子、反手在她腦袋上也敲了一下,「雜役啊,那她有薪水嗎?」
「沒有,怎麼?」
「沒啥沒啥,不患寡而患不均嘛,大家都是雜役,她要是有工資那我也要申請加薪。」
實際上神社的財政一直是由莫茗管理的,如果靈夢回答『需要工資』、或許莫茗下一秒就會產生裁員的想法。
但是,不需要薪水的雜役、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說起來,這個小姐姐好像還蠻可愛的,我們家鄉那邊也有人做這種包子頭的髮型……」
「她的名字叫茨木華扇,」靈夢眯起眼睛,補充道,「自稱茨華仙的仙人,不是人類。」
「不是人類這點倒是猜到了,」在幻想鄉待久了,對所謂的仙人之類的稱號莫茗也懶得大驚小怪了,「我好像看到她的右手扎著繃帶,是受傷了嗎?讓傷員做飯是不是不太好?」
「不勞老師費心,」靈夢撇嘴,「她是紫介紹來的、大概會教我怎麼控制境界、不再發生那天的事情吧。」
提起這個,莫茗嚴肅起來。
「那個自稱『哀家』的神明,現在還活著嗎?」
「嗯,但是她現在已經徹底喪失了主導權、甚至放棄了掙扎,被我壓制著、連話也說不了呢。」
「我到現在也沒有完全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大致理解成類似俠客小說里那種心魔一樣的情況……」
靈夢搖了搖頭。
「……聽藍告訴我,大致上是因為我本身因為『境界』的修行不足、雖然具備了神位的資格但一直相安無事,直到那天因意外受到神明的力量激勵,誘發我提前經受了成神的考驗。接著,又因我主動放棄了這份考驗以及對老師產生的殺意,致使禍津神完全覺醒、並主導和壓制住了我的意識……我本以為放棄身體的主導權就能讓殺意消失,沒想到,最終依然演變成了最不願見到的情景……」
「別有芥蒂,都過去了。說起來,所以這位包子……茨木華扇,她是來教導你『境界』修行的方法嗎?」
「嗯,紫有著擅長操縱『境界』的天賦,但也正因此總結不出什麼竅門,反而是這位茨木華扇,身份上、和紫一樣是幻想鄉的妖怪賢者,說起對有關修行『境界』方法的了解、幻想鄉無人能出其右。」
「原來幻想鄉還有其他賢者的嗎?」莫茗思索片刻,決定放棄思考,「算了,我對她們的來由沒什麼興趣,不過靈夢……」
莫茗頓了頓,說道。
「如果說這什麼狗屁神明非得殺害至親度過所謂的劫難才能當,不當也罷,你說呢?」
「我從一開始就沒說過自己想成為神明,」靈夢向莫茗投去懷疑的眼神,「老師該不會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變成那樣吧?」
莫茗尷尬地撓了撓頭,眼神瞥向一邊的書櫃,起身走過去,拿著一副從外界流傳進幻想鄉的破舊撲克坐了回來——二人撲克的玩法有限,但眼下神社似乎又入住一人,可以稍微開發一下新規則了。
「擅自對人家的身體做了這麼過分的事,卻連一點責任都沒打算負,嗚嗚——」
「啊,我想起來了,那個所謂的『禍津神』,似乎可以用語言進行溝通來著。」莫茗一邊洗著牌,一邊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
「怎麼,老師是對那種形態的我有什麼特殊興趣嗎?稱呼之類的我也可以哦,哀家……」
「打住,」莫茗發牌,「我是想說,凡是有理智的存在、都可以通過利害關係進行溝通,你有空的話、可以嘗試和她聊聊。」
「咦,有什麼必要嗎?她可是當初準備殺死老師你誒——」靈夢拿起自己的撲克看了一眼,皺了下眉。
莫茗搖頭。
「這個神明的確想過要殺我、但那是為了讓你絕望,從而徹底主導你的身體,最終失敗了。如果她擁有理智、應該明白此刻為時已晚,不會再暗中作梗了。」
「當然,該有的警惕不能少,但也沒到與虎謀皮的程度,由你主動伸出橄欖枝,說不定、會從這個剛剛誕生出意識的禍津神那裡收穫意外的好意呢?」
「我明白老師的意思,但是我不要。」
「既然你們誰也沒辦法徹底抹除對方的存在,達成共識不應該是雙贏才對?」
「我不。」
「拘泥於過去的恩怨、會讓你無法繼續向前邁進,」伸出食指輕輕一彈、另一張撲克滑動到靈夢桌前的牌堆里,「禍津神的存在、對你來說是一個長久的威脅,如果能轉而獲得她的好意,威脅將轉變為助力,此消彼長、對你大有裨益。」
