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三無老哥成長史
【註:本篇是與正篇無關的番外章節,但若還沒有看過正篇,請勿閱讀】
我的老哥是個人渣。
說是人渣,但也算不上什麼危險人物。
人渣和人渣有所不同,他的話,大概是屬於那種偏安一隅的類型。性格上不帶有進攻性,但絕對稱不上和善或者人畜無害。
……
……
我的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科學院研究所的科研人員,本來應該有著無憂無慮的幸福一生。
一切都在我4歲時的一場地震中失去了。
關於那時的記憶絲,腦海中能記得的也不多了。可以查閱的,也只有手邊的幾份資料——照片上毫無印象的中年男女——被稱之為父母的生平履歷罷了。
7歲的老哥大概算是父母尚存於世間的唯一遺產,雖然我並沒有繼承這份遺產的意思就是了。
當然,關於老哥本人其實是我父母收養的同事遺孤這點,我也是很久以後才知道的。這大概是他對我這個便宜妹妹不冷不熱的原因之一吧。
無所謂。不如說,如果這傢伙突然變得關懷備至,我反而會覺得生理上不能接受。稍微想想,就會覺得有點噁心。
這傢伙完全不是那種會自發做出關心舉動的人。
如果他做出這種舉動,大概意味著兩點——或許他需要要向別人表現出自己的溫柔而提高評價,再或者,是他為了自身那令人可憐的自我滿足感。
沒錯,他正是這麼和我說明的。
「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毫無目的的向他人表示關心,簡直蠢透了。」
他就是一個如此重視目的性的人,在他看來,所有不求回報地向他人做出的善意舉動無非都是為了其內心的自我滿足而已。而這對於居住在孤兒院的我們來說,這種奢侈品是多餘的。身為窮人卻沉迷於奢侈品,無疑是愚蠢的。
「那哥哥對我呢?」尚且年幼的總是會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期盼。但這也沒什麼錯,誰都希望自己是特殊的。
「你也一樣。」記得當時這麼回答的。
後來想想,這的確是像他這種時刻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渣才能說出的話。
……
……
因為母親生前的一些社會關係,我們二人被分到了臨近市條件最好的一家社會福利院。
說是最好,但也是相對而言的。
原本就是小孩子,再加上又是依憑著社會福利而生存的人,有著免費的住所、別人捐贈的衣物、三餐無憂,已經足夠幸福了。
孤兒院里大家都不怎麼交流,但缺乏愛與正能量本來就是常態,並不能成為憎恨他人的理由。
老哥當然不會憎恨任何人,因為憎恨這種感情同樣與他無緣。
適合人渣的感情,當然是一如既往的貪婪與不滿足,福利院中的孩子都拿不到一分錢零花錢,他為此傷透了腦筋。
當時他非常喜歡吃街角賣的一家鍋巴夾饃。記得好像有次,福利院的阿姨過生日時自費給大家買了很多點心零食,偶然間吃到這個的老哥就一直惦記著。
孤兒院中有著不少殘障小孩和智力低下的孩子,所以條例上是嚴禁任何人外出的。
但老哥卻不止一次冒大不韙,偷偷翻牆溜出去,沿街乞討或行騙得個五角一元的,買兩三個鍋巴夾饃從花園那邊翻牆帶回來。
如果買的多了,會分我一個。
我始終對他這種依靠這種行徑得到食物的行為報以鄙視,但我已經不會再指出分毫了。因為很明白會得到怎樣回答。
對於他這種連被孤兒院收養都絲毫不報以感恩之心的人渣而言,利用路人的同情心騙得幾毛錢是不會有絲毫動搖的。
「他們從我這獲得了良心上的慰藉,我拿到了錢,是雙贏的局面。」
他一定會這麼回答,因為從來不會把自尊心的支出看作是成本,所以他並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當然,我也懶得去指出什麼,教育哥哥並不是身為妹妹的職責。
不過,因為後來有一次被發現,而我沒有替他打掩護,從那以後他帶回的鍋巴夾饃就再也沒我的份了。
當然,我沒有絲毫失落,我一直不知道那種乾乾的燒餅夾著乾乾的鍋巴渣的食物有什麼好吃的。
這樣的閑散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
……
孤兒院只待了一年多。
突如其來的通知,國際紅十字會下轄的多家聯合大學向第三世界的孤兒院免費招收高智商學童供應他們讀書成才。
這種事早已是慣例,但對於我們而言卻是十分新鮮。
年僅九歲的老哥顯然看中了這個機會,拉著我一起挑燈夜讀了一個星期。
