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最後一個世界 8
第九個世界8
作為自己原身在位面內的投影,周白沒有睡眠抑或進食這些生理需求,所以他盤腿靠在西塞羅毛絨絨的肚皮旁邊,趁著夜幕之時閉目冥想。
療傷的需求本就緊迫,尤其在一個系統並未染指的位面內,更應該抓緊著爭分奪秒搶奪來的時間,溫養自己的實力。
更何況……還是在如此詭異的一個位面中。
周白從未見過這樣的位面,在被外力侵入,或者被扭曲劇情的時候,法則甚至沒有絲毫反抗或者排斥作用。現在想來,他能夠以自己實體的投影進入這個位面,恐怕也並不是因為這個位面的實力上限有多高,而是因為這他並未受到絲毫的抵抗,就以一個位面所能承受的最高力量限度進入了。
他在剛剛進入位面內的一些破壞劇情的行為,如果在其他位面中,肯定會遭到法則或多或少的反噬,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對他的恢復不利,但是它會是在他一無所知情況下的一個提醒。可是這個法則卻沒有絲毫動作,這讓周白潛意識裡認為這些行為是對劇情無礙的。
可以說,這種法則的「毫無反應」,也是促成現在如此混亂局面的因素之一。
可是……既然這個位面的法則如此的「無為」,按理說應該是最容易著手的,那系統又為什麼會放棄這一塊到手的肥肉呢?
能讓系統完全不感興趣……除非是這個位面的能量已經枯竭了,但是周白曾經去過能量枯竭的位面,那裡基本上已然一片荒蕪,不是類似於末世抑或廢土的物質上的荒蕪,而是更類似於失去靈魂的死寂。而這個位面卻並不是這樣,相反,它的生物與植物欣欣向榮,萬物各自有序,位面內的人物也絕非那種耗幹了生命力與靈魂的紙片人。
那麼……剩下的有可能的選項就屈指可數了。
周白緊緊皺起眉頭,濃黑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他一邊在心裡迅速地整合這個位面的情報,一邊運起精神力在自己的精神海內周轉迴旋,緩慢而持續地修復著自己的精神內部。
他發現,在這個位面內,彷彿沒有了壓制似的,就連溫颯遺留下來的記憶體運轉的速度也比之前快很多,這對周白的養傷顯然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但是不知為何,面對這個難以捉摸的局面,周白心裡總有什麼不詳的預感。
或許他是時候去找位面支柱聊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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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然有些焦急地在屋內走來走去。
細長的手指絞在一起,用力到關節都泛起了血色,他緊抿著雙唇,黑亮的眼眸內瀰漫著不安的神色,他時不時地往窗外看看,但目力能及的地方全是一片陌生的房屋和景色。
這時,只聽門口傳來了敲門聲,葉然疾走兩步,卻又堪堪地停在門口,他猶豫了幾秒,終於拉開門上簡陋的門栓,把門打開了一個窄窄的縫隙,他問道:「……是誰?有什麼事嗎?」
只聽一個粗獷的獸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對方說道:「我是來送晚餐的。」
葉然頓了頓,終於還是拉開了門。
一個身材高大的獸人站在門口,一道疤從額頭延伸穿過左邊臉頰,直直蔓延到耳後,還算英俊的樣貌被破壞的有些猙獰,一雙藍色的眼睛被濕冷的淫/欲染的污濁,此刻正直直地盯著葉然。
他手裡什麼也沒有拿。
葉然心頭一跳。
他急忙扯過門板,想要重重地合上,但卻被那獸人輕而易舉地扣住門板和門框之間的縫隙,硬生生地將門掰了開來。
粗壯的身軀擠了進來,灼熱的呼吸打在了葉然的臉上,一雙眼睛如同烈火般緊緊地膠著在他的身上,濕冷黏膩,令人心生厭惡。
葉然心頭湧上慌亂和絕望,想要開口驚呼出聲,但卻被粗糙的手掌死死地捂住口鼻。
那個獸人湊近,在他的耳邊喘著氣說道:「真不知道那些雄性是怎麼想的,把一個個雌性的地位捧的那麼高,任憑他們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要我看來,雌性不過是些嬌弱的小婊子,理應跪在我們面前搖尾乞憐,祈求我們的疼愛。
