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死結
?(貓撲中文)車內一時間沒什麼人說話。左右護法在前面作高深莫測狀,大神端坐一旁面色不虞。殷少岩自忖陳靖揚不至於為一支煙跟自己生氣,哪怕把一整包煙都嚼一嚼吞了,那也是作為一個成年人應有的自由,所以尼桑到底在鬧什麼彆扭,殷少岩也是很莫名。
沒有順毛服務,也沒有問自己晚飯想吃什麼,這讓殷少岩很不適應。本來有的一點點不爽也在沉悶的氣氛里漸漸轉變成了不安。
難道是因為自己不聽話,沒有第一時間把煙扔了束手就擒,駁了兄長大人的面子?
殷少岩拚命腦補,越想越覺得這就是真相。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兄弟吵架。不對,還沒有發展到吵架的地步。但對殷少岩來說絕對是一項新鮮體驗。
在被大騙子趙誠拐走的第一年裡,十九歲的殷少岩在一個室內情景喜劇里露過幾次臉。
他出演的是主角鄰居家優秀但被寵壞了的獨生子,是個帶有「別人家的孩子」屬性的搞笑角色。雖然經常被主角的母親拿來當做範例同主角作比較,但真人每次趾高氣揚的出場都會以灰溜溜的退場告終。搞笑角色通常需要誇張的表演,難度自然相應降低。然而殷少岩卻在演這個角色的時候碰到了出道以來最大的難題。
劇中的故事都是一地雞毛式的日常瑣事,充斥著鄰里之間、家庭成員之間的互動。但是殷少岩死活演不出那種日常的鬆弛感,對著戲里的阿姨叫一聲「媽」能讓他整張臉僵得活像中了神經阻斷毒素。尤其是那種被寵壞的孩子所特有的有恃無恐和任性妄為,由殷少岩演出來怎麼看怎麼不對頭。導演講戲講得都快絕望了,也沒能讓殷少岩找到感覺。因為那種對一般人而言再普通不過的日常生活,對他來說卻是十分遙遠的存在。
最後還是好人趙誠,拖著殷少岩到自己老家住了一星期,就近感受了一下所謂的一家和樂。那時趙誠出社會不久,在家也是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醬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的主,都是趙家二老在好吃好喝地招待著殷少岩。對此殷少岩是又彆扭又感激。托這一家三口的福,殷少岩之後的表演總算是步上了正軌,瀕臨暴走的導演也總算是被安撫了。
眼下殷少岩碰上了一個新課題——尼桑渾身上下都在散發「我不高興」的訊息,身為兄弟,應該做神馬?
要討好一下把面子還給他嗎?講個冷笑話逗他開心?殷少岩覷著陳靖揚的臉色。
殷少岩小時候,那是古惑仔和聖鬥士橫行的時代,在「男人應該靠拳頭說話」思想的指導之下,他的字典里從來沒有「討好」這個詞,有什麼矛盾都是直接擄袖子就上,何曾干過放下身段逗人開心那麼細膩的活計。所以具體要怎麼操作殷少岩是一點概念也沒有,只能幹看著陳靖揚線條完美的側臉發獃。
駁了人家的面子人生氣了,那麼就要把面子找回來才會開心,男人找回面子最迅捷最有效的方法是……
眼看思路就要拐到奇怪的方向上去了,陳靖揚轉過臉來問了一句:「好看嗎?」
殷少岩還不在狀態,反射性地回了一句「好看」,然後突然反應過來,不是要討好尼桑嗎,這就是個機會!不遺餘力地讚美他!於是又補上一句:「哥你是我見過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一個!」
余錦同志正開著車呢,手一滑,活生生在國道上面開出了漂移效果。季平聽到這話的時候就笑出了聲,然後一邊「哈哈哈哈」一邊歡樂地撞上了車窗玻璃。
殷少岩也是猝不及防差點滑下座位,陳靖揚眼疾手快地把他撈起來抱牢。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的道理是,行車要系好安全帶。
「小余,開車專心點。」
陳靖揚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殷少岩這才發現兩人姿勢有點詭異——自己完完全全地撲在陳靖揚懷裡,半張臉貼在他胸前,鼻尖縈繞的全是疑似衣物柔順劑的清新氣味。
「對不起。」余錦同志歉意地說。
殷少岩掙了掙想要坐起來,沒掙開。陳靖揚一點放手的意思都沒有。
「哥?」
陳靖揚就著這個姿勢抱了幾秒鐘才慢慢鬆開手。殷少岩清晰地聽見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等他坐正,陳靖揚又俯過身來幫他系好安全帶。
嗯?這算是和好了?和好了就好……
殷少岩放寬心掏出手機上網,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某些問題。
兩位護法循例把人送到了公寓樓下。
雖然陳靖揚臉色沒有之前那麼陰雲密布,自己也在心裡擅自認定危機已經解除,但突然變成兩人獨處的情況,殷少岩還是覺得有點無措。
進了家門他就打算躲進自己房裡去,沒想到被陳靖揚拉住了:「坐下。」
你想做甚!?