事實上所謂的突擊備考毫無作用。
智力檢測,考查的是一種綜合的認識能力,其包括——注意力、觀察力、記憶力、想象力和邏輯思維5個基本因素,綜合評定出世人所謂的IQ值,但其實並不能完全闡述其想要衡量的東西。
但總歸,我和老哥雖然被考較的一頭霧水,最終卻成了市裡唯一入選國際紅十字會聯合大學的兩個孩子。
本以為從此將迎來完全不同的光輝人生,卻不知真正的殘酷才剛剛來臨。
我和老哥因為年齡太小,尚未達到聯合大學的入學標準,而暫居在英國紅十字會下轄位於謝菲爾德的一家孤兒院中。
作為世界上第一個對慈善事業進行立法的國家,這裡的孤兒院相比起來條件自然更加優渥,但我所能感覺到地卻只有舉步維艱的壓力。
住在這裡的不止我們,而是包括我們在內所有從第三世界國家入選的孩子們,在這裡每日都會有人前來教授英語以及各種基礎知識,以及在此之上的每隔半個月一次的考核。
一開始,從沒有人向我們說明這些成績的考核會決定什麼,但以此形成的攀比總是在不自覺之間成形了。
大部分孩子是來自各地的孤兒,所有人都處在同一起跑線,在這個禁止暴力的文明世界里,能夠攀比的,也只有各自的智力了。
這段期間的老哥有點焦頭爛額。
顯然以絕對理性自居的他無法忍受比自己更加理性、更加聰明的人,但向所有人證實自己並不是他的唯一目的。
老哥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
不說在容納著近五百名來自世界各地的天才兒童的這所大型孤兒院,他的成績即使是放諸紅十字會的所有入選者,也是名列前茅的。
但向來務實的老哥當然不會將無聊的虛榮當成自己的動力。
那段時間流傳著這樣一條小道消息——成績優異者將會考慮成為特招生。
沒人知道所謂的特招生是幹嘛的,但不會有人對「獲得更好的待遇」有任何排斥。
我們就那樣不知所謂的住在孤兒院里,整日學習著、進步著……然後拿到了所謂的資格。
……
……
從一家孤兒院搬遷入另一家,條件越來越好,唯一不變的是無比陌生的環境和充斥其間的壓力。
我們眼看著一家家神秘的機構持證件來這裡找大家面試,然後每次選拔一個或兩個人帶走。
就連成績比我們差很多的那些孩子都被招走了。
我們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通過選拔的並不一定非要是智力超群,但唯有一點——必須是無根之萍,才能是可塑之才。
因其所謂的「特招」,是將要堅定立場的工作。
諸如CIA、軍情五處、摩薩德和克格勃此類機構,是不常公開招收特工的。以CIA為例,從小培養一名特工的成本太高,反不如從美國國家情報大學的戰略情報系與科學與技術情報學系畢業的碩士生中選拔更加省事和知根知底。
即使是所謂「檯面下的工作」,也不會這麼大張旗鼓地從這些情報已然被公開的孩子們之間挑選。
情報行業從來都不缺少天才,而相比於這些從世界各地匯聚而來的所謂「神童」、相比與他們所能帶來的注意力、觀察力、記憶力、想象力和邏輯思維方面的突破,這個行業更加需要的是安全性與穩定性。
與將一國機密放置在愚者手中較之更危險的是,將其放置在不安定分子的手中。
越是重視穩定的國家,越不會從孤兒院中尋找國家安全與情報的接班人。
或許CIA與軍情五處的偶爾光顧算是標識著他們有能力駕馭這少許的不穩定因素,轉而去期盼在這些所謂的「天才」身上獲得突破,相較而言,第三世界的國家便從不這麼做,他們的自知之明讓他們更加註重穩定而非進取。
因此,來自大洋彼方的我與老哥,自然成了別家挑剩下的。
即使是一些歐美小國,也不願意冒這個風險。
被淘汰的原因不止是我們的出身……之於我,是因為對家鄉的留戀;之於老哥,是充斥在他骨子裡的無政府主義。
為此,半年來老哥不斷地學習著心理學的相關知識。當然不僅僅是做到隱瞞過測謊儀這種小兒科的機巧,他骨子裡的掌控欲不允許自己處於被動地位。
但在此之前,便迎來了轉機。
一家不率屬於任何國家機構的情報商業機構——「先知」選中了我們。
在那裡我們度過接下來的數年時光。
……
……
「人總得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記憶中不怎麼愛開口的老哥為數不多的話語中,這句大概能反應出當下的情形。
我緩緩地倚靠在室內的皮椅上,肩部和腿部的槍傷只經過了簡易的消毒和包紮,子彈並未留在體內,但也因此流了過量的血,雖然勉強止住了,但我也陷入精神恍惚,或許在下一秒,就將陷入休克。
吃力地抬起頭看著地下室的天花板發獃。
到底為何會落得這般地步呢?