「好處什麼的無所謂,」靈夢撇過頭去,「她對老師動手了,無法原諒。」
莫茗想了想,點了點頭:「我也只是提個建議,隨你了。」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被傷害的是靈夢,莫茗也不會選擇嘗試和解,於是釋然。
「紫在剛才離開前、讓我向老師捎一句話——『是非曲直廳的閻王與三途川的死神已經打點好了,短期內如果再出現肉體死亡的情況、這邊不用過於擔心。』」
「嗯……」莫茗拿起自己的牌,陷入沉思。
這像是在自己壓根不想去第二次的地方給自己辦理了VIP會員啊。
靈夢歪了歪腦袋:「老師好像不太開心呢……我已經和紫確認過了,這並非預示著老師還會再次意外死亡,只是個單純地保險舉措。」
莫茗仰倒在了榻榻米上,整理手牌。
「靈夢啊,自從來到幻想鄉,見到各種稀奇古怪的種族,我經常會思考一個問題——這些長生種與我們人類這樣的短命種相比,最根本的區別在哪裡?」
靈夢想了想,回答:「對力量的掌握?」
「幻想鄉是被人類逼迫到走投無路、不得不聚居於此的妖怪們所待的地方,如果說決定性的區別在於這裡的人類與妖怪間懸殊的實力、恐怕並不中肯。」
靈夢嘟嘴。
莫茗不再賣關子,嘆息一聲:「我很多次試探性地與長生種們打交道,發現她們並非如書上所說那樣無法溝通、甚至多數都有著相當清晰的頭腦和完整的三觀,我開始思考到底她們與我們的區別到底在哪裡……這個疑惑在與永遠亭的輝夜姬的交往中得到了解答。」
「那即是,對『生命』的敬畏之情。」
「靈夢你剛剛問我為什麼不開心、當然不是覺得這是在暗示自己可能又會在哪裡被人捅了刀子,而是在想……這樣下去是否真的沒問題。」
「如你所知,老師我是一個非常務實、又很現實的人,很多時候,如果是在知道自己不會死的情景下,我很可能會做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行為——但無論是漠視他人的生命又或是自己的,這種態度貫徹下去、都將逐漸背離人性,長此以往,我的性格、可能會像那些『非人』的方向偏移。」
「我不是很理解,老師是在糾結什麼?」
「誒?我以為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不,我當然理解了老師的意思,」靈夢也開始整理手牌,同時也試圖整理著語言,「您很清楚自己身上在發生著什麼轉變、而不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被潛移默化,這樣不是很好嗎?人類正因為壽命短暫,所以性格才更容易發生變化,但不管怎麼變,老師就是老師啊。」
莫茗想了想,開始在榻榻米上做仰卧起坐。
「你說的有道理,只要我是出於自己的意志做出的改變、那都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只不過……多少還是會感到不安,」莫茗停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憶,隨即坐了起來,「身為人類、卻喪失了人性的案例,即使是在外面的世界,我也見過太多了。」
「按照老師這麼說,那從小就獨自住在神社的我,也早就是非人的性格啦!」
「並非如此,無論是靈夢你的存在、又或者性格與成長,在我看來更像是一個奇迹,相較而言我卻只是個凡人。凡人應該敬仰奇迹,但卻不該奢望奇迹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麼說來,自己成為了奇迹的老師,是不是覺得很自豪?」
「嗯,那是相當自豪。」
靈夢也在榻榻米的另一端仰倒。
「哼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莫茗偷偷把手伸進一邊的發牌前分撥出的廢棄牌堆里翻找著想要的手牌。
「說起來,明天我又有點事要出門,不知要幾天才能回來,我……」
靈夢重新坐直身體,面無表情地正視莫茗。莫茗伸向牌堆的手僵在原地。
「靈夢,別這樣,我有點害怕。」