就像你等下會做的那樣……」
他發出一陣壓低的粗礫的笑聲,令葉然渾身發毛,緊接著,他繼續說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嗎?不如好好取悅我。我也能讓你舒服些……」
葉然眼睛驟然瞪大,由於被死死地捂著嘴,只能從喉嚨里擠出幾聲破碎的驚叫,但卻被濃重的夜色隨即吞沒。黑而明亮的雙眼裡滲出驚恐的淚珠,滾落在那獸人的手背上。
他殘忍地咧開嘴,緩緩地湊近。
突然,那獸人的眼睛里閃過慌亂,他彷彿被什麼不可抗力扯了開來,即使掙扎也無濟於事。
葉然捂住自己的喉嚨,因窒息而乾嘔了幾聲,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等他驚魂未定地再看過去的時候,只見那個獸人已經臉朝下癱在了地上,顯然已經不省人事,也看不出來是死是活。
這時,只聽一個冷冽清朗的聲音響了起來,速度不快,彷彿帶著什麼異域的腔調,緩慢而頓挫,卻帶著一種驚人的吸引力:「他沒死,只是昏過去了。」
葉然一愣,抬起頭來。
只見那個他一進寮時就看到的那個人正站在他的面前,長長的黑髮流瀉在肩頭,一雙黑如冰河的雙眸正注視著他,極盛的容貌在半明半昧的月光下顯得更加奪人心魄。
讓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周白踹了一腳躺在地上的那癱死肉,讓他的身體重重地撞到了一旁的牆上,讓開了屋子前的一片空地。然後旁若無人地跨了過去,徑直地走進了屋子裡,他一邊走一邊自然地說道:「關上門。」
葉然愣了下,對方那理所當然的態度讓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在躊躇了幾秒后,還是按照周白所說的伸手把門拉上了。
他在關門前瞥了一眼那個昏迷不醒的獸人,然後又匆匆地挪開視線,有些拘謹地開口說道:「……這個部落怎麼還會有這樣的人?」
周白搜索了下小白傳給他的劇情,勾起了一絲輕蔑的笑,回答道:
「他叫凱爾文,之前就因為強行污辱雌性未遂而被放逐了8年,在半個月前才回來。
周白也沒想到,在他出來找位面支柱的時候會恰巧撞見這種事。
這個凱爾文可以說算是個獸人里的敗類。今晚的行為一來是由於他本身的卑劣,二來應該是聽說了現在叢林里的一些謠言,畢竟葉然在之前的部落里也做出了不少貢獻,那個部落的生活水平和叢林地位也直線上升,一些謠言也傳開了,像什麼得到黑髮黑眸的雌性會成為叢林霸主,足以激發他的野心了。
之所以瞄準了葉然而不是他,估計也是因為吃軟怕硬的劣根性。
想到這裡,周白抬眼細細地打量著葉然。
之前在外面集餐的時候,由於場面過於混亂,他又急著消失,所以周白並沒有好好觀察過他,現在在室內,周白才發現,葉然沒有穿著現代的服飾,也沒有像外面那些獸人一樣只是簡單地圍一個獸皮群遮住**部位,而是用一些類似亞麻的織物,製作成了一件簡單粗糙的馬甲和短褲,雖然簡陋,但依舊能夠蔽體。他的皮膚是沒有經過太陽曝晒,獨屬於現代人的孱弱的蒼白,手骨纖細而脆弱,皮膚細膩,一見就是沒有做過什麼體力勞動的人的手。
他並不高,但勝在身體修長,雖然健身房裡出來的肌肉並沒有獸人那樣富有效率和爆發力,但也並不是瘦弱無力的身材。葉然相貌俊秀,一雙黑眸透亮,本來應該不算長的頭髮已經快要及肩,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頗有幾分書香氣,倘若在現代應該也能算作受女性歡迎的人物。
葉然有些拘謹地站在門邊的空地上。
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現在會這麼緊張。
可能是對面的人本身就有一種令人難以忽略,又無法逼視的凌駕於常人之上的氣勢,也可能是對方毫無難度的就能放倒一個成年獸人雄性的強大實力,也有可能……是因為——對方有可能是和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
他定了定神,用普通話問道:「你……你是華國人么?」
在來這裡找葉然之前,周白就已經料到了他會詢問自己這個問題。畢竟,在這個滿是獸人與怪獸的世界,唯一的黑髮黑眸,沒有獸紋,並且無法變成獸形的,只有他這一個現代人,所以在碰到另外一個有與他十分相似情況的人,自然會往這個方向去聯想。
那麼,當碰到這種試探的時候,他該如何回復呢?