我明明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卻從沒有享受過自己的青春就要直面死亡了。
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白色連衣裙,這件是我最喜歡的衣服。
黑色的長發,輕飄飄地裙擺,感覺就好像是漫畫中的服飾一樣,穿在身上,就連身邊的灰暗世界似乎都光明了幾分似地。
但是,即使是這件裙子,現在也染上了血跡,並且……再也沒洗掉的機會了。
都怪那個人渣老哥。沒錯,都怪他就好了,沒有他我也不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但現在想這些無濟於事。
雖然大腦已經在強烈抗議想要休息,但我知道此刻不能沉睡。
我整理著當前所處的境地。
在義大利首都羅馬的市郊,「先知」曾設在這裡的一個安全屋——一套挂名但無人居住的別墅中,我們在這裡處理三天前突發的白宮醜聞。
所謂醜聞——只有被曝光才算,但這則信息的確鑿證據只捏在我們手裡,作為第三方,它將作為一件不包含個人感情的商品。
五名買家之中,只有摩薩德是以公開身份與我們聯繫,而其餘四方則是匿名。這五家中,包括摩薩德共有三家願意出資買斷這條信息的完整證據鏈,不難想象,匿名者中肯定有CIA的身影。至於不願出高價買斷的剩餘兩家,則有著恐怖分子的嫌疑。
白宮政府的醜聞落到恐怖分子身上會引發怎樣的後果可想而知,但這不是「先知」會考慮的問題,只要買方不公開聲明自己的身份,那麼「先知」只需要知道他們願意為此出多少價碼就行了。
大肆拍賣會威脅到國家安全的敏感情報,當然會引來國家層面的報復,但「先知」也有應對報復的方法,在多國數次針對「先知」的清洗會議上,總會有幾份不同的檔案呈現在不同的權利方面前,內容大抵是——如果貴方繼續參加該次會議,下列數十項貴國情報我方將無條件轉交給某些國家,如果放棄,則會獲得何種收益云云。
在利益與威脅的雙重壓迫面前,一切聯盟都潰散了。
雖不是所有國家都對「先知」這麼容忍,但「先知」也自有尺度,不會去捋那些獨裁者的虎鬚。至於某些時刻標榜著民主的國家,則大有生意可做了。
當然,大多數時候,「先知」更傾向於一些不那麼敏感的小本買賣。任何一個業內人士,想要獲取某人的詳細資料、某些機構的隱秘情報,只要他能聯繫地上「先知」,付出一筆費用即可。
偶爾也會有這樣的大生意,但將這些交給兩個尚未成年的孩子來掌控,還是第一次。
上層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先知」的boss,那個老頭我並不熟悉。相較於喜歡看動畫片又不擅談吐的我,他顯然更加看重老哥的才華——狡詐、圓滑且冷漠,是這一行所必備的素質。這些方面哪一點我都比不上老哥。
突然,一股寒意襲來。
本沒有多作考慮到底是哪一方襲擊的安全屋,因為所謂報復也應該是活下來之後才應該去考慮的事,但現在,一切線索連成一線,這是唯有我能看清的線索……或者說被特意展示在我面前的線索。
突然有了這種明悟。
的確是合理的,如果那個老頭想讓老哥繼承這個他的位子,那麼我確實是礙事者。
……
……
老哥的離開並沒很久,回來時帶了一支消音手槍和一台筆記本電腦。
隱匿在離別墅不遠的一間民用房的地下室中,我奄奄一息地看向自黑暗中走來的老哥。
「已經和老頭取得聯繫,他已經在和義大利官方交涉,救援小隊也會在十小時內趕到羅馬。」
我沒有開口,因為不知該說什麼。
「身體怎麼樣?」老哥沉默了一下,問道。
挺難得的,多久沒從老哥口中聽到關心的話了?