「啊啊,我明白了,這次也還是那樣吧,因為『博麗巫女有自己的立場』,所以不讓我幫你,只能坐在玄關上,想著『今天是個好天氣』、或者『明天會不會下雨』……是這樣吧?畢竟,一直都是這樣。」
「靈夢,我先出牌了。」
莫名一回合內扔出了一大堆連牌,靈夢瞪大眼睛、不是因為對方的牌太好,而是因為自己的牌正好能略壓莫茗一頭。
「看來這次我要贏了。」
因為在莫名打出牌后,只剩下了三張手牌……在一把絕殺的梭哈被靈夢蓋過後,同樣只剩下三張手牌、其中兩張是最大對牌的靈夢,已經穩操勝券了。
「靈夢,你還記得小時候我讓你拎水桶的事嗎?」
「不就是幾年前的事嘛。」靈夢撇嘴,隨即想到、對自己來說是幾年前,但對莫茗來說,也許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凌厲的面色不禁變得溫柔了幾分。
「我當時說,你有能力把裝滿水的水桶送進廚房、但直到最後你也只是在自己不斷嘗試著,而從未把站在一邊的、身為你的老師的我的力量,算作是你的助力。」
「當時人家還是小孩子,誰能想到這種賴皮的方法啊!」
「正因如此才會有這樣一課,是為了讓從小就離群索居的你能明白,在與人或者妖怪的交往中獲得的人脈,都能夠成為自己的力量。」
「靈夢你覺得,會給你上這樣一堂課的老師我,會不無視身邊有一個『最強』的博麗巫女的存在嗎?」
靈夢瞪大眼睛:「老師的意思是……」
「好鋼用在刀刃上,我從未忽視過靈夢你的力量,相反、你是作為我最後的底牌存在的、所謂的『王牌』,如果不留到最合適的時機打出,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王炸。
牌局結束。
靈夢目瞪口呆,隨即反應過來。
「老師賴皮,我們的規則里大小王是要放進棄牌堆里的。」
「誰知道呢,大概是洗錯牌堆了,就當是無勝負吧。」莫茗打著哈哈糊弄過去。
「那麼這次又是您的哪個紅顏知己惹上麻煩了?」
「說話注意點,傳出去影響不好。」
「那麼是誰呢?」
「愛麗絲。」
……
……
「愛麗絲失蹤了,根據推測、可能是離開了幻想鄉,離開的原因,或許和我有直接關係。」
「什麼意思?」靈夢狐疑地看著莫茗,「老師您,始亂終棄了?」
「怎麼說話呢?」莫名不滿,「我目前還沒想到靠譜的理由、但假如推理正確,她所前往的很可能並非我出生的世界、而是那個……斯威特尼斯,這樣一來,我這邊必須迅速採取行動了。」
畢竟,幻想鄉過去一個月,在那邊將流逝接近六年的時間。
莫茗本有打算從魔法之森離開后立刻開始調查,但想了想,神社還是一定要回一趟的,於是便有了現在的對話。
「老師打算找誰幫忙呢?」在得知自己是作為王牌存在後,靈夢似乎恢復了一些鬥志,開始主動替莫茗分析起來,「以能力和立場來說,魔理沙似乎都很可靠。」
「魔理沙雖然可靠,但此次我打算去一個人類不方便出現的地方調查、因此,相較於魔理沙,我打算先去地靈殿、尋求大妖怪古明地覺的幫助。」
「……」狐疑地目光,盯——
「以能力與可靠性來說,古明地覺同樣是不二人選。」
「為什麼在我的印象中,老師和這個妖怪的關係並不是很好?」
早先在神社出現那台測謊儀時、以及後面的除夜祭上,莫茗都在躲著這個沒有人會喜歡的讀心妖怪。
「確實我及其不擅長和一個時刻能知道我在想什麼的妖怪相處,更何況我們之前在智慧博弈的祭典上結下了不小的怨,但一碼歸一碼,雖然對本身就誕生於非常識的妖怪使用人類總結出的心理學方式側寫性格十分荒謬、但調查每一個可能潛在的敵人是有必要的,而實際上,在我通過各方面搜集有關她的信息分析后,發現了幾處令人意外的地方——」
「古明地覺是一個非常豁達且不拘小節的妖怪,雖然在智慧博弈上結了怨、但卻沒傳統意義上地前來尋仇,雖然心中對祭典上的事仍有芥蒂、但她更介懷的似乎是『我擊敗了她』而不是『我害死了她』——總而言之,是一個只要心懷坦蕩、就可以輕鬆直面的妖怪……當然,因為我不是這樣的人所以自然會躲著她。」
「但這並不妨礙我對她的欣賞,我是打心底里喜歡這種性格的妖怪。」
「堅強且堅持,獨立且有行動力,深諳世事卻又心懷天真,難得啊……雖然我總是在非人的身上看見人類所不及的閃光之處,但這也未必儘是壞事。」
