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故人相逢(四)
那婦人如何能肯,指著那婢女嚎啕大哭道:「分明是你們撞了我們的馬車,現在還想賴賬,來來來,你們看見的人都來評評理——」
說著一雙眼睛四處打量著,見人群中大多都是穿著普通的人,一轉頭就瞧見了齊霄,齊霄個子高挑,身材壯碩,在一眾看熱鬧的人當中十分的顯眼,那婦人眼珠一轉,便撲上去道:「這位壯漢,你幫我評評理,是不是他們先撞得我們,他們仗著人多勢眾,就欺負我們窮苦百姓,真是沒有天理了啊。」
她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試圖引起齊霄的憐憫,然而齊霄並未看見當時發生的事情,就算是現在的現場情況,這婦人看著再怎麼弱勢,也不能斷定就是這華服女子的過錯。
他微微的閃身,讓開了那婦人的拉扯,拱手十分有禮的對著旁邊看熱鬧的人道:「抱歉,在下只是剛剛路過,並沒有看見事情發生的過程,實在是不能為你們作證,你大可找找別人。」
那哭嚎的婦人哭聲一滯,嘴巴還長得大大的,好像能塞下一顆雞蛋,但是聲音卻止住了,她忽然惱羞成怒的道:「聽你口音,也不是西涼人吧,應該是大曆的人,我看,你就是同他們一夥的,就是欺負我們西涼人——」
這一句話,倒是引起了很多西涼人的不滿,自從互市以來,雖然最開始進行的還算是順暢,但是無論是在西涼還是在大曆,對與異國他鄉來的競爭者,任何人都是排斥的,而現在,處在這裡的人,一部分是農戶,而另一部分就是商販了,這些人更是反應巨大,哪怕是不知道事情的經過和真相,單憑他們是大曆人,就應該給他們一些顏色看看。
這般想著,便從人群中站出來三兩人道:「我們看見了,就是這位夫人的馬車撞了你們,還是趕緊賠錢吧。」
齊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他十分不擅長應對潑皮無賴的婦女,而自己的出現,又讓事情的發展有些惡化了起來,他心裡便有些歉意的對著那華服女子的方向微微躬身福了福身子以表歉意。
誰知道那女子卻目光炯炯的看著齊霄的方向,眼神中都是探尋,她忽然偏過頭對著一旁的婢女說了什麼,那婢女的臉色明顯是十分的驚訝和不滿的,但是看樣子是十分畏懼那女子的,也只得不情不願的高聲道:「好了,我們夫人寬宏大量,不願意與你們這棒子刁民斤斤計較,損壞了多少,我們按照官價賠償便是。」
那婦人一聽,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小跑著沖著那婢女的方向去了,而那華服女子,則穿過人群,走到了齊霄的面前,禮貌性的福了福身子道:「這位小哥,可是大曆人?」
齊霄心中有些戒備,雖然他並不是十分的了解禾曦,但是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大概的,比如說這次匆忙離京,就是為了不遇見大曆的人,而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他在錫州那一站,不知道趙彥成回去會怎麼向朝廷上報,或許將自己渲染成一個通敵叛國的逃兵,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面對玳瑁的提問,齊霄也只是含糊的道:「啊,曾經在大曆遊歷過幾年。」
玳瑁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滿是和善和親切,站在她的位置又正好能看見停在巷尾的禾曦的馬車,她收回了視線,道:「看來,是我們擋路了,小哥莫急,我馬上讓下人處理。」
齊霄不可置否,這女子有些古怪,又讓人生出一種排斥討厭的心態,不過聽見她的話,齊霄這才拱手謝過道:「有勞了。」
說著,轉身便想離開,忽然玳瑁跟著他走了兩步道:「你們主人可也是大曆人,要是也是大曆人的話,那當真是緣分,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榮幸,能否請小哥引薦一下?」
齊霄不明白這女子怎麼這般不依不饒,便拒絕道:「我們少爺病重,怕是不宜見客,且此次來也是探訪名醫,聽夫人的婢女剛說你們還有要事在身,在下還是不久留了。」
玳瑁一怔,少爺?
她面帶狐疑的看了看那遠處的馬車,看著十分的普通,後面還跟著一輛裝貨物的馬車,看起來的確像是來西涼拜訪的樣子。
玳瑁見齊霄拒絕的態度這般明顯,便也只好作罷,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打擾。」
說著側了側身子,自顧自的離開了,齊霄眉頭緊鎖,趕緊快步回了馬車的旁邊,他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禾曦道:「看來她是疑心了,我們要趕緊離開西涼。」
如意有些不解的問道:「難道他們知道小姐您在西涼不成?」
禾曦蹙眉道:「蕭奈不惜傷害那麼多人的性命,就因為他們知道當年蜀中的事情,而她又知道我沒死,想來定然是耗費了許多人力來尋找我的,大曆沒有我的蹤跡,怕是已經懷疑我在西涼或者漠北了。」
如意一驚,問道:「那王爺——不對,陛下——」
這也是禾曦最擔憂的事情,雖說王朗娶了玳瑁,但是她相信,王朗不會背叛拓跋玥,而玳瑁現如今這般明目張胆,難不成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了不成?