雖然有點明知故問,我大概已經撐不了三個小時了。
「好多了。」我這麼回答。
老哥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敲打鍵盤。
漆黑的地下室中唯有電腦地光芒映照在他一如既往無表情的面頰上。
我用儘力氣,裝作輕鬆的語氣開口詢問道。
「底細查清了嗎?」
老哥默不作聲,過了會,說道:「有可能是CIA。」
「不,是摩薩德。」我更正道。
「為什麼?」老哥皺眉。
「作風。煙霧彈、破片手雷,以及我們的人全部死於眉心中彈,不留活口是摩薩德的作風。」這當然是無比獨斷的推理。
老哥搖頭:「但動機不足,而你也和他們交手了,並且還活著。」
「你以為人人都像老哥你一樣裝病逃避在海軍陸戰隊的特訓?」
片刻的冷場。
突然,老哥合上了筆記本,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
「這就是你假裝不會重啟安全屋自衛程序的理由?!」黑暗之中,老哥的聲音罕見地透出一絲憤怒。
「事實就是這樣,」我毫不留情的諷刺回去,「十三歲的女孩擊斃了一名摩薩德特工,並成功地阻擋了特工小隊二十秒時間,假如她承認自己能夠破譯並重啟安全屋自衛程序,而換成她的哥哥去阻攔,現在別墅中只會多出兩具屍體……當然不會是敵人的。」
又是一陣沉默。
沒錯,我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老哥罕見的情緒波動。
這當然不會在言語的聲音振幅中體現出來,只是他的辯駁聲小了點,似乎也有些沒自信。
「不過是晚點死罷了。」
「老哥你引以為傲的理性呢?還是說已經嚇傻了?」我臉色發白,儘力地使自己浮現出嘲諷的笑意,雖然漆黑之中並不會被看到。
沒有獲得回應,於是我繼續開口。
「雖然他們獲得了警方的協助而封鎖了這一代,但只要老哥你能獨自離開,去往領事館中避難,就不會再有生命危險,只需要等著老頭子那邊的聯繫就行了。」
「繼續和我待在一起,這裡被發現是遲早的事……」
老哥的聲音突然響起:「既然你也說了是摩薩德,你應該知道他們對待俘虜的做法。」
「折磨、虐待,獲得能夠獲得的全部信息,然後殺死。而先知也不可能為換回你去做什麼交易,因為沒有先例,更何況你我並非是組織里位高權重的人物,」老哥似乎想嚇到我,聲音顯得有些低沉,「甚至,可能連兇手是誰都找不到。」
「在他們判斷出你已無價值后,你不會有活路。」
我開口嘲笑道:「所以我已經沒有活路了。」
黑暗之中,我感覺得到老哥的實現,他盯著我,似乎想看穿我的想法。
「你有什麼打算?」他這麼問我。
想來以行動力強悍為特質的老哥會問出這種問題,表明他的確是沒有主意了。
「還能有什麼辦法?」我盡量使自己顯得平靜,「無非選擇是被人折磨以後殺死還是自己死罷了,我選後者。」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我沒有開玩笑。」
於是,黑暗之中傳來微微響動。
老哥拿起桌上那把消音手槍。
槍口指向了我的前額。
真的是人渣啊……我不禁嘆了口氣。
身為哥哥,將手槍對準自己的妹妹,在無論什麼時刻都是無法被原諒的事。
這一刻,我為他而感到悲哀。
然後,他開口了。
「騙你的。我不會殺人,」他放下了手上的槍,就放在我的手邊,能夠感覺到的位置,「雖然我不信神,但卻知道,不論出於什麼理由,殺人都會讓自己的靈魂墮入黑暗。」
這一刻,我突然想要哭出聲來——因為生氣。
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就連身中兩槍都未哭泣的我,如果因為這點小事而發作,未免又會被看輕。
我用儘力氣,顫抖著伸出沒有中彈的那支胳膊,將放在我旁邊的手槍拿了起來。
「所以,留給我唯一的選擇,就是自殺了?」
老哥沒有回答,大概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吧。