倘若一口承認,那麼,他想必能夠獲得對方的親近感與信任,使他接下來的行為變得更加順利,但是,他在大庭廣眾之前,毫不費力就能撂翻一個能力強悍的獸人,這一點就極難解釋了。畢竟,一個現代人,縱使身體素質再超群,格鬥技巧再高超,想要將一個獸化的獸人打到那樣毫無還手之力,是絕對超乎常理的。
那麼,倘若他矢口否認,他在位面支柱心裡中的定位就會成為一個「非同尋常的獸人」,而他給予的信息就會格外有限。
所以,他選擇第三條路,
周白眉宇輕挑,沉黑的眼珠回望過去,用同樣的語言回答道:「不是。」
葉然一愣,驚疑不定地打量著他:「可,可是,你……你能聽懂我說的話。」
「雖然我們用的語言一樣,但是並不代表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周白沉聲回答道,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虛空中輕輕一劃,一道瑩白色的光點隨著他手指劃過的軌跡閃耀著,然後自行變化形狀,緩慢地消散在了空氣中。
葉然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幾乎已經是超自然的現象,緊接著,那個聲音重新響起:「在我來的地方,國籍並不重要,或者說,在我們的眼中並不重要,只不過是凡人們畫地為牢的線而已,追求大道,破碎飛升,才是我們畢生追求的東西。」
葉然隨著他的話語屏息。
只見那個白衣黑髮的男人坐在月色里,在夜色中縹緲的彷彿只是一個虛影,漆黑的眼瞳里盛著虛無的宇宙,仿若超脫凡塵。
他開口說道:「在下道號虛白,俗姓為周。」
本以為,在他墜機卻來到了滿是會變成猛獸的男人的詭異原始世界之後,不管是什麼情況都不會再驚嚇到他了,但是事實告訴葉然,他錯了。如果在幾個月前,有人來到他面前說這句話,葉然可能會以為他要不是網路看多了,就是妄想症加重了。但是在他穿越了一次時空,還親眼目睹了眼前這個體型瘦削的男人暴揍不止一個——而是兩個獸人之後,葉然信了八分。
他偷眼瞄了瞄那個坐在獸皮床上的人,在心裡把自己的說法改成了十分。
葉然敬畏地看著周白,有些結巴地開口說道:「修……修仙大佬!求罩求勾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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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的另一邊。
一幢修飾的顯然比其他要精緻高大許多的石屋矗立在那個原型的祭台旁,零星混合的燈火從樹枝編成的窗框里透了出來。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窗前,仰首望著月光,一雙深海似得湛藍獸瞳里印著月色,捲曲的柔軟金髮柔和地散在肩頭,就連纏繞在身上的獸紋都散發著聖潔的色彩。他將手掌輕輕地按在窗口,門半掩著,彷彿在等待著什麼人。
果然,沒過一會兒,一個獸人推門進來,左手扶著右胸,行了一個平禮:「祭司。」
祭司扭過頭,看著對方深暗的金色瞳眸,露出一個溫和的笑:「首領。」
尤諾斯邁著大步走進屋內,在一方草席上坐了下來,祭司也離開了窗前,坐到了他的對面。