「所以我打算結識她,抱著真正的好意……只是有點可惜,雖然我自問在性格側寫上有些心得、但偶爾也會出一點小差錯。」
「前陣子,跑去地靈殿尋求幫助,我是真心以為她會對我伸出援手,但實際上卻被拒絕了……令我有些意外。」
「能夠讀心的古明地覺應該可以輕易知道,我既非是居高臨下的同情、也不是高山仰止的仰慕,而是直面的欣賞——並非是對她不夠了解時得出的倉促理解,而是在通過緣起等各方面收集到的情報綜合得出的結論,古明地覺是我欣賞的大妖怪。我本以為她也能明白這份感情。」
「然後呢?」靈夢神情凝重。
「然後,我就吃了個閉門羹。」
「噗,哈哈哈哈,咳咳,」靈夢握拳咳嗽,「我是說,很遺憾。」
「的確,除了感到意外,我也覺得有點遺憾,我本以為面對讀心妖怪、毫無虛假的真心應該是必勝法寶,沒想到對方卻以一個毫無餘地的談判條件為由拒絕了我的求救。」
「所以老師為什麼還是打算找她?」
「老師我可從來沒把面子當回事……大部分情況下。相反吃癟這種事、吃著吃著就習慣了,而在我的推理中,古明地覺或許會因為那次拒絕我的求助而心生鬱悶,大體上可以理解為一種類似愧疚的感情——雖然她實際上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我的事。」
「老師,你應該知道,你現在想的這些念頭,到時候可無一例外會暴露出去哦?」
「靈夢,你覺得、A當面說了B的壞話,和A背後說了B壞話,哪個更能破壞兩人之間的關係?」
靈夢想了想,回答:「背後說人壞話吧?」
「實際情況是,未必。A在背後說了B的壞話,被B聽到了,其所產生的惡感僅限於B本人對於該壞話的介懷程度。」
「假如A不小心在B的當面說了他的壞話,那麼除去B對壞話本身的介懷之外,同時A會想、『完了,B知道了我說他壞話,一定會討厭我』,因此,A對B的好感額外的下降了……同時,B也會想、『A當我面這麼說,一定知道了我會對他產生惡感』,並也會因為這種心理額外地對A產生惡感……這種看似可笑的猜疑鏈,正是出自人類骯髒不堪、以己度人的內心之中。」
看著靈夢彷彿陷入沉思,莫茗忽然想到了什麼。
「順便說句題外話,你家老師我從來不介意欠別人人情,」想了想,補了一句,「大部分時候不介意,畢竟,接受了對方的幫助、對方會認為你對她產生了好感,同上心理,施惠者也會因為這種想法本身額外對你產生好感……之所以說這些題外話,是希望靈夢你自己多加註意,如果有男孩子反過來向你求助、而你幫了他,看起來對方似乎白白欠了一個人情,但這種心理很可能就此作用於你的身上,到時候感情萬一發酵、可就麻煩了,別被招了村裡這些小青年的道才是……畢竟古語有云,吃虧是福,就是這個原因。」
「怪不得老師好像總是處處逢源,原來並不總是提供幫助,偶爾請求幫助也能讓施惠方產生好感,」靈夢若有所思,「老師難不成用這招獲取了很多女孩子的芳心?」
「你家老師我在戀愛這方面可是很苦手的,這種話題還是少談為妙,」莫茗轉移話題,「剛才說的猜疑引起的連鎖反應,是建立在人類內心無法互通的前提之上的……」
「古明地覺擁有著讀心的能力,因此,在這點上反而最為便利……對人類而言,有時候證明自己的真心實在是太難了,但在這裡,卻變得再簡單不過,甚至什麼也不用做,只需要本人出現在讀心妖怪的面前即可。」
「但是這也掩蓋不了老師打算利用她對你的愧疚要挾幫忙這件事哦?」
「說什麼呢,我是那種認為對方有愧疚才會前去要挾的人嗎?並不!哪怕古明地覺無愧於我,我還是會去求她幫忙、哈哈,臭不要臉正是在下。」
靈夢卻沒像莫茗這樣笑得沒臉沒皮,而是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
她的內心,想著莫茗意料之外的結論,但是最終並未付諸於口。
『古明地覺這次同樣會拒絕老師,拒絕的理由甚至與第一次沒有區別……老師你什麼都不懂。』
……
……
眼瞅著暮色漸深,兩人這才記起來那位做飯的新人似乎一去不返了。
正打算提出疑問,忽然在廚房方向傳來了一陣炸裂般的聲響……莫茗與靈夢對視一眼,一起起身向寶貴的廚房聖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