黑暗之中,我終於哭了出來。
……
……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過了五分鐘,我平復了過來。
似乎是人類在死前的迴光返照,我的身體恢復了一點力氣,拿著手槍的小臂也不再顫抖了。
於是,我也恢復了從容……即使只是拼盡全力裝出的樣子。
「老哥你也知道的吧,自殺的人可是會下地獄的。」
「你可愛的妹妹為你付出了這麼多,你聽她說兩句遺言也好吧?」
黑暗之中從老哥的嘴裡艱難地吐出了兩個音節:「你說。」
終於到了這一刻,我集中全部的精神,整理著腦內的思緒。
「我希望老哥變得會關心別人。」
真是愚蠢的遺言,老哥一定會有一萬個自己理由反駁我,但他不會,因為這是他妹妹的遺言。
這一刻我只用暢所欲言就行了,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機會。
「即使偶爾也好,我希望老哥會體諒別人,並站在別人的立場多想問題。」
平日里說這些,只會迎來鄙視的眼神,但此刻不會,因為一片漆黑中,我看不見他。
「即使一次也好,老哥要學會愛,無論是怎樣的形式。」
「而不是現在這樣,先知、情報什麼的怎樣都好,這裡從來都沒有我想要的東西。」
「你想要我離開先知?」
「不,」我搖了搖頭,「我只想老哥成為一個普通人,正常的笑和正常的傷心。」
我努力的思考著一個普通的十六歲的孩子應該做些什麼,但我也好老哥也好,我們都算不上擁有一個普通的童年,能夠借鑒的,也只有無比貧乏的知識。
「老哥要……多看動漫,」因為我自己的喜好,一時間能夠想起的只有這點,「每季的新番都要看。」
「動畫片……」黑暗中傳來老哥的咂舌聲。
顯然,如非我的要求,恐怕他是一輩子也不會涉獵這些東西的。一想到向來冷漠的老哥一臉嚴肅地逼迫自己一集又一集地看著少女漫,我不僅為自己的天才想法而感到得意起來。
「老哥……要學會自己做飯。」
可悲的我努力搜刮著腦內的積蓄。
到底怎樣的行為才算一個普通人呢?對此的知識恐怕不會比如何快速地將手裡的手槍拆成零件更加全面。
因為的唯一的機會,不能浪費,所以我只能笨拙地搜腸刮肚。
「老哥要溫柔。」
「對女孩子要有足夠的耐心。」
「不要辜負女孩子。」
我有點頭疼,真的不知道怎樣的人才是所謂的「正常人」抑或「普通人」,只能從老哥本人的缺點入手。
老哥不夠溫柔、對我也總是沒什麼耐心,所以才有以上的說法。
這一刻,實在頭疼我的為自己找了個好的借口。
我和老哥都是天才。
我們有能力站在金字塔的上層,所以沒必要勉強自己真的淪為平凡之人。
所以,成為普通人的言論到此為止吧,需要說的就只有……
「無論如何,我希望老哥能夠幸福,整天臉上充滿笑容。」
「並且,不要對我的死有所介懷,我至死為止都不憎恨任何人,老哥也不必想著為誰復仇之類的無聊事情。」
當然是假的,我憎恨許多東西,打傷我的人也好、先知機構也好,全都消失了就好了啊。
但是是不切實際的,想要得到就得付出,人必須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這正是老哥教我的。
「以上,就是我要說的全部。」
為了避免拖延過久產生各種變數……我舉起槍口對準太陽穴,扣動了扳機。
……
……
並沒有消音子彈發出的聲音,彈匣是空的。
不知是誰規定的,這種時候總是得打一耳光才更有說服力一些。
好我的老哥,你可愛的妹妹已經快死了,你也真能下得去手。
失血過多的我並沒有太嚴重的痛感自面頰傳來,只見老哥將我手上的槍一把奪過甩向地下室一邊的茅草堆上。
老哥揪住我的領子,我能感受到他近距離的呼氣,是他第一次毫無壓制的憤怒。
「來,和我大聲一起念,我要活下去!」
「……」太羞恥了我說不出口。
「說,我要活下去!」
考慮到我不這麼做似乎老哥就不會妥協,我終於讓步。
「我、我要活下去……」好羞恥啊,這是什麼動漫的台詞嗎?