殷少岩惴惴不安地在沙發上坐下。
陳靖揚看到他一臉戒備的樣子,臉色隱約又有黑回去的趨勢。
殷少岩眼見尼桑不知怎麼的又不開心了,突然覺得有點心累。不想再娘們兮兮地揣測些有的沒的,於是直接開口問道:「哥,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陳靖揚一愣,繼而搖頭:「和你沒關係,是我自己的問題。」
「怎麼了?」
換成別人,或者如果在前世,對方要是說了「和你沒關係」,殷少岩才懶得繼續關心他為什麼不開心,總之人類這種生物是很作的,關心是關心不過來的。
但是現在既然成了人家的弟弟,那麼就要有點職業素養,關心家人是身為家庭成員應該承擔的責任。
殷少岩在心裡對自己的這套理論十分滿意。
陳靖揚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了一句:「你認識趙誠?」
「今天才剛認識。」殷少岩「如實」回答。
「一見如故?」
「呃……還好吧……」殷少岩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用意,只好語焉不詳地搪塞,「趙誠一個大老爺們哭起來像只兔子,挺好玩的。」
「原來你喜歡那種類型啊。」尼桑若有所思地說。
「……」殷少岩一口老血噎在胸前,吐不出咽不下。
陳靖揚依舊是一副「我真相了」的表情。
「你……到底是……怎麼得出這種結論來的……」殷少岩一瞬間沒了脾氣,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只能一臉鬱悶地看著陳靖揚。還以為尼桑心情不好,沒想到轉頭又開始毫無心理障礙地消遣自己,這種戰鬥力與腦迴路並非凡人可以企及。殷少岩覺得認認真真為尼桑的情緒而煩惱的自己簡直是個笨蛋。
「你在我面前從來不會笑得那麼沒有防備。」冷不丁陳靖揚來了這麼一句,臉上的表情甚至有點……挫敗?
誒?什麼情況?
「但是趙誠剛剛認識你就能和他那麼親近。」
尼桑你這像棄犬一樣的奇怪氣場是怎麼回事!?
「所以是我的問題,沒能讓你更信任我一點。」
「哥……」
殷少岩囁喏,而後無言以對。
敢情你鬧大半天彆扭就是為了這個。
真是太言重了,甚至讓殷少岩很汗顏。
他要怎麼回答?趙誠那是多年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在你面前不得不時時防備精神緊繃是為了演好弟弟這個角色?或者直說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個值得你付出如此關心的弟弟?
這是一個不可解的死結。
殷少岩以前沒覺得自己是那麼一個拖泥帶水道德感泛濫的人,但是每次面對陳靖揚的關懷,心中就會有一種內疚。睡前牛奶什麼的,藍色圍裙什麼的,固然很美好,但他就是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沉溺。雖然決定了以陳靖涵的身份活下去,其實殷少岩一直都沒能全身心投入這一場戲,沒能全盤接手他的人生。或許只是不敢而已。
在陳靖揚面前,殷少岩註定有一份惶恐,註定無法做回真正的自己。
好在陳靖揚沒有說太多,只是習慣性地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和趙誠講了什麼,講那麼開心?」
「講算命的事情。」殷少岩心還虛著呢,當然儘可能如實相告,「他說我骨骼清奇相貌不凡,是個萬中無一的演藝奇才,倘若入行,必然一炮而紅。」
「敢來挖我們家的牆角,膽不小。」陳靖揚似乎不太待見趙誠。
「然後我跟他說會考慮一下。」
「你是認真的?」陳靖揚神情很嚴肅。
「嗯。」殷少岩正視著陳靖揚點點頭,「但是我需要你的許可,大哥。」
殷少岩固然能夠不管尼桑的意見一個人歡天喜地地去拋投露臉,但可能的話,他還是希望能夠得到許可,陳靖涵家人的許可。陳靖涵不像自己,他有家人,有未完成的學業,這個……擅自篡改別人的人生這種事,還是騙到受害者家裡人的許可再做會比較有底氣一點。
你看,我哪有不信任你,我那麼重視你的意見,有木有很開心?有木有?
殷少岩用誠懇的眼神拚命地傳遞著如上信息。
「我不同意。」陳靖揚大神說。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