她視線低垂,看向了自己懷中不吵不鬧的小阿離,此時正一臉好奇的伸手想去拉禾曦領口的一枚流蘇穗子,但是禾曦知道,她不是看見的,是那流蘇穗子隨著馬車的搖晃正好蹭在了她的手上而已。
禾曦深吸一口氣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將想辦法治療阿離的病。」
另一邊,玳瑁回到了馬車上,那婢女已經安撫好了那婦人,眾人見到沒有熱鬧看了,也三三兩兩的散了,那婢女小心翼翼的覷著玳瑁的臉色道:「夫人,統領已經派人來催促了,說是在宮門前等咱們。」
玳瑁好像忽然回神道:「哦,好,我知道了,咱們走吧。」
那婢女有些好奇的看著玳瑁問道:「夫人,您怎麼了,自從看見方才那男子,便有些不對勁——」
玳瑁喃喃自語道:「他說是公子,公子——怎麼會呢?」
那婢女也不知道玳瑁說的是什麼,忽然玳瑁拉著那婢女的手,問道:「前幾日你出去買東西,是不是聽說了這攝政王曾經帶回來一名大曆的女子?」
那婢女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道:「是啊,人人都說西太後手段了得呢,就是因為郡主看上了王爺,便將郡主賜婚給了這攝政王,連那名大曆女子都悄悄處置了呢。」
玳瑁補充道:「可是之前聽說這攝政王對那女子十分的寵愛,甚至為了那女子不惜遍尋大曆有名的廚子?」
那婢女只當這是西涼皇室一個風流韻事,便也不屑的道:「不過就是個無名無分的女子,依奴婢說,那女子若是真的得王爺的心,為何王爺都不給個名分?奴婢還聽說,那女子還懷有身孕了呢。」
玳瑁越聽越心驚,忙探出頭去,朝著隊伍後方招了招手,,馬上有個人快馬跟上,隨即俯下身子道:「夫人有何吩咐?」
玳瑁急道:「馬上派人,跟著方才從那巷子里出來的一輛黑色的馬車,看看車裡都是什麼人,然後馬上來回稟我——」
說著有想起了什麼道:「不能讓統領知道——」
那人神色鄭重,隨即道:「那娘娘那邊——」
玳瑁道:「先按照我說的去做,娘娘和老爺那邊,我自會交代。」
說著便坐回了身子,那婢女收了聲音,坐在座位上,玳瑁斜睨了她一眼道:「今日的事情,不可告訴老爺,你可知道?」
那婢女連連點頭,道:「自然,夫人放心,奴婢是娘娘親自挑選,給夫人做陪嫁的,這孰輕孰重,奴婢分得清。」
說起陪嫁,玳瑁心中便過意不去,若說安妃娘娘對自己有了戒心,但是卻又暗中在王朗的隊伍中安排了一隊人供自己差遣,但是若說是完全信任,眼前婢女蘇雅的存在就分明是貼身監視自己。
最讓玳瑁在意的事情是,這蘇雅的容貌不遜於自己,甚至更勝一籌,自己現在又身懷有孕,將這樣的婢女放在自己身邊,其中的深意便變得複雜了起來。
她有些疲憊的靠在車壁上,手覆在腹部,腦中不斷的思量著,若是今日那人當真是禾曦,那自己若是能立功,想來或許可以和蕭奈談條件,將蘇雅送走。
蘇雅卻好像絲毫不知道玳瑁內心的真實想法,她見到玳瑁倚在車壁上假寐,自己也就安安靜靜的掀開了馬車的帘子,好奇的看著帶著西涼風土人情的建築,目光也不經意的掃向了隊尾的位置,那裡原本跟著一個五六人的小隊,現如今卻空了,但是她也只是掃了一眼,便若無其事的收回了目光,然後一臉興奮的看著兩側不斷倒退的風景。
也就一盞茶的功夫,玳瑁的馬車就停在了西涼皇宮的正門口,蘇雅將玳瑁攙扶下來,正見到王朗正和一名西涼的官員說笑著,見到玳瑁過來,便歉意的俯身,然後朝著玳瑁的方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