老哥放下了我。
「聽好了,任何時候都別想著去死。」
「三寸氣在千般用!」
說完他頓了頓,似乎本來准了一大套針對我自殺的批判說辭,但因為聽了我的一番話反而陷入了沉默。
「道歉的話,以後再說……但是現在,我不許你死。」老哥這麼說。
「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讓你活著,你就得活著!」
「我現在需要離開兩個小時,去領事館一趟,很快就會回來,在那之前,你給我好好活著!之後我給你跪下都行!」
「聽好了,不管來人是哪一方,唯有利益是不變的。如果萬一!萬一你被抓住了,說出你知道的一切,毫無保留的說出來,說出我的事!說出我和老頭的關係,讓他們認為你這裡還有作為人質的價值!讓他們送你去醫院!一定要活下去!」
「你要是死了……我……」
我驚訝地盯著眼前地漆黑。
老哥哭了?真是久違了。
「我答應你,」我微笑著說,「我能堅持的時間不多了,快去快回哦!」
「還有,把筆記本拿來,我看一會動漫。」
老哥走了,走之前說了一句。
「之後我們一起去參加漫展吧!」
真是的……
這句話差點讓我放棄了接下來的行動。
真是狡猾的人。
……
……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偽裝。
有一點沒說的是,在謝菲爾德孤兒院的那段時期,老哥拼盡全力的學習各種知識,有段時間拿到了非常高的名次。
但他一次也未拿到過第一名。因為……出於某種心理,我絲毫沒有讓出這個位置的意思。
人與人是生而不平等的。
注意力、觀察力、記憶力、想象力和邏輯思維,無論他怎麼努力練習,也沒有超過我哪怕一次。
雖然成績與我有差,但他有著任何人都不能及的行動力……雖然因為自私的性格,這份行動力不會為了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發揮作用就是了。
所以,我絲毫沒有否定老哥能力的意思。
想說的只是,無論他的心理學與偽裝技巧再怎麼嫻熟,也無法瞞過他妹妹的眼睛。
並不是因為他的妹妹比他聰明,而不過是……他的眼睛始終警惕地注視著整個世界,而他妹妹的眼睛則從未離開過他的身上罷了。
即使先知的boss,那個老頭有著老哥每一次心理評估的表項測評數據,但我依然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老哥。
所以,在之前他將我丟在地下室走出去的一刻,我就已經猜透了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擺在我和老哥面前的路只有一條。
地毯式的搜索之下,是不可能撐到先知總部的救援到達的,我們的唯一機會,就是由老哥一人偷偷潛出,與大使館取得聯繫,偽造的中國公民身份縱然只能緩解一時燃眉之急,但足夠了,接下來,不論老頭付出怎樣的代價,只要達成某些私下的協議,讓義大利政府將我從地下室救出送往醫院就算勝利了。
這麼做唯一也是最大的風險就是——我將被獨自遺留在地下室很長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隨時有可能會被搜查這一帶的特工們發現這座地下室。
處於這樣環境下,以我的性格,很容易產生死志。
所以老哥必須想出讓我堅定活著信念的方法。
雖然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但我們的想法再次不謀而合——讓一個心生死志的人重新想要活下去,最好的做法就是讓她親身經歷過死亡臨近的恐懼,從而喚醒生命本能對於生的渴望。
他做的很好了,雖然過程也一如既往的有他人渣的作風。
但我也應對的很好。
最令我滿意的是,是那段說出遺言的時機。
老哥雖然很渣,但他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妹妹說什麼無聊的遺言的,於其悲觀到那種境地,行動力強的他肯定更願意去想想有什麼辦法能夠打破兩人的困境。
唯獨能讓他聽完整段話的原因——就是讓他認為那並非真實,而是有著其他的目的——讓自己的妹妹脫離死志而不得不聽下去。
即使只有他一人那麼認為,也足夠了。
事實上,這一切即使不是先知的主導,也肯定有著老頭的身影。