這個屋子的內部是出乎意料的樸素。
沒有溫暖柔軟的獸皮,沒有簡陋卻實用的磨製器具,有的只有冰冷的,空空如也的石牆和鋪在地板上的草席,在房屋牆壁上的正中間豎著一個精緻的宗教符號,上面是幾個相繞的數個大小不一的圓環,以一種參差而又和諧的方式套成一個大環,那是獸神的象徵。代表著日月與宇宙,和他恩凌眾生的福澤,眾生靈的靈魂終將歸於他的懷抱。
尤諾斯看著祭司,金色的獸瞳里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他開口問道:「今天集餐的那個雌性……是怎麼回事?」
「西塞羅從叢林中帶回來的,因為看他一個雌性單獨地在叢林里遊盪,怕他遭遇不測……」祭司的聲音卡在了喉嚨里,他看了看尤諾斯,瞬間明白了他們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按照他今天展現出來的實力,就算他們都遭遇不測了,估計他都能全身而退。
氣氛一瞬間變得尷尬起來。
「你確定……他是雌性?」尤諾斯突然開口。
祭司猶豫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淡金色的柔軟髮捲掃過裸/露的肩頭,海藍色的眼眸內全是疑惑:「他身上沒有獸紋,也無法化成獸形,再加上他和那個有名的雌性相同的黑髮黑眸,……按理說,應該是雌性沒有錯啊,可是,那樣的實力,簡直無法用常理來解釋。」
祭司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現在事情的發展越來越失控了,兩個上古才有的雌性在同一年忽然現世,其中一個被譽為獸神的恩賜,另外一個則擁有……可怕的力量。」
「而且現在,他們兩個都在我們的部落里。」他轉頭看向尤諾斯,海藍的眼眸中滿是凝重「要知道,埃瑟部落是不可能不對他們丟失雌性的結果不聞不問的,我們一定要提前做好準備。」
尤諾斯嘲諷地輕笑一聲,金色獸瞳里滿是不屑,暗紅色的獸紋把他的笑容勾勒出冰冷的凶性:「一個連自己的雌性都保護不好,讓他進入危險叢林里的部落?簡直是獸神的恥辱。」
在聽到獸神名諱后,祭司彷彿想到了什麼,臉色一暗。
尤諾斯敏銳地覺察到祭司的情緒變化,開口問道:「今日的月色占卜,成功了嗎?」
祭司搖搖頭,眼眸里湧上不安的浪潮:「我還沒有開始,在等你來了之後做,祭司和首領一同進行占卜,成功幾率會大很多,希望獸神能夠聽到我們的禱告。」
說著,他在草席上排出占卜所需要的儀式與祭祀用品,然後將窗戶和門都大大地打開,讓月光充分地投射進來。
在喃喃地念過禱詞之後,祭司開始了占卜。
尤諾斯也凝神注視著他,生怕錯過一分一毫。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占卜結束了。
「怎麼樣?」尤諾斯問道。
祭司一臉落寞地看著草席上雜亂的石像,沉重而緩慢地搖了搖頭。
從數個月之前開始,不管他進行什麼占卜,星象抑或月相,占卜的結果總是同一個——無。
空白。
純粹的空白。
就像是獸神已經拋棄了他的子民,不再聆聽他們的祈禱抑或祈求了一樣。
有什麼巨大的變故發生了,只是他們還什麼都不知道。
祭司抬頭看向月光,深藍色的眼眸中有著滿滿的憂慮,他輕聲說道:
「……獸神/保佑我們。」