這場襲擊中,醜聞、證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活著。
但我如果被殺死,連我也無法預估老哥會做出怎樣的舉動。
也正因此,作為唯一能影響到老哥的不穩定因素,必須要在他繼承先知機構之前儘早的排除。
我必須死,而且死於自殺。
這一點想必也是在老頭子的算計之中吧,那個人的恐怖之處,實在讓我望而生畏。
如果等會推門而入時他們發現我還活著,估計是會幫我完成「自殺」的吧。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做的很專業。
但相較而言,我還是更喜歡自己維持自己的尊嚴,而不會選擇由別人經手自己的生死。
說話間,筆記本也使用完畢。
這台筆記本估計也是處於監控之中的,但目前功能仍然正常,說明我的所作所為並未真正出格。
那麼……就這樣吧。
我的一生,並沒有在其他任何人的記憶中留下痕迹。
之於老哥,大概也會因為各種原因放在心底不再向任何人提起吧。
但是,即使短暫且毫無意義,這也是我自己的一生。縱不會被別人記起,只要老哥一直不忘就足夠了。
我的腦海中不斷回憶著與老哥在一起的日常,剛才的、近日的、稍微久遠一點的……一直追溯到開始……
那模糊不清的記憶中,唯一明晰的是將我從被地震掩埋的一片漆黑廢墟中刨出的、一邊哭泣著喊著我的名字的老哥的臉。
那時候的事唯有那一幕格外清晰,而此刻猶如畫面般投影在我眼前。
啊……原來這傢伙也會有這樣的表情,真遜,早知道應該好好取笑他一番才對。
……
……
大概確認了老哥已經走遠,地下室的門終於被推開了。
我按下最後的一次回車鍵,然後合上電腦。
拔出白裙下的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臟里。
……
……
一個國際主流的信息網站首頁的廣告刊登欄出現了一條付費信息。
當然,雖然會收取一筆不菲的金額,諸如此類的信息還是要經過審核的,以確保不會有任何負面和不良內容會出現在這裡。
從今一天起,首頁會在72小時內刊登著一句充滿正能量的話。
沒人知道這是誰留言給誰的,人們也無需知道。
就好像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一樣,這件事很快就被人忘卻了。
那句話是這樣說的。
「我明白你所想表達的全部歉意,並原諒你所做過的一切。希望你此生能得到幸福,且不要忘記你可愛的妹妹。」
……
……
以上,就是我的人渣老哥——也是我最喜歡的哥哥的故事。
同樣,也是比名為莫茗的他年紀小三歲的妹妹——我所經歷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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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得閑情,隨便碼一章番外。
是被自己的妹妹玩弄於鼓掌之中的莫茗年輕時的一小段往事。
因為最近事情比較多,不能確保連貫更新,考慮到正篇的流暢性,所以打算先更一章番外。大概算是以回憶錄的形式闡述了一些往事。
之前看到群里有人討論,說莫茗是正人君子,要說莫茗是惡人,當然算不上,但要說君子,其實也差了很多距離。他和我們絕大多數人一樣,並不是自出生就秉持著某種信念而終其一生都在維持並貫徹自己的信念,他和我們任何人一樣,在人生的不同階段都有著不同的信念、迷惘、遲疑,等等負面情緒,並不斷地改變著、摸索著。
莫茗之妹這個設定,其實很久以前就有了想法,但一直在考慮寫出來的時機,畢竟主角的妹妹=爛大街的設定、主角的妹妹沒有血緣關係=爛大街的設定、主角的妹妹死了=糞作棄坑,不論哪種吐槽我的玻璃心都承受不住(如果真要棄坑,請默默刪書,不要吐槽我,鍋巴心裡承受不住)。
直到《亞人》動畫化之後,我才開始悔恨不已,再讓妹妹說出「我的哥哥是個人渣」這句話,恐怕不再會是耳目一新,只會是一句「XXX既視感」的吐槽了,有點可惜。
故有此篇,聊以慰藉。
如果讀完本篇,覺得有些悲傷,請節哀,逝者已矣,別忘了這是歡樂愉快的日常小說(笑(但是笑不出來
——近期不定期冒泡